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宫城东南三里的民坊中,有一条巷子叫黄杉里,这名字的由来便是这个巷子里长了一颗参天的黄杉树,而这颗大树所在的宅子姓高,就是那高树的高。
高氏一族起于陇右,曾经在广宁女帝时期先祖进京赶考,被女帝钦点为探花郎,后协助女帝设置内阁、整顿内政、肃整军纪,稳定了在广宁女帝母亲后期的朝政混乱,立下了汗马功劳,后被女帝敕封国公,一直延续至今。
在黄杉里的尽头,一个大宅子整整占据了半坊之地,门口蹲着两个威武的石狮,来往的行人走过都是远远避开,站在高高的粉墙之外可以看到院子里面那颗参天的黄杉树。
高氏一门自广宁女帝开始发达,后代子孙也颇为有有志气。
这黄杉树下三百年来出了一个状元,三个榜眼,四十九位进士,四个皇后,六个贵妃,其余不等位分的妃子更是不计其数,而如今皇宫里就住着一个姓高的皇后。
只可惜高氏数百年基业到了这一代却子息单薄,只有正房出了一个少爷一个小姐,这个高少爷也是不争气的酒色之徒,唯有一个高小姐有几分才能,高国舅不止一次叹息,若是趁华是个男儿身会如何如何,只可惜高趁华终究只是个女流。
此刻高氏府邸沉香苑里,刚才撞到了左溪的高少爷趴在书桌上,看着面前的女子用簪花小楷抄着一本花间词。
高灼不耐烦地摆弄着手里的一只笔杆,看着眼前沉静的女子仍旧不紧不慢地在临摹,他手上停下动作,脸上露出几分烦躁地说:“趁华,你到底答应不答应,你若是不答应的话,我就去找别人帮忙,你……”
“帮——如何不帮?”
高趁华一手撩起袖子,将手中的狼毫小笔蘸满了墨水,再次落笔,将唐后主的一句词写好,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帮自然可以,但你必须要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不要对我说你是突然良心发现了,想要去上柱香保佑高氏百年基业得以保全,并且是想要发愤图强。不过你若是想借着去静远寺的机会去跟哪家的小姐幽会,那就恕不奉陪。”
高灼自己噎了一下,随即眼珠一转,立马嬉笑着说道:“怎么会?这京城里的官家小姐我还看不上眼呢,不过是几个同窗约我一起去城外散心,我又没那个面子说自己被父亲绑了,出不来洛阳城吧?那样我多没面子。趁华你就帮帮我吧,我就喜欢去南市的平康巷,那里的才适合我的口……”
高趁华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是这一眼,让高灼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来。
高灼自己不得不承认,他自己确实有时候对这个比他小了三岁的妹妹很是忌惮,有时候他的国舅父亲说的长篇大论都不及这个妹妹的一个眼神来的效果好。
高晨华也只是这么看了他一眼,但也好似什么都没有明白一般,回头继续临摹那本花间词。
“端午那日还有哪个亲戚要去静远寺上香?”
高灼眼看有戏,但自己耍心眼一向又耍不过自己这个妹妹,索性就只说了道:“是余家的姑姑,余家姑姑那日要去静远寺上香,想要我去陪同。”
高趁华微微一笑,“以那个姑姑如今的身份想要找谁陪同,那人脸上定然如同被贴了金一般,上杆子追着求之不得,她会多了这许多麻烦来找你一起去?”
高灼眉目间有些阴郁,抬了抬下巴气呼呼地冷哼一声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也轮不到你来羞辱我!少爷我就是走鸡斗狗逛窑子,你管得着吗?你就是再如何了不起,将来还是要嫁人的,这高氏的百年基业说到底也还是我的!”
高趁华仿佛没有听到自己兄长话中的讽刺,淡淡地说:“这静远寺之行,你还要不要去?”
高灼一听,立马做小伏低地双手合十地哀求着说:“姑奶奶,您就帮哥哥这一回吧!”
高趁华看着窗外花园子里盛开的紫鸢尾,若有所思地说:“是余家的话,我自然可以带你去,余由贤如今已经官至兵部尚书,但他的能力在那里摆着,他的官途明显还没有到头,如是再进一步的话,那……入阁是迟早的事情……你……”
高趁华话还未说完,扭头一看,屋子里已经空荡荡,高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她回过头来悠悠叹了口气,拿起笔架上的小狼毫,继续临字……
左溪一路昏昏沉沉回到湖心小筑,只是刚刚躺下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痒的,于是便喊了小枕头让她烧水洗澡,如今她似乎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有人伺候的日子,从最初的蹑手蹑脚到如今的轻车就驾。
过了一会儿,她几乎都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小枕头将她推醒让她去洗澡,大浴桶已经搬进了屋子里。
小枕头本来还在抱怨她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如果被大公子知道了会如何如何,只是当看到左溪脱了衣服跳进水里之后,嘴里突然惊呼道:“小姐,你是在哪弄来这么多伤?怪不得从你回来之后一直不让女婢给您洗澡,原来……原来……”
左溪心中想着,原来个屁呀,她才不会去在乎伤疤不伤疤,只要不伤在脸上就好,她前一世的身上有多少伤疤,如果那样的身体让她看到的话,非吓死不成。
她将胳膊搭在浴桶外面,枕着觉得舒服地就要睡着,却觉得嘴里喝了酒之后黏糊糊的难受。
“小枕头去给我倒杯水来……”
不一会儿一杯温水放到她的嘴边,她闭着眼接过来喝了一口,感觉到小枕头拿了毛巾在给她擦背,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小枕头突然惊奇地说:“咦?小姐,你右后肩头上的那块红记怎么不见了……”
“哗啦——”
左溪手中的茶盏掉落,酒一下子就全醒了,红记,红记,她曾经多次自己给自己敷伤口,不止一次看过这个身体的两侧肩膀前后,却从来没有见过一块红记,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难道她不是余清朗,那怎么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