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春伯的尸首领回来,秦木兹第一时间吩咐馆中小二替春伯好好打扮一番,脸上、身上的伤痕都要用胭脂掩去,给他梳好一丝不苟的发髻,换上他生前最爱的衣服和鞋子,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
然后吩咐采灵前去北街东巷的棺材铺里定一副必须是上好黑黎木做的棺材,让他们送到酒馆里来。
图画被派去买来冥纸冥帘,小酒馆挂上一番白色的幡旗告知想要过来买酒的客官,馆内有丧事请勿前来。
顾琰九静静坐在馆内的桌子旁,看着她面无表情,整然有序的一项一项吩咐她们。酒馆内很是安静,个个红着眼,按照她的吩咐如同木头人安安静静的去执行,不发出一点声响。
她没有流泪,没有痛哭,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木然沉静。可她身上被一股浓浓的悲伤笼罩着,而这股悲伤靠近她三步以内,就能觉得渗寒入骨,气息是冰冷的死寂。
等她都吩咐完毕了,她坐在柜台前呆呆着一动不动,连眼睑也不曾掀起一分。
昨晚一夜未眠,黑眼圈本来就深浓,面容惨白。如今更是憔悴的如同凋零枯萎的花朵,稍稍触碰一下就会散落于地,仅靠着一股气强撑着,傲然挺立。
她不能倒,她一倒,小酒馆就会没有主心骨。春伯奉献了十几年的小酒馆也就没了,她不能让春伯走的不放心。
顾琰九走过去,静静的拉过她的手掌,掌心已然一片血肉模糊,他接过莫书递来的雪莲膏药,摊开轻轻抹上她的掌心。动作小心而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我去把上官舒芫杀了,可好?”
他细细涂抹着,把药膏涂抹均匀,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在向她询问今天是喝粥还是吃饭,很平常的一件事情。
她漠然轻轻的摇头,宛如没有生命气息的木偶。
他看着她眼底的黑影,眸光微闪,只好静静帮她涂抹伤口。
小酒馆一阵静谧。
半响——
“春伯的仇,我自己会报。”
她缓缓转过脸对上他,面容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眸子幽幽,暗渊无光。
细细一看,眸底似乎擒着一只可怖的厉魅,在蠢蠢欲出。
她对他说春伯的仇,她自己报。所以她不需要、也不必他对上官舒芫出手。
顾琰九眸色幽凉,眸底掠过一抹冷冽的杀意,转而朝她淡淡一笑,“好!”
不管她能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替春伯报仇,上官舒芫的结局必须是死!只要伤了她一分一毫,他都不会让他们活着。
——
小酒馆待业处理春伯的丧事,秦木兹向陛后申请了守丧,晦气的事情,皇宫内廷史通常很容易批准。
不少人好奇,然而小酒馆被一群神秘暗卫团团守卫着,其他人想要一探究竟,无从下手。
发丧这几天九殿下顾琰九一直待在秦木兹身边,加上一群来历不明、武功高强的暗卫,市坊、朝堂免不了流出了风言风语。
朝堂上更是涌出了弹奏九殿下的诸多奏折,言辞激烈,句句指责。说九殿下向来病弱身边突然出现了一批武功高强的暗卫,斥责九殿下韬光养晦,这是兵部的奏折。说九殿下为秦木兹扰乱巡按府执法,这是刑部的上递奏折。说九殿下被盲女迷了心神,指使手下出手掌掴永定侯府上官郡主,这是几大侯府上呈的奏折。说九殿下妄顾皇家体面,去秦木兹酒馆吊唁一个卑贱的死者,这是礼部侍郎上传的折子。
反正就是九殿下成了朝堂上文武百官看不过眼,又骇然他手中竟然有一批神秘暗卫。然后不得不写上一道奏折呈交陛下,让陛下严肃处理的重度关注人物。而这个重度关注人物却是好几天没有上朝了,请事理由是箭伤未愈,需要静养。
他箭伤未愈还跑去秦家酒馆?睁眼说瞎话,朝堂大臣对此甚是愤然。
“陛下,九殿下这等行为已然是目无尊卑了。还请陛下不能再纵容宽恕。”罗丞相出列陈言。
“是呀!陛下,九殿下这是不顾皇家体面,有失体统……”
“陛下,九殿下不上朝反而大摇大摆前去秦家酒馆……”
“陛下,九殿下手里竟然有一批神秘暗卫……”
罗丞相出列了陈言批判了,接着下方行列里也走出来几位大臣,言辞堂皇而之,句句谴责,无非让陛下幽罚九殿下。
金龙椅子上,陛下悠悠听着,龙颜一片平静。
即使听到九殿下待在秦家酒馆不来上朝,手中有一批神秘暗卫也不见半点喜怒。
难得看到陛下如此平静听他们论事,这让下方的大臣隐隐觉得不安了,陛下这是——
本来吵吵闹闹出言谴责九殿下的大臣们,见陛下没有半分喜怒,顿时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入列,低头恭敬,等待陛下的旨命。
“都谴责完九殿下了吧,尚公公,把谴责九殿下的奏折全部叠好送到朕的御书房,朕要一一过目。”
陛下瞧着下方一众惶恐的大臣,龙眸威严,“九殿下的事情,朕已经知道。除了九殿下的事,众卿家还有其他事情要启奏吗?”
自古龙心难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然后都低头默不作声了。最后在尚公公的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中,散朝了。
顾琰九在小酒馆里听了莫书说的消息,冷冷媸笑一声。永定侯府为了给上官舒芫解气,联合朝中兵部、礼部、刑部和王侯齐齐上书谴责他韬光养晦,妄顾皇家体面,扰乱朝廷规令,这一条条谴责真够……可笑。
“陛下对百官谴责你的事情,和你手里突然出现一批神秘暗卫,暂时态度不明。”莫书说完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话锋一转,“殿下,我们真的让姑娘自己动手?”
鉴于顾琰九对秦木兹的态度和温柔,莫书知道他家殿下不像在开玩笑,真是对秦姑娘上心了,而且不仅上心,还不惜为了秦姑娘撕开了这两年回来南晋处心积虑的伪装。
殿下在乎秦木兹,故而他也会对秦木兹恭敬。
“既然她想要亲自为春伯报仇,就由她吧。”顾琰九站了起来,身影颀长而瘦弱,寒风吹着扬起他宽大的袍袖,他负手看着对面的房间,整个人散发着凛冽的肃杀之气。
“去看看有什么信息对姑娘有用的,一并递上给她。”
她想要自己亲自动手,他可以由她。
看着风雪里的那株红梅妖艳,他想了想,道上一句,“把永定侯爷的罪证一一搜出来。”
顿了顿,“没有罪证也给本殿下捏造出来,本殿下要南晋从此再无永定侯府。”
莫书心中肃然惊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