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用餐后,在嬷嬷的引导下,慕云裳终于到了一座繁华的院子前,带刀侍卫站在门口,守卫森严。
一股复杂的情绪蓦地涌上心头。
慕云裳抬起酸涩的眼皮,看向这座繁华的院子,嘴角蓦然掀起了苦涩的笑容。
前世,她心心念念想着见到自己的生父,可父女相认时,是怎样一番场景?
繁华的大院前,一个怯懦的少女快步走进,拜见了身居高位的父亲,有满腔的话想倾诉,结果——
却只换来那人云淡风轻的一句:“……回了慕家,就要时刻以嫡系小姐自居,既然是废物草包,就少抛头露面,下去吧。”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这句话,三十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空气。而他,怎么能对着自己的亲身女儿说出“废物草包”这四个字!他甚至只看了她一眼,只有一眼!他到底记住了她的样子没有!
十四岁的少女,远比现在脆弱怯懦,默默红了眼眶,悄无声息地退下。
从此,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衣服旧得不能再旧了还要打个补丁继续穿的日子。
这,就是她慕云裳的十四岁。
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十四岁!
慕云裳吸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檀木书桌旁,年过三十的青年一身黑袍,提笔挥毫,不知在写什么。一旁的窗户大开,明亮的日光泻进来,映得他侧脸威仪肃穆。相貌与慕云裳有七分像。
好久不见,父亲。
慕云裳嘴角轻勾,却是嘲讽冷厉。
“不孝女儿云裳,拜见父亲。”
慕易抬眸时,便看见了她嘴旁的笑容。莫名地,笔尖一滞,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色。
他亦嘲讽勾唇,模样神似慕云裳:“知道自己不孝,还来拜见我,给我添堵?”
他们之间隔了一辈子,听到亲生父亲这样说,慕云裳还是禁不住白了脸。
慕易把狼毫放好,将晕开了墨色的那张纸揉皱,扔在了地上,却恰好滚到了慕云裳的脚尖。
“可惜了一张好纸。”
慕云裳抿唇,嘴角的笑意却更加浓烈,更加嘲弄。
她对亲情,还需要有什么期待吗?
生母纳兰宛宁难产生下她,便马上被废弃下堂,关到了别院,在慕云裳四岁那年死去。
而这个爹呢?
她期盼了数千个日子,都没有来看她一眼,连母亲死时,都是用草席裹了草草了事,也不让她见最后一面!最后,慕云裳在天赋测试中被发现不能修炼,是个废物,于是,就将她过继给了外嫁的姑姑慕湘云。
九年了啊,慕云裳她终于回来了,这个父亲也从少年长成了青年,见了她,也没有丝毫欣喜,还带着如此浓烈的厌恶!
“九年不见,总得让自己的亲爹看看自己的大女儿都长成什么样了。”慕云裳声音清冽如水,又冷又冰。
慕易冷笑,细细打量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儿。
眉如远黛,目似清泉,琼鼻樱唇,精致到让人嫉妒——和她死去的母亲,足足有九成像!
他用力地捏住了拳头,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是啊,和你那个……呵。”慕易再度冷笑,眉梢染了寒霜。他是不是魔怔了,居然跟一个没及笄的,都不知道排到哪儿去的女儿计较这些!
慕云裳却瞬间捕捉到了这句话,“和我那个谁?我娘吗?”
话落至此,她的声音也寒冷几分。
她的母亲,生没有享受古武第一世家主母的荣光,死没有进入夫家陵墓,草席一卷,不知被安置在何处,连个坟包墓碑都没有。
慕易清俊威仪的面孔蓦然一冷,双目如剑射向慕云裳,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警告你,不要提她。”
房间似乎都要结冰了。
慕云裳受了重创般,晃了一下。
她究竟,为什么一开始不逃出去?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份屈辱?亲生父亲的冷嘲热讽欺辱厌弃,远比旁人的打压来得更加猛烈刻骨。
很快,慕云裳就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没忘记自己来见慕易的原因。
“……父亲。”她说的是“父亲”,不是“爹”,称呼之别,已是咫尺千里。
“女儿听说今晚有花厅宴……初回府上,也想和各位姐妹们一起,以便更加熟络,免得同族姐妹离了心。”慕云裳忍着自己要逃出去的冲动,说完了这段话。
慕易眼也不抬,只是嘴角的讽刺无比刺人,“你是觉得在慕府丢脸不够,还想去在权贵名流面前丢脸?”
慕云裳脸色惨白了一分,感觉到自己痛得连脚趾都在蜷缩。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父亲,我也是您的女儿啊。您在少年时代,十月等来的,第一个女儿!”
原来,再愤怒,再想逃离,再怨恨这个父亲,她还是会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瞬间红了眼眶。
慕易的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呵。那女儿就不在这里碍您的眼了,您慢慢练字吧!”
她干脆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站住!”
慕易喝道,阴鸷的视线落在慕云裳的脸上,十分有压迫感。
九年,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竟然养成这种个性!
慕易根本就没想过,慕云裳如今十四,却有整整九年的时间是过继给了外人,在她最需要父爱和家教的时候,他这个父亲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慕云裳站定,只留了一个倔强的侧影给慕易。
“你收拾收拾,今晚,我会让你母亲带你一同去的。”慕易黑着脸,扔下冷梆梆的一句话。
慕云裳没再瞧慕易一眼,强忍住要软下去的膝盖,故作冷硬地推门走了出去,背影决绝。
“啪”一声巨响,书房门合上。
慕易负手站在桌案前,心中亦是惊涛骇浪。
太像了……这样无法无天、张扬任性的脾气,真的太像她了……
他冷笑,眼中阴云翻滚。
而走出门外的慕云裳则瞬间落下两行热泪。
怎么能不痛呢?
简直铁石心肠啊!
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是给了她生命的人,是如今这个世界她最亲的人了。
果然,伤人要诛心,痛彻骨髓,叫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