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失望透顶时，是会想着翻脸不认生活的。至少此刻的苏小秦任由自己陷入爱里，用各种理由抵抗现实。如果是现实，苏小秦还不是像于秋蒲那样地深爱。她只是觉得被拥抱被宠爱是无助时最大的安慰。
于秋蒲深深地吻着苏，他在芬芳地刹那总能想到一种来自遥远的爱。那是一种明晃晃的，像挂在头顶的风铃。婴儿仰卧温床时，所看到的动听的世界。他只觉得自己的嘴唇碰到苏的嘴唇时，是一种夏夜的凉风的感觉。闭眼，迎面而来的却是温暖。秋蒲如此忘我地投入自己，好像紧紧拥抱着，深深留吻着是于秋蒲留下的全部生命。这似乎并不逾越人伦纲常，也不算不羁之恋。是自然的，神秘的，血溶于水的爱。
人们总形容相爱的人就像两颗相溶的巧克力糖，精致独特的口味，赏心悦目是，心灵契合是。
那长长的吻，包括了宇宙星光，包括了山川河流，包括爱，包括时间。
秋蒲迷离的眼神在苏的脸庞寻迹。他不是担心，没有害怕，他只是爱。爱着苏小秦，如此安稳的，似乎在保持着两个人应有的默契。而幸福就会在心灵契合时应约而至。所以，慢慢走啊，风景！
“你不觉得我们这是做错事了吗？”苏小秦比秋蒲心知肚明，但她的语气分明是在反问中寻求肯定。
“我爱你。”秋蒲文字接龙似地迅速接招。他想用一切简单明了的爱告诉苏。
“……”苏先放开了于秋蒲的手臂，深深地呼口气，轻轻地一笑。越是云淡风轻越是一个女人的对待诸己的才华。
“你是谁。”没有任何语气的提醒，像是一种暗号，接对了于秋蒲就可能获得胜利。
秋蒲满脸的惊愕，但很快他也深深地呼口气，轻轻地一笑。笑容绽开时，多像古文字里的才子，坦荡洒脱的是临花照水。
“你好，我是于秋蒲。很高兴遇见你。”一脸的明媚朝气，笑中还透点邪气。秋蒲把手伸展开来，一身的虔诚。这曾是于秋蒲连做梦都在获取的时空，一个完全不被框束的世界。他和她用最简单的开头，彼此相遇时，如此肆意芬芳，却如此恬淡从容，爱得分明。
这是苏小秦的意料之外，也是惊喜之间，更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其实本质上，苏小秦和于秋蒲是一类人，或是说他们的精神世界的层面是相近的。他们都不是聒噪的人，以致对爱都抱有最理想主义的恬淡的奢求。
两人相视一笑，化解了所有所有的尴尬和无奈。或许他们可以做一个晚上的恋人，哪怕仅仅是一个晚上。
这是一条开阔无尽的马路。只有成对的路灯是世界的物质。这样的路一直延伸到天际，直通都黑夜。于秋蒲和苏小秦就这样一双一对地走在自由的路上。或昏睡或清醒，或曲直地躺，或跳跃地走。爱，会使人成为孩子，使双方成为彼此最好的童年。一路上苏小秦和于秋蒲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两个是跳出蛋壳的鲜活，是陌生，也是新生。或许彼此的内心决定把世界遗忘，放下。把自己挖掘，放大。
他，会时时地看住苏的脸，一动不动，多迷恋！至死不渝。
她，会望着因自己发呆的秋蒲，展笑不已，多温暖！安稳一世。
如果世界愿意让他们长长久久地走在这条马路上，永远地走下去，他们将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对；如果这黑夜能再黑点晚风再香薰点星星再闪烁点，他们将会乘着翅膀做天上人间。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这是彼此问对方的第一个问题。爱从不由人，时间是分割的机器，一种爱从不是于出生走至死亡。不无遗憾，错过彼此的童年，错过欢笑，错过痛苦，错过泪，也错过笑。但时间总是教人，把好的都记得留给自己的爱。
秋蒲第一次打开心扉，像身边的苏讲述自己，讲述梦想，讲述痛，讲述爱，讲述失望，讲述希望。但他向苏讲述家庭时，竟也忘了最原始的痛，把姓名隐去，把事件模糊，只把感受和苦楚轻说，却发现原来痛，可以在爱面前淡化；原来恨，可以在爱面前原谅。
当秋蒲断断续续地说完自己的往事，他轻转身体，又一次深深地看着苏的眼，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眼眶浸湿抱着苏。
“多希望，我能早点认识你！认识你不让你受苦，认识你不让你流泪，认识你不让你孤独！”秋蒲觉得他对苏的爱是从史前开始的，思念也是亘古的事。只可惜，秋蒲害怕岁月把苏带走，害怕自己早已错过了杯酒中一片的郎朗风情。或许秋蒲害怕的是事实。他和苏相差了十七年！
如果时光留不住，就让眼泪去记念。
苏小秦也在秋蒲的怀里流下深深的遗憾。她虽早已不在意这世间所谓的风情。却是醉卧红尘最得意风情的人。她以为自己早已无爱的心，好像生命从二十岁之后就是枯霾，而二十岁以前的故事又是失忆，好像那场车祸把一个人的生命活活地撞向了另一边，和一个不爱的结婚，生子，离婚，然后孤独的活着。春去秋怕，最不屑一顾的是自己还在跳动的心。
如今，竟和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相爱……
苏，突如而至的落怀。
这一段不羁之恋，让苏小秦觉得岁月的铁面无私。即使是爱了。可是两个爱的人年龄差距那么大，会否突然有一天，男孩会嫌弃人老珠黄，会迷恋新的人，会痛恨自己曾有过的错误的爱……
苏越想越是现实。她该清醒，不能再碰壁了！
苏小秦一把推开于秋蒲，像没来由的争吵，像无理取闹的刺伤。
“我们不能一错再错！谢谢你爱我，可是我们……我们不可能！”苏把自己变得铁硬，她不愿迷路，也不愿永远失去这样一份爱，哪怕她只得到了它的短暂。
秋蒲，没有反驳。他反而变得异常清晰。他知道苏的意思，明白一切的不可能，但是他爱她。
“你好吗？”
秋蒲大段的空白，突然像是月亮问候离群的星星。
“你好吗？你在吗？你还记得我吗？”
炽烈而诚恳，激越而安静。秋蒲不想反驳现实，但想问一问，这烟火的灿烂，真情的霓虹。爱，够照亮一个人，不再孤孤单单地上路。
苏小秦，就是于秋蒲；
于秋蒲，就是苏小秦。
“如果……”苏，渐渐变得平静。
“如果你也愿意，我会留住岁月留住山河送给过去的你，现在的你，未来的你。”秋蒲在心里默念这段台词。他知道，他可以不开口，他可以不反驳现实，他可以不诓骗自己。他却能把心里的爱，告诉苏。这是于秋蒲最坚定的时刻，是最自信也是最负责的时刻。
又是一场世纪末的长久对视。男女之间的对视能够激活爱，激活生命，激活记忆。秋蒲就是要如此坚定地爱苏！他知道，没有比此刻更需要意念了。人总在自己的路途上遇见对的人，当最失意和最诚恳使生活走入迷圈，或许明明不可得却会是峰回路转。
苏小秦，终于长长地一叹。她累了，她不想再挣扎了。她就想轻轻地靠入温暖的胸怀，做一个小女人。她不要再挡风挡雨把自己当成了牲口，她不要雾里看花垂垂老去，她不要浪费了十几年的风姿再继续浪费下去，她不要被自己的所谓所谓给捆死，看似立地成佛却假行僧的自己，需要爱！
苏主动地吻向于秋蒲，双眼关闭，尽情享受着这如丝绸般缠绵的爱。她甚至记不得这是自己所有生命的怎样珍贵的吻。她的二十岁她是模糊的，无知的。所以她也忘了自己是否有过爱的滋味。但多年来总会在某个蓦然的时刻，在黑夜，在凄风中感觉到似曾有过的轰烈的爱的感觉。但，她终于以为自己的一生只是滩涂。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离婚。爱，到底是什么？
爱，是此刻她忘情地迷醉在与于秋蒲的相拥相吻中。忘情，是把自己输掉？
秋蒲感到内心的温暖。他沉醉在苏的主动上。因为他爱她，这是无疑。但他也曾多少次的故意制造两个人的偶遇，轻易被她的周身迷醉。他是多么希望苏能够主动看见他，主动地爱他就像自己付出的爱一样，主动地没缘由地想起他，主动地就像此时此刻。
两人不停的耳鬓厮磨，说着像梦一样好听的呓语。一种融化了的爱，正是此刻。
苏小秦和于秋蒲在这条神奇的马路上不归不醉。
漫长的夜，总有尽头。清晨的冷雾也似现实，空空冷冷地给两个旷世恋人难堪。于秋蒲与苏小秦都被夜的寒冻得有些窘迫。彼此抱团取暖，零零碎碎倒真是说了一夜的星星月亮，寒暑人生。可是天亮了，万物复苏，一切的生灵会变样，会各就各位。
秋蒲有些害怕，满是不愿的望着眼前的女子。苏美丽，但岁月会在任何人身上留下刀疤。细微的皱纹在苏的眼角，在额间。如果不是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也许还能模糊视线。
但那又能改变什么？秋蒲就是爱苏小秦，爱她的每一指的变化和岁月。他甚至愿意伏在她耳际柔声告诉她，他爱她的所有岁月，爱她的皱纹，爱她的老去。甚至于秋蒲愿意以自己的加倍老去去迎接自己的爱，甚至觉得爱使一切的苍老都显得可爱。
“天亮了。”秋蒲轻柔地吻着苏。
苏小秦笑着迎上秋蒲温柔的嘴唇，年轻又性感的嘴唇。她举起手，想掠开秋蒲额际的黑发。但苏小秦突然停住，似乎被某种魔力吸引。她看遍了秋蒲的整个脸庞，那么努力，那么认真，那么好奇。苏小秦停了好久，突然把手深深地埋入秋蒲的头发，任凭指腹感受秋蒲的每一丝头发的温暖。
她磨搓着，用尽躯体的全力想从心灵的记忆和身体的记忆里深深把眼前的人记住。她也想永志不忘！
时间流逝，现实是就像是午夜12点的钟声，敲响过后南瓜马车会消失，漂亮的公主会变成灰姑娘……于秋蒲不是自己可以爱的人，于秋蒲是自己的学生，永远都是！而自己就像是童话里被剥夺了一切的灰姑娘，现实让人血淋淋，忘记童话的美好。
苏调整了心情，收拾妥当后是现实的回归。
“于……你，先走，学校别迟到了。”苏不失温婉。语气也不见得是拒人千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秋蒲听了虽暗自伤心，却也觉得苏的语气似乎是印证着两个人这一夜的爱。好像只是为了不影响到正常的生活工作，先让秋蒲回去。秋蒲以为，他们可以相爱，即使已是恍然若揭的白天。
“……好。我先走，我到学校里。”秋蒲希望苏能听得到自己心里的回答。对于现实，秋蒲怀抱希望。
苏小秦站在于秋蒲的身后，目送着秋蒲的离开。此刻站在凌厉中的，是爱与被爱的苏小秦，也是理性与现实的苏小秦。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挣扎，现实就是现实，遥远的故事只能发生在书里，即使笔尖下的深刻也源于真实。但苏小秦知道，这决非是自己的故事。当她深深地用肌肤和灵魂去记忆刻画于秋蒲时，她的内心便已坚定地决定，从此忘掉这一夜梦游般的情与爱。她是世俗。世俗者最肯忘却古人情，她知道红豆生南国本是很遥远的事情。
冷雾里，一滴泪打散了空气里一团的现实的尖酸刻薄。
秋蒲的背影消失后，苏小秦并没有马上回到学校。她呆坐在这条空荡的马路，以各种迷乱狂醉大笑的姿势走完了夜晚曾走过的路。在初阳的光辉里，苏似乎还能闻到昨夜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檀木香。
檀，梵语是布施的意思，香气芬芳永恒，色彩绚丽多变。百毒不侵，万古不朽。
从此檀木的味道成了回忆的味道，虽然物不能永恒，但情却永在天涯。苏深深地吸了一口回忆的味道。她愿记住并珍藏。但突然一阵的晕眩，头痛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翻滚，好像什么东西针刺似地扩张又收缩着。
某种记忆的碎片在撞击，像猎狗的胸腔，一呼一吸，一张一合。苏像被电击似地晕眩。这些年，她偶尔也会有这样的突如而至的病症，像是车祸遗留下的后遗症。但反反复复总不见好，似乎伤口像一口会呼吸的井，随时会被吞噬。
苏缓了好一会儿，努力地挣扎，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击倒，还有很多现实需要面对！
秋蒲正常地赶回了学校。却一把被小悠抓到。
“你早上怎么没等我？”小悠有些生气，有些意外，有些担心。
秋蒲内心有些支支吾吾，但表面从容。“我今天有事，所以没等你。对不起。”
突然又变得生分。小悠有些心有余悸。
“哦。”
“秋蒲。”苏珊每次总像幽魂，来得无息，却总在秋蒲和小悠正是尴尬的时候出现。
“秋蒲，你昨天……”苏珊似乎是来寻求自己的答案的。
“昨天没事了。”秋蒲不像被苏珊提及此时，他担心小悠会多心。
“昨天苏老师她……”苏珊似乎知道些什么，总在逼迫秋蒲说出真相。
“好啦，等下就上课了，我先走了。”秋蒲不想解释，此刻苏珊就像世道一样冷漠无情。
秋蒲独自走在路上，开始独自回味昨晚发生的一切。他不该被现实世界的氛围所扰，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回味幸福的味道。就这样秋蒲一番回忆加想象，他快乐的神情是那么充盈，因为有爱整个世界都可以是这样的颠覆。
然而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秋蒲抬头的瞬间正好遇见了从对面走过来的苏。秋蒲一脸阳光的笑，似乎在迎接一个温暖的无形的拥抱。但是，苏好像没看见，还是怎么了。她对他的回应只是一张面对所有人的脸，甚至都不再笑了。
秋蒲皱眉，迎上前去，轻轻地问，“怎么了？”
“你爸妈打电话给我，说你昨晚一整夜都没回家。”苏的语气是责问的。
秋蒲以为只是这一个问题打扰了苏，所以满口歉意，“我爸妈一定打扰到你了，我会……”秋蒲以为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
“于秋蒲同学，无论你昨晚为了什么不回家……我希望你对自己的父母负责人点，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苏是真的生气，微微的愠怒，但似乎想保持一个度。
秋蒲觉得惊讶。昨晚的事，她忘了吗？！为什么要矢口否认！为什么还是像以前一样，两个人还是陌生人！
“苏……你怎么了？”秋蒲讶异于失望。
“于秋蒲同学，今天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回去好好想你的父母道歉。你先回去吧。”苏把语气缓和了，但再也不是于秋蒲曾经拥抱入怀的那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秋蒲明知故问。
两人无话，各自僵持着，等待着世界末的来临。
正当一场爱像事故一样陷入泥淖中，另一场事故紧随其后。
英语老师鲍老师突然出现，她笑里藏刀地向于秋蒲和苏小秦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