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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所有的想象都止于真实

肃修然觉得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几分钟,但当他渐渐从那一片黑暗中恢复知觉时,最先感觉到的,不是紧紧抱着自己的温软身体,而是密集又轻盈的吻。

它们就像是被雨水打落的花瓣,又像是蜜蜂对花朵的轻触,细细密密的,带着无限柔情。

他睁开眼睛,在逐渐清明的视野里,看到了林眉凑得极近的脸,她发现他醒了过来,就凑上去轻吻他的睫毛和眼睑。

他用刚恢复了力气的手臂挡住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他的冷淡不再让林眉有丝毫的尴尬,她反而将他又抱得紧了些,将头埋在他颈窝里。

他们两个是坐在地上的,准确地说,是林眉坐在地上,肃修然则被她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躺着。

身旁的书本凌乱地散放着,肃修然还是有些头晕,却能稍微活动下,检查下自己的四肢,还好,没有更加丢脸地骨折或者软组织挫伤。

他刚动了动,林眉就从他颈边抬起头,在他唇边轻吻了下,拿过一旁的手机对他说:“我刚打电话给了你的医生,就是通话记录里最上面那个,他让我别着急,保持你的呼吸畅通等你醒过来,他正在赶来。”

肃修然微微扬了下长眉,林眉马上会意,拉起他手臂,抓住修长的手指晃了晃,趁机还多摸了两下:“你的手机有密码,但我觉得你应该也设置了指纹密码,我用你的手指试了下就开锁了……”

肃修然“呵”了声:“看来指纹密码果然不安全。”

林眉还颇为自得:“应该是我太机智吧,不但在你昏倒的时候接住了你,还能在关键时刻用你的手机替你叫医生。”

肃修然勾了下唇:“那还真是多谢你了……”他微微停顿了下,又轻声问,“那你是否可以解释,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为什么要吻我?”

林眉眨眨眼睛,明显是非常记仇的:“因为我同情你啊……这么容易就被气到昏倒,太可怜了。”

肃修然没料到她脸皮竟然这样厚,一瞬间脸上的苍白又有复燃的趋势,侧头咳了几声。

林眉也不敢再气他了,连忙又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下:“还有你的医生说你是缺氧才会晕倒的,让我适当给你做点人工呼吸。”

肃修然侧头避开她,笑了声:“原来人工呼吸是这么做的。”

出乎他的意料,林眉没再跟他吵架或者变着法儿气他了,而是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好吧,我不敢跟你拧着来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没等肃修然回答,她就又将头埋到了他的颈窝里,声音很轻,却俯在他的耳侧,字字句句都让他听得非常清楚:“我刚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害怕……原来比起失去你,世界末日都算不上什么。”

肃修然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只是感觉到她在耳侧温热的呼吸,还有她毫无保留的怀抱,以及渗入他肌肤的一点点潮湿。

她是不是哭了?他不知道,所有曾经自傲的体察入微在此刻都失去了作用。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法理解她话语中的具体含义……或者根本就没什么见鬼的意义,她只是带着受惊过后的余悸,蜷缩在他怀中,软软地向他说了句什么。

哪怕那是句没有任何意义的凌乱音节……他也该把她抓过来揉碎在自己怀里,狂风暴雨般地吻她,除此之外,不应该有任何其他选项。

可最后他还是忍耐住了,浑身的肌肉在一刹那绷紧,终于又渐渐放松。

林眉还以为他是在忍痛,连忙抬起头打量他的脸色,就看到了他微微含笑,声音低哑地开口:“地板这么凉,你打算让我躺多久?”

看他不像有什么事,林眉才松了口气:“你能自己站起来?你这么高……我可抱不动。”

肃修然看了看她,这才用手臂撑着身体慢慢坐起,他刚才就是起得太急,再加上被她气得血气上涌才会短暂地失去意识,现在自然只能缓慢地起身,免得再头晕。

林眉一直小心地抱着他,就没留意到他不仅刻意放缓了动作,还把全身大部分的力气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林眉以为他是没力气,忙紧抱着他,关心地问了一句:“如果站不起来也没什么,你再靠着我歇一会儿。”

肃修然还真顺水推舟地答应了,理直气壮地将头靠在她肩上,享受这种超高级别的呵护。

因为楼上的动静而默默跑上来蹲在房间门口围观的春申君,忍不住眯上眼转过头去:多么愚蠢的人类。

等肃修然被林眉扶着又坐回到沙发上,林眉就拉着他的手忧心忡忡:“算我求你了,我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的医生说保持你的心情舒畅很重要,是我错了,对不起。”

肃修然笑了笑,抬了眼看着她:“你刚才说……没有爱上我?”

林眉咬了咬牙:“你说爱,我马上就爱!”

肃修然轻笑了声,带了几分冷意:“原来还需要我说。”

林眉连忙忏悔:“不需要,不需要……我爱你爱到恨不得吞了你。”

肃修然对这个回答显然还是不满意,继续冷冷笑了声:“这样的形容也算新奇。”

林眉闭上眼睛干脆破罐子破摔,沉痛地说:“修然……是我太迟钝,我刚刚才发现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我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对我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具体是什么感受,现在我懂了,原来爱上一个人就是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但在特定的时刻又会一往无前……如果我有生之年对某一个人有这种复杂至极的感受的话,那只能是你!”

她不敢停顿地一口气说完,才偷偷睁开眼睛看他,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盼和羞怯:“这么说……你看怎么样?”

她刚才一直不敢去看肃修然,也就没有发现他即使在假装冷笑的时候,那双深瞳中也藏着无法忽略的柔和笑意。

她此刻抬头撞上的,正是他这样的目光——如同万千星辰密布,好像瑰丽的宇宙敞开胸怀。

他俯身过来,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轻吻,而后才低声说:“足够了。”

没过多久那个叫程昱的医生就来了,林眉给他打电话时,听声音觉得他年龄并不大,等见了真人才知道或许确实不大。

圆圆的脸白白净净,带着一副深蓝色树脂镜框的眼镜,看起来就像刚上大学没两年的医校生。

林眉把他带进来,上下打量了他几遍,最终忍不住开口:“你是在读的研究生?有医师资格证吗?”

没想到他立刻就涨红了脸,像受到莫大的侮辱一样:“小姐,我的女儿都差不多有你这么高了!”

林眉“呃”了声,这才注意到他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但眼角已经有了些细密的纹路,应该是皱纹。

肃修然也下了楼来迎接,带着歉意地微笑:“程大夫,麻烦你又来一趟了。”

程昱横了他一眼,语气严厉:“林小姐电话里说你没输完液就拔了针头,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听话呢?都多大人了!”

林眉看他板着一张嫩脸,用清脆的声音说着这么老气横秋的话,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趁着去吧台给程昱泡茶,转了脸悄悄问肃修然:“程大夫……真的年纪不小了?”

肃修然“嗯”了声:“我十三岁起,程大夫就是我的主治医生。”

十几年前就是主治医师,现在怎么说也四十多岁了,他说自己女儿跟林眉差不多高,也完全有可能,现在的小孩子都长得快,初中高中生也跟成人差不多了。

林眉心想大神果然不同凡响,身旁的人没有一个正常的,但这话她不敢明着说,悄悄吐了吐舌头。

程昱自然是要把肃修然骂一顿的,骂完也不耽误他继续让肃修然躺下给他挂点滴。

林眉趁这工夫去煮了碗面,端到书房去给肃修然,趁机留程昱吃午饭,结果程昱却说下午医院还有事,没多久就告辞了,离开前还盯着林眉很严肃地说:“年轻人谈恋爱是可以,没事别置气!”

林眉脸红了红,忙答应下来,又送他出去。

她回到书房时,肃修然已经吃完了面,正有些无聊地用没扎针的右手翻看着面前的本子。

林眉凑过去,看到那是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纸页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是属于肃修然的,却还夹杂着一些随手画下的图画和符号。

刚才他昏倒时有些低烧,林眉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来,就自然地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觉得似乎没那么热了,才低头凑过去看他的笔记:“看什么呢?”

肃修然微微笑了笑,他本就靠在沙发的椅背上,现在更是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移到了她的肩膀上,下午温软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带着些昏昏欲睡的温情。

他没有回答林眉的问题,却含笑反问道:“你为什么会对我表白?”

林眉没想到他性格竟然如此恶劣,到这种时候还得了便宜又卖乖,自己当初是怎么瞎了眼认为他是清冷矜持的高岭之花的?

但她是先表白的那一个,只能认栽,她轻叹了声:“我想既然是你先爱上我的,那么我先表白,咱们就算扯平了,不好吗?”

肃修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心情似乎非常不错,对于她这种隐形的反击,想也不想就承认下来:“这么说……也好。”

林眉觉得自己今天算是彻底刷新了一遍三观,但她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的这位,身形舒展,唇边含笑,微微垂着的眼睫后,是一双光华闪耀的黑亮眼眸。顿时就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气他的话……有些人天生就是笑一笑就可以得到世界,能忍心伤害他的人,心理素质一定抗得过山崩地裂。

肃修然还是保持着靠在她肩上的姿势,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笔记上明显是新写上去的几行字,低声开口:“这次案子的一个疑点,你说得没错,这是一个表现欲很强的凶手,他在死者的身边,放了一朵矢车菊。”

“矢车菊?”

肃修然拿过矮桌上放着的手机,将今早在犯罪现场拍的几张图调出来给她看。

他没有着重拍摄死者,那是警方取证人员的职责,而是拍了一些容易被遗漏的细节,其中一张,就是被放在死者手边的一朵蓝色矢车菊,非常新鲜,还带着几滴晨露。

这就有些奇怪了,要知道矢车菊并不是在春季开花的,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鲜切花卉,如果凶手放一朵玫瑰或者太阳花之类随处可以买到的花朵,还可以理解为这是凶手一时兴起。但放一朵并不容易买到,也不合时令的花,那么很有可能,凶手是要借由这朵花来传递什么信息。

肃修然在旁轻声解释:“女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现年三十一岁,附近居民,是个白领,在一家地产公司做销售。”

这是很普通的身份了,虽然接触的人会比较多,但和别人结仇的几率也不大。

肃修然皱了下眉,继续开口说:“事实上这是第二起在被害人尸体旁边发现矢车菊的案件,上一起是六年前,我刚和张衍开始合作的时候……这也是他会让我立刻过去的原因。”

林眉一惊,下意识问:“那六年前的案子,凶手抓到了吗?”

出乎她的意料,肃修然点了点头:“当时就结案了,那是一起过失致人死亡的案件,死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附近居民。路灯维修工人在夜里作业的时候,失手掉下去了一个扳手,正巧砸在一个过路的行人头上。那个行人被砸后,就捂着脑袋叫骂,维修工人害怕被他抓住要求过分的赔偿,就匆忙收拾东西离开了。

“行人的尸体也是在第二天清晨才被发现,他倒在那盏坏掉的路灯下,手旁放着一朵蓝色的矢车菊。死因是头部被扳手砸破,失血过多。路灯维修班有工作记录,知道了案发时间和地点,那个工人很快就被抓获了,也对自己的失误供认不讳,他还后悔没有留下来帮助那个行人,这样就算自己被敲诈了钱,也好过害死一个人。”

说到这里,肃修然顿了下,又开口:“整起案件的证据链和时间线索都很完整,逻辑也并无任何不通,所以很快就结案了。无法解释的,只有那朵蓝色矢车菊。”

林眉想了想说:“无论是维修工人,还是路过的行人,都不像是会随身带着一朵矢车菊的人。”

肃修然点了下头:“那次案发的时间,也是春季。”

如果说上次出现的矢车菊是意外,或者是其他过路的行人不小心遗留下来的,那么连着两次,就不大可能是巧合了。

肃修然轻声说:“那时我刚开始协助张衍,在他的办公室里偶然看到这起案子的卷综,我告诉他可能事有蹊跷,需要进一步调查,他还说我是小说写得太多,这点细节不值得纠结。”他说着轻叹了口气,“今天叫我过去的时候,他还说如果不是合作多年,对我有一定了解,他都要怀疑是我搞出来的鬼。”

林眉还在梳理刚才听到的信息,歪头想了一阵才说:“一个东西一个人,会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一定有其缘由。也许并不是现场的所有细节都和案件有关,但所有的细节都一定会有其来历,我觉得你当初的怀疑是对的……哪怕当年查下去后,发现它确实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肃修然看着她,微微勾了唇,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你说得对,当年的我还是太青涩了,轻易放过了这条线索。”

林眉摇摇头:“也不怪你们,毕竟已经结案,案件本身也没有疑问。”

肃修然的目光中又露出那种淡淡的悲悯,带些感叹般:“可如果当初我们坚持了下去,也许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林眉想到今早的死者,她还很年轻,有着美好的未来,却在一夜之间就戛然而止。

感慨的同时,她抬头看着肃修然,目光坚定:“我们这次一定要找出真凶!”

肃修然注意到她用了“我们”这个词,笑了笑:“好。”

他又沉默了片刻,合上手中的笔记本,目光转开并没有看她,却淡淡地开口:“我要向你道歉……昨晚和今天的事,是我反应过激了,这是我自身的原因,并不怪你,却要你承担我的失态,抱歉。”

林眉没有说话,而是俯身抱住他的腰,从他昏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体会到了,有时候话语会黯然失色,但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吻却永远不会。

她俯在他的背上,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缓慢地放松了下来,而后他用极轻的声音说:“我知道的,你不是他们……”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林眉却觉得自己已经听懂了,她用力把他抱得更紧了些,隔着衣料,在他背上印上了一个轻吻。

肃修然在晚上就退了烧,他输了一天液精神不好,胃口也欠佳。

下午林眉特地出去了一趟,到超市买了材料,包了他中午点名要的荠菜馄饨。

结果傲娇起来难伺候至极的大少爷只吃了一小碗,就表示不要了。

林眉耐着性子哄他:“多吃点吧,不然晚上会饿啊。”

肃修然半躺在贵妃椅上翻着手中的本子,间或还抽空看下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漫不经心地摇头:“现在吃不下……饿了再吃宵夜吧。”

林眉有心把他拽起来吼一声:还宵夜,我不是你的厨娘啊看清楚!

可她没那个胆,轻吸了口气,默念着程昱大夫交待的“要让他保持心情舒畅”,林眉不甘愿地收拾餐具。

在她扁着嘴准备下楼去洗碗时,他抬头对她笑了笑:“包好的馄饨可以放在冰箱里冻起来,我知道你花了不少心思,就算冷冻过也还是你亲手做的,别浪费了。”他说完,还轻笑着加了一句,“我真的好了,如果勉强多吃,待会儿胃不舒服,折腾的还是你。”

听他这么说,林眉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要说大神就是大神呢,短短几句话,几层含义表达得无比清楚:不是不爱吃速冻,是想吃她亲手包的;不是不想多吃,是怕吃多了胃不舒服还是她心疼。

林眉弯腰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下,这才开心地下楼去厨房,连洗碗都更有劲儿了。

偏偏肃修然没过多久还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微笑着开口:“今天麻烦你了,明天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来做。”

林眉能感到他离自己很近,连呼吸声和身体的温度都能感知到一样,但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比如抱抱啊亲一下啊。

不过,刚表白过就表现太亲密,这个不大好吧,偶尔亲一亲什么的就够了,不然本来就住在一起,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发生点什么……

想到这里,纯情了二十多年的林眉脸红了。

肃修然在她身后,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红晕突然就蔓延到了耳根,连微垂的白皙脖颈也变成了粉红色。

他微愣了一下,瞬间就想到她大概是又多想了什么,想得自己都害羞了。

平时看起来凶巴巴的,在他第一次表白之前还时不时会揩他油的一个人,现在光自己想想,脸都能红成这个样子,还真是意外的……可爱。

唇角的弧度弯得更高,他忍着笑清了清嗓子:“对了,我下楼来是想告诉你,晚上你可能要跟我去一趟六年前的现场,为了尽可能贴近当时的情景,我们要深夜去,时间不急,我先去准备一下。”

说完他上前一步,用手撑着洗碗台的边缘,低头在她发热的脸侧轻吻了下,才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哗啦”一声,是林眉失态地将手中的碗掉进了水池,溅了她自己一脸水。

肃修然说晚上还要去看现场,他真的就在十一点钟的时候才叫林眉出发。

到这个钟点,就算是以堵车著称的B市,交通状况也好很多了。

这次还是肃修然开车,但他却开了林眉的车,穿行在密如蛛网的城市街道里,即使道路顺畅,也足足用了五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到了那片城区以后,林眉才明白为什么肃修然会特地要求开她的车,这里和今早的案发地点,虽然一个在老城区,一个在城市边缘地带,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道路狭窄。

而这里比今早的案发地有过之而无不及,大片的城中村,鳞次栉比的私搭违章建筑,乱扯的电线将天空割裂成无数碎片。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确实属于经济发达、市中心高楼大厦林立的B市,下车后看到这种场景,还会以为是到了某个小乡镇。

这样的城区肯定不会六年如一日地保持着原貌了,事实上当肃修然将车在一块勉强算是停车场的空地上停好,又带她在狭窄、地面凹凸不平、时不时就会出现一点障碍物的窄巷里穿行了好一阵。

好在林眉对此早有预料,穿了一双便于活动的帆布鞋,走在灯光昏暗的道路上,肃修然很自然地就拉住了她的手,放慢了步伐,配合她的步速。

最后他们在这片城中村一条算是主干道的路上停下来,这里是个十字路口,宽度可能勉强够两辆五座的小车错开。

因为算是这片城区里较为重要的路,两旁有高高的路灯,肃修然指引她去看十字路口旁的那盏路灯:“当时维修工人就是在这上面作业,失手掉下来一个扳手。”

林眉抬头看,这盏路灯和主干道上的相比,并不算高,她觉得这个高度上掉下来的扳手,其下坠的力道,或许并不足以将一个成年男性砸伤致死。

看来许多细节,还是必须到现场来看一看才能够有更客观的判断。

肃修然又指给她看路旁的一个角落:“第二天早上,受害人的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他说着,还踱步过去,用脚步给她丈量出大致的轮廓:“体重八十九公斤,身高177厘米,五十四岁,当时身穿黄色夹克、深蓝色裤子、皮鞋,身上并没有身份证件,却带着打火机和烟,身旁也有散落的烟蒂。

“警方到场后很快推论出是附近居民……经过挨户排查,当日上午10点钟左右,就查到是两条街区之外的居民,受害者有在晚上出门散步抽烟的习惯,那天出去后,就再也没能回家。”

已经是六年前的案件,他还是随口将细节道来,没有丝毫误差和犹豫。

林眉对他这样的记忆力并不吃惊,从第一次让他帮忙破解张黎黎那个案件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识到了他对细节的强大掌控力。

虽然现代人很多都依靠电脑来记录工作和生活,但人类的大脑永远是最精密的工具。

肃修然却不仅仅是在向她复述细节,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四周,微蹙的眉尖表示他此刻正在思考着什么。

这里毕竟还是大都市的一部分,居住人口稠密,即使到了午夜时分,也还是有晚归的行人,间或还有遛狗或者散步的附近居民从他们身旁经过。

像所有在都市中生活久了的人一样,他们都目不斜视、行色匆匆,对于陌生的面孔既不警惕,也没有过多的关注。

肃修然带她逗留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就重新拉住她的手,对她笑笑说:“我们走吧。”

他或许是得到了什么启示,又或者一无所获,神色间并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仍旧蒙着淡淡阴霾。

林眉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

看着他熟练地避开路上的垃圾和障碍物,踩着和周围环境丝毫不符的优雅步伐穿行在小巷里,她就开口问:“修然,你经常到这种地方来吗?”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是啊,犯罪和黑暗并不仅仅发生在繁华的闹市区……还经常光顾这样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

他笑着,还轻声开了个玩笑:“罪恶无处不在,却又无处遁形。”

林眉“哦”了声:“这是你的第四本书《清道》的原句……第七章结尾。”

论到苏修的脑残粉,林眉敢称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他们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两点钟了。

林眉不用去办公室,倒不担心睡眠时间。再加上她偶尔加班熬夜也是有的,还不觉得多累。

相比自己,她更担心风吹就倒,气不得还累不得的肃修然,何况他白天还发着烧输液。

到家后她看到他脸上有些倦意,就忙问:“要不要洗个澡早点休息,程大夫说他一早还过来的。”

肃修然悠然地微微笑了笑:“说好的宵夜呢?”

都这个点了,又累成这样,他倒还真惦记着吃……林眉也是佩服他的精神,点头说:“好吧,你想吃什么?”

肃修然略微侧了侧头,又提出了要求:“酒酿汤圆吧,再切点水果拼个小果盘,爽口。”说着还补充了一句,“汤圆可以用速冻的,冰箱里还有我上次买的。”

林眉心想这三更半夜幸亏你没想要吃现包的汤圆,我真是谢谢你了啊。

冰箱里醪糟和汤圆都是现成的,煮起来也方便,林眉又切了一个苹果和一个橙子,凑了个果盘。

肃修然倒是很体贴地就坐在餐桌旁等她,只是打开了随身的牛皮笔记本,拿出笔来又写了些东西。

林眉知道他还在分析案情,把做好的汤圆盛出两份,一份给他,一份给自己,在他对面坐下来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肃修然摇摇头,合起本子来,抬头冲她笑了笑:“暂时还没有,你如果有什么思路可以说给我听,每个人角度不同,多方借鉴。”

林眉想了想,也摇摇头:“暂时还没有,线索太少了。”

肃修然不再追问,拿起勺子拨弄他碗里的圆子,林眉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

肃修然抬起头对她弯了唇角:“怎么?”

林眉连忙在他脸上胡乱摸了两把,辩解着掩饰:“哦,你脸上溅了水,我帮你擦擦。”

他一直坐在餐桌旁,附近唯一的液体就是碗里的汤汁,又正烫,溅到脸上怎么会毫无知觉?

他垂眸笑了笑,却并不点破:“谢谢。”

这么和善温柔的肃修然,让林眉想到了初相识时他的样子。她早该想到,若他真是彻头彻尾的温雅君子,又怎么会用那么恶劣吓人的方式来试探和考验她?

可惜她被他后来的温柔礼貌给糊弄住了,没防备他性格里本身就有的那些恶劣因子。

这么想着,她咬了咬勺子问:“修然,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肃修然微微一笑,回答得很轻松:“情不知其所起。”

林眉还是有些警觉的,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是从你让我搬进来住之前?没有迹象啊。”

肃修然又轻飘飘丢给她两个模棱两可的字:“还好。”

林眉不得不败下阵来,她不该跟一个职业作家玩文字游戏的……

最后还是肃修然结束了这个你猜我猜的游戏,他笑了笑说:“林眉,我是个不看重过去的人,相比缘起,我更向往未来。”

未来这个词,是个太美好的存在,本来就代表着无限憧憬,还有无限的可能。

林眉想着就对他笑了:“好吧,我知道让一个傲娇成性的人亲口承认什么时候爱上我了有点难度……我还是给他留几分面子吧。”

她自得的样子让肃修然不由自主微笑起来,他目光含笑:“那就多谢了。”

第二天林眉起得不早,肃修然自然也比平时晚起了,九点钟程昱准时来给肃修然挂吊瓶的时候,他们也才刚刚起床收拾利索。

行医多年,程昱自然一眼就看到他们俩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再加上哈欠连天的样子,他神色有些不好:“都说了注意休息,晚上又去哪里野了。”

肃修然用修长的手指按压着自己的额头,侧着头轻咳,态度倒是很端正:“是我不对,我拉林眉出去了……今天一定准时休息。”

程昱算是把他从小看到大了,对他嘴上说得好听,转头该干什么干什么的脾性哪里会不了解,只能抽了抽眼角,转头盯着林眉施压:“晚上十一点钟之前务必让他上床,注意是上床,不是回卧室!”

林眉刚跟肃修然半遮半掩地确定了恋爱关系,又是在昨天那种紧急的状况下跟程昱坦白了两个人的关系,脸皮还有点薄,这时候不知道想岔到哪里去了,期期艾艾地“呃”了声:“我没有跟修然同居啊,我是说我们虽然住在一栋房子里,但是不同床的。”

那边正蹙眉支着额头的肃修然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程昱大夫很没长者风范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眼角边的皱纹都要给这两个人多气出来几条了。

然而他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跟两个人之中稍微靠谱那么一点的林眉说:“我的意思是让他早点入睡,再这么疲劳下去液就白输了,他还得发烧,严重了还需要住院,记住了吗?”

林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连点头:“我一定好好监督他,程大夫你放心。”

看着她秒变乖孩子好学生的脸,程昱眼皮又跳了几下,咬牙点头:“记住就好。”

送走了还有些气哼哼的程昱,林眉回来看到半歪在沙发上看着电脑的肃修然,确实也有些担心。

肃修然这个人,从她认识他开始,无论在什么时刻都把腰挺得直直的,好像随时都准备拍几套硬照一样。

林眉想也许是跟从小的教养有关,他那种出身想必从小孩子起,身边就不缺人瞩目,想完全懒散随意那是不可能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使用这种坐姿,即使他脸上还是一派淡然轻松,身体也肯定是支撑不住了,才会这样放纵自己。

即使心里清楚破案需要分秒必争,她还是担心地建议:“我今天还是不去编辑部了吧,跟杜总编打个招呼没关系的,我留在家里照顾你,你也休息下,待会儿输完液再睡一觉。”

肃修然抬头对她笑了笑,眼角眉梢,确实有一些掩盖得很好的疲倦:“也好,随你吧……放心,之前有比现在紧急很多的时候,不少时间还会跟着张衍在外地,我没事的。”

说实话,当林眉刚知道肃修然在协助警方时,还以为他不过是那种在关键时刻出场拯救世界的高人,轻易不会走出这座堡垒,更别提即使病着还大半夜跑去现场观察。

现在她有点为自己的想象羞愧了,哪里有足不出户就能破案的神探?

伸张正义并不是一句轻飘飘就能做到的口号,而是为了一个与自身利益并不相关的结果,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默默地努力和坚守。

她想着,就跑去楼上拿了那条灰色的毛毯,搭在肃修然的腿上,又俯身在他略显苍白的唇边轻吻了下。

这次她没有脸红,反倒从肃修然微微垂下的眼睫中,看到了一丝极为轻淡的羞涩。知道了看起来刀枪不入、运筹帷幄的大神也会害羞,她心中不知怎么涌上了一层满足感。

也许是感觉到了肃修然低落的精神和身体状况,一向高冷的春申君,在用完了它的早膳后,也踩着优雅高傲的步伐跳上了沙发。

在抬着下巴供自己的男女仆从们瞻仰了一圈后,就在肃修然手边的毯子上蜷成了一个完美的团子,打起了呼噜。

为了随时照看输液的药瓶,林眉把自己的电脑搬到了楼下,放在木质的餐桌上。

没用肃修然动手,她就自己给自己泡了杯热咖啡,然后就着咖啡醇厚的香气,开始办公。

她已经将《夕色》的全稿给杜宇文看了,毋庸置疑,这又将是一本经典之作,肃修然的稿件也相当干净,几乎没有错误的别字和标点符号。

编辑这样的稿子,既轻松,又困难。轻松是稿件本身的质量很高,几乎不需要一些琐碎的勘误等,难在……如果就这样原封不动地把这本书排版付印,那么编辑的工作就没什么价值了。

抛开前两次不自觉地被稿子带动的感情,林眉这次尽量冷静客观地将稿件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

整整一天,她除了照顾和陪伴肃修然之外,都在反复推敲琢磨,等到下午时,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趁着肃修然暂时放下案子休息的间隙,问他:“这次……我想把你的章节重新分一下,你看怎么样?”

看到肃修然询问的目光,她又连忙解释:“我不是说要打乱你的行文,那已经够完美了,我是想把有些章节合并起来,有些拆分开,就做这些调整。”

林眉不知道之前刘涵是怎么工作的,但她猜测刘涵是不敢替肃修然重新分章的……从肃修然在书下厂前都敢追回来的事情上看,刘涵哪怕动了其中一个字,估计都得先征求他同意。

出乎她的意料,在稿子的问题上一贯铁血派的肃修然竟然扬了下长眉,就同意了:“可以,你试着做一下,分好再给我看。”他说着,唇边又露出点笑容,“如果我觉得不行,要全部复原,一字不差。”

林眉能得到这个机会,都想要高唱“哈利路亚”了,哪里还敢讨价还价,连连点头:“好的,一定,大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边林眉正拿了金牌律令跃跃欲试,晚上劝肃修然早点睡觉的任务就又遇到了难题,九点多钟的时候,肃修然又接了张衍一个电话,然后就收拾一新要出门。

林眉看他接电话的样子,就知道多半是拦不住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跟你一起去,我来开车吧,你太累了不要疲劳驾驶。”

肃修然的确还有点低烧,听后就点头笑笑:“也好。”

林眉看他身上只穿了件深色束腰风衣,里面的大领毛衣露着光溜溜一截脖子,忙拿了条围巾,强制给他围上,末了还在他胸前按了几下:“别光要风度不要温度,大晚上出门谁看得到你。”

肃修然微笑着任她动手,低头笑了笑:“你看得到。”

林眉抬头看到他含笑的黑眸和忽闪忽闪的长睫毛,脸又忍不住红了,这家伙真是天生祸水,偏偏自己还没点自觉,分分钟往外散发荷尔蒙。

夜色下肃修然倒没发现她脸又红了,只是抬手在她头顶上轻摸了两下,笑着说:“快走,张衍还在等我们。”

林眉开车,肃修然指路,他们一路将车开到了区分局刑警队的所在地。

这还是林眉第一次来到区分局刑警队,没什么高大现代的办公大楼,警察们的办公地点就在一条狭窄街道上,略显陈旧的小楼外挂着不起眼的招牌。

肃修然显然已是这里的熟面孔,他进出时没有戴墨镜,门卫室里坐着的老大爷还很亲切地跟他打了声招呼,看他带了一个人也没说什么,利索地给了他们两个进出的临时胸牌。

现在已经是夜间,警队却还有许多警员在加班,看到肃修然也都亲切地打了招呼。

林眉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肃修然的脸在任何地方都不能暴露,但想想也就很快释然。他的身份证件既然还能用,那么这里的任何一个警察只要经过申请,都可以调出他在警局留下的资料档案。在这些警察面前保持神秘根本没有必要,更何况刑警队里都是警界精英,每个人心里不知道装了多少鲜为人知的秘密,守口如瓶对他们来说是职业素养。

张衍在警局里有专用的办公室,肃修然带她进去后,他就关上门,递给了肃修然一份报告。

肃修然的阅读速度很快,没花两分钟就全部看过了,微微皱起眉头:“这就是尸检结果?”

张衍点头:“尸体还在验尸房,你如果想亲自看一下,可以跟我下去。”

肃修然摇摇头:“我信得过刘医生,他看不出的细节,我看了也不会再有收获。”他转头对林眉解释了一句,“尸检的结果……是意外身亡。”

林眉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犯罪现场,潜意识里早就把这个案件当作谋杀案来对待,尸检结果却是这样的,真是大出意料。

张衍点点头,表情严肃:“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连夜赶来,事实上死者家属是最着急得到结果的。如果只是要跟他们交待,这份尸检报告就足够了。毕竟受重物撞击身亡是事实,在现场找到的那块石雕也能和死者头上的伤口完全吻合。对他们说这只是天降横祸,他们或许一时会难以接受,但应该也没办法有异议。”

肃修然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下张衍,在得到他的首肯后,又将尸检报告递给了林眉。

尸检报告遵守着严格的固定格式,陈述的事实也非常清楚,就算林眉之前没有接触过此类报告,也很容易就看懂了。

根据尸检的结果,死者是受空中落下来的一块屋檐石雕击中头部身亡的。那片老街区是古建筑集中地,沿街的屋顶好多都是古典式样,有飞檐和走兽。

如果是瓦片掉落或许不会怎样,但屋檐上安放的石雕小兽如果掉下来,确实是会造成严重的伤害。

虽然走在路上被屋顶上掉下来的石雕和花盆砸中身亡有些难以接受,但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此类的意外事故。

死者家属并没有看到那朵蓝色矢车菊,也不知道六年前曾经有过一桩高空坠物致人身亡的案件也曾出现过蓝色矢车菊。

看到这种毫无疑点的尸检报告,可能会难以接受,但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吧。

张衍看起来也有些疲倦,浓眉紧皱,林眉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昨天早上见面时那一身便装。

肃修然尚且在昨天深夜去探查六年前的案发现场,张衍身为案件的主要办案人员,从案发到现在可能都没有离开过警局,更别提休息了,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他摸过桌上的烟盒取出一根烟,看了看肃修然,又勉强忍住了,把烟塞了回去,起身过去推开办公室的窗户,这才揉了揉眉心,转身对肃修然说:“我已经把调查结果上报给局长了,上面的意思是先按照意外身亡定性,明天一早,我提交正式的报告,再由外联部门告知家属,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这样处理的确显得仓促,但站在警方和受害者家属的立场上看,并不算错误——假如告知家属,有可能是谋杀,最后的调查结果却是意外身亡,那朵蓝色矢车菊也只是巧合,肯定会对死者家属造成二次伤害。

更何况案发街巷的老城区算是闹市区和旅游胜地,发生在那里的致死事件,就算警方已经很快调查完现场恢复了秩序,也一定有人目击到传播了出去,这都在无形中增加了破案的压力。

好在警方有所准备,已经提前和媒体打过招呼,目前来说还没有媒体来报道这起事件。

在看到尸检报告的时候,肃修然显然也已经考虑到警方后续的处理了,他抿紧了双唇,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

他沉思了一阵,看着张衍轻声问:“你怎么打算?”

张衍早准备好了答案,双手抱胸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沉声说:“我不会再犯六年前那种错误,即使明天提交了报告,我还会继续查下去,但已经差不多定性结案的案子,没办法再过多借助警队的警力,需要私下继续调查。”

肃修然点头表示同意:“这样也好,先安抚好受害者家属的情绪,我接下来的行动也更便利。”

他这样说,就表示后续的调查可能主要由他来进行了。

张衍叹了口气,转头看到林眉,露出一个不算轻松的笑容:“所以我才说你这个助理找得真是时候,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让你一个人出去跑,我还真不放心。”

肃修然轻轻勾起唇角:“林眉很好。”

张衍又打量了一下林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他长得严肃,笑起来分外爽朗:“跟修然这样的人谈恋爱很累吧,他性格可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林眉没想到他上来就是这么一句,都没顾得上注意张衍对肃修然的称呼是很熟稔的“修然”,脸颊就红了。她到警局后一直很小心,没和肃修然做过什么暧昧的小动作,也不知道这位张衍警官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看完的尸检报告放在张衍的办公桌上:“您真是火眼金睛。”这句话讲得确实是真情实意。

张衍“哈哈”笑了起来:“别小看警察叔叔,我们都研究过行为心理学。”

他们再留下来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张衍还要连夜赶调查报告,肃修然带着林眉告辞。

临走前他还是让林眉在楼上等着,自己去了建在地下室的验尸房,不过就像他说的那样,刘医生是个值得信赖的法医,他下去了几十分钟,还是带着凝重的表情上来了。

看到林眉略含期待的目光,他摇了摇头,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没更多的线索,回家再说。”

这么一番折腾,又是接近午夜了,肃修然前一晚就没有休息好,看样子今天回去也不会很快入睡。

回程的路上林眉就没说话,让他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

到了家里,林眉看他换鞋的时候,都用单手撑住鞋柜弯了腰,看起来是累极了,不由扶了他一把,担心地问:“你们以往办案也是这种节奏吗?也太辛苦了。”

肃修然对她笑了笑:“我只是个顾问,一线的很多工作不用我做,最累的其实是张衍,他总是对我念叨平时要注意锻炼身体,不然撑不住。”

好吧,张衍的确是很累,但人家明显是警校出身,身体素质跟肃修然不是一个层次的,他这种整天宅在家里还时不时犯个病的能跟人家比吗?

林眉原本以为他除了赶稿外都在休息,看书之余还老念叨他产量不高,但此刻却佩服他一年最少能写一本书的速度了,又小声嘀咕:“警局估计也不会给你发工资吧?”

肃修然轻咳着笑了一下:“我是编外人员,自然没有工资……所以才需要写稿维持生计。”

林眉叹了口气:“我觉得警局起码要给你发个好市民的锦旗。”

肃修然不由得笑了,隔了一阵低声解释:“我其实应该感激张衍,如果不是他邀请我,我不会有被需要的感觉。”

林眉愣了愣,抬头看到他温柔的双眸,听他继续轻声说:“有时候这种感觉,反倒珍贵过任何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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