天地一牢笼,凡情困愚生。欲破樊笼,又入牢笼。峥嵘旧貌何可见?英雄从此入天刑。千斤山岳凡躯覆,铁骨钢筋意难宁。心无曲,直物中,何消百载日月转,山水相依有良朋。
——《狱中曲》
悟空见他手持御旨,踏足上前,便‘咄’的一声喝道:“你这酸星,老孙自与兄弟话别,干你甚事?那玉帝要我二人应刑,可有说过今日几时?”
菩萨见悟空胸中毕竟有些怨气,便上前叫悟空将先前所赠玉簪取出,又叫悟空置于眉心之上。
悟空得那玉簪之助,渐渐目朗神明,当下上前挽住杨戬道:“贤弟,此番离去,不过小别,他日相逢,方是大会。五百年之期虽远,若是道心坚定,勿坠恶途,我二人终有相聚之期。”
杨戬见悟空情深意切,便点头道:“但望如兄之言,我二人俱可脱得天难,重聚此间。”
二人叙谈一番,遥见金乌西坠,太阴升起,便各自随了一个帝君,分赴泰山、华山两地去了,木吒见二人临别之时依依不舍之状,亦是叹息不已。正是:
火硝金石混一处,二物融时自依依。
且待百年瞬息逝,径踏西途悟三乘。
悟空随真武行至华山,真武将本处山神召来,把悟空之事言说一遍,又叫他早晚送些山果野食为悟空充腹。
真武对山神吩咐已毕,对悟空道:“五百年岁月虽是久远,于我仙家却不过须臾之间,你若能乘此燕处闲居之时明心见性,妙悟本真,倒也不枉菩萨对你一番护持。”
悟空道:“依老孙观来,这天地纵是辽阔,亦不过牢笼一般。五百年之短,却也如春秋一瞬,老孙略打个盹,也便过了。”
真武见他浑不以失了自在为意,不由暗暗纳罕,便道:“虽是如此,到底是玉帝钦命,须当设下禁止,以防你魔心复起,出山为害。”
只见那帝君自怀中取出一个符箓,于其上刻下五行禁制,口中喃喃念了声道决,叫了声“起”,那符箓顿时飞上华山之巅,镇于山脉之上。
悟空见了,笑道:“自生天地,便遭这五行囚困,不料今日身陷囫囵,犹不能免。”
真武颔首一笑,叫山神将华山凿出一个洞来,对悟空道:“天帝之命,不可怠慢,这便自去了吧。”
悟空微微一笑,便将身子探入洞中,山神将洞口封住,止余一隙,特为探查送饭所用。
真武见诸事已毕,便对山神吩咐几句,径自返于天庭,向玉帝覆命去了。却正是:
天地五行困众生,樊笼久处性朦胧。
安得西来三乘法,妙悟元初取真经。
却说东岳、文昌两个帝君押解杨戬到了泰山之地,东岳帝君将手中泰山取出,喝一声:“天地反复,物反于先。”那泰山顿时化作原来大小,二人将杨戬送入云华所居洞中。
东岳对杨戬道:“你母业已投身轮回,你如今囚于此地,虽是因大闹天宫,也未始不是替母消业,日后百年,须当好自为之。”
杨戬闻听,当下以目视壁,并不作答。东岳、文昌见了,便走出洞门,行于山外。
文昌对东岳大帝道:“如今泰山复得,孙悟空、杨戬二人俱已遭伏,我当回返天庭覆旨。”
东岳道:“为泰山被盗之事,累帝君远行,实是有愧。”
文昌笑道:“帝君说哪里话来,我等俱是为这三界安泰,何辞辛劳?”
文昌说罢,登时驾起祥云,向天宫行来,待见了玉帝,将下界之事对玉帝详述一番,玉帝闻听悟空、杨家二人俱已遭伏,便道:“如今这二人遭了伏辖,日后三界便得清净矣。”
却说悟空自被压在华山之下,初时尚有些略感焦躁,待过了些时日,便渐渐心沉气降,入得静地。
这日,悟空正于洞中磨砺元神,默运慧剑,忽听得一人朗声吟道:“大闹灵霄威名盛,独斗仙军显神通。义助二郎闯天外,致使身囚西岳峰。”
悟空闻听,叫道:“是哪路仙友,在此地言说老孙旧事?”
悟空言毕,又听得一人道:“昔日罗浮曾共饮,今朝相见隔两间。径来新地访旧知,奈何不得见尊颜。”
悟空思忖片刻,当下自洞中探首问道:“可是吕、李两位仙友吗?”
悟空凝目而望,只见两人正自空际缓缓降下,却正是吕洞宾、李铁拐二人到了。
吕洞宾道:“闻知仙友遭难,我与拐仙便先行前来,果老一众,料也不远矣。”
悟空笑道:“蒙众仙友挂怀,不过是些许磨难,何劳如此。”
李铁拐见悟空身陷囫囵,那洞内仅供存身,便道:“这玉帝忒也欺人,且待我来为仙友开辟一番,也可略为舒展。”
李铁拐正待将拐子向洞口打去,忽听得一人叫道:“仙友万万不可!”
悟空闻得那人声音,正是张果老到了,只见果老帅一行正自向洞外行来。
李铁拐问道:“我不过是要将这洞打得略开阔些,好叫孙仙友舒活身子,有何不可?”
张果道:“此洞本为囚困天庭要犯所凿,峰顶尚有真武帝君符箓,若是贸然打坏此洞,须防玉帝责怪。”
何仙姑亦道:“那真武大帝善能降妖伏魔,仙法无边,你若是一拐打去,只怕他他片时便已知晓,如是上禀天庭,非但与我等无益,更是为孙仙友招灾取祸。”
李铁拐闻听二人所说,只得将铁拐收了,对悟空长鞠一礼,悟空慌忙摆手道:“仙友这是何意?”
李铁拐道:“仙友蒙难,我等无力相救,如今只要将此洞开辟的略宽阔些,尚有这许多阻难,岂非愧为知交?”
悟空笑道:“祸自我取,与众仙友无干,何须如此?”
蓝采和问道:“我闻得仙友此番遭难乃奉观音之命义助杨戬,那菩萨却如何任由仙友于此地受苦,不来搭救?”
悟空便将与杨戬一起闹天之事详述一番,众人听了,皆是蹉叹不已。
吕洞宾道:“如此说来,那杨二郎倒也是个孝义双全的好汉。”
钟离权见众人纷纷与洞外说话,便将手中宝扇一挥,使了个五鬼搬运的法门,那洞前忽然现几坛美酒来。
汉钟离笑道:“既为知己良朋,相见岂可无酒?”
李铁拐见美酒当前,便将手向地上指去,那地间碎石就化作几个杯盏。
吕洞宾上前将酒斟了,递于悟空道:“仙友获罪于天,本无所祈,我等前来,一则探视仙友,以全我等莫逆之交,二则恐仙友山居寂寞,欲觅来此物相赠,也好为仙友稍解烦闷。”
吕洞宾说罢,自怀中取出一个物事来,呈于悟空面前,悟空见了,不由笑道:“此物倒也稀奇,难为众仙友为老孙奔波劳累,觅得此物。”
藩篱久锁心猿性,只将意马久驰骋。
一朝身陷西方岳,自在顿失困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