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方菲所在单位缩编,方菲之后调入军区医院鲁小姗工作和笠室,曾敏也就成了她的直接领导。这个曾敏,真的就像鲁小姗说明那样,黑着呢。她最后到真的把方菲给黑了。女人间的争斗岂止在后宫。这是后话。
在离开原单位之前,方菲以一副决绝的姿态给肖然写了一封信。
肖然:
这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因为明天我就要回到医院去办理我的调离手续,到蓉城来工作了。说不清楚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也许是想远离那个地方带给我的某些回忆吧,它真的挺折磨人。
好在老天对我不薄,与你在火车站分手之后,它没有给我时间独自悲伤,让我去了北京,用一个大奖让我分散了对往事的专注度。而后又让我入校学习,天天泡在书本里,没太多的机会想其他。
最近闲来读诗,有一句特别喜欢:我们交汇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我们都没有错,不过选择而已,你我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为此,只有祝福了。
如果有缘,希望能在二十年后与你举杯,为曾经共同拥有的日子与记忆。
祝:好!
老朋友:方菲。
一九八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注:如果愿意,想请你帮忙办理行李托运,记得你这方面特别在行。
信留了一个尾巴,如果方菲真的如信上所说,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那她就不会写这封信了,她是想再续前缘的,只不过因为害怕被伤害,做得有些迂回而已。爱情真像大学校喔,它教会人们的那可是很多很多从别的地方根本无法学到的东西。比如,率直的方菲也学会迂回了,只是不知她这功夫学得到不到家,肖然能懂吗?
学习结束之后,方菲回到阔别已久的歌乐山,这前后算起来,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了。车子经过枫林村的时候,她习惯地望了一眼肖然住的那排平房。只可惜,视野之内没有她想要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回到医院碰到的第一个人,是曾在一个科室工作的徐蔓。徐蔓见到方菲便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着,表情十分隐晦,就像探到方菲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什么根底似的。这让方菲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徐蔓从来与自己相左,只有我倒霉的事,她才会开心。难道我有什么事,让她看笑话了吗?
“你笑什么?”方菲终于没有忍住,她想知道徐蔓为什么见到她会是这样一种表情。无论好事坏事,自己知道与不知道事总是事了,那还是知道为好,不然,自己会更为被动地像傻瓜一样被人暗地里嘲笑。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傻呀,让王蔚帮你去看什么肖然,哼,看出故事来了吧。”徐蔓从未有过诚恳。
方菲觉得心里的那点隐约,一下就像是退潮后的沙滩,什么都变得清清楚楚的。果然有事,怪不得她不给自己写信了呢。想到这,方菲心里一下变得空空的,而沿着这线索探下去,方菲便更惶然了,如果事实存在,那么肖然从头至尾便对自己根本就没什么那意思,一切都是自己想出来的,爱情狂想呵,这可是精神病的一种。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嘴上却无所谓地问到“让王蔚去看看肖然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全院的人知道王蔚和肖然好上了,因为经常看到肖然在枫林村送王蔚乘班车呢。肖然还到医院来过,当着我的面追求王蔚呢。”
“怎么追的?”
“嗨,他还能哪样儿啊,赖样呗。当着我们的面对王蔚说‘王蔚我爱你!你就从了我吧!’脸皮可真厚。”
“王蔚答应了吗?”方菲显得从未有过的镇静,许是心里太过翻江倒海了,如果不努力撑着,稍微有点缝隙,那些惊涛骇浪都会飞溅出来,惹一堆闲言碎语。
“哪敢答应他呀!他那样儿一人,谁敢轻易相信他,这人就是太坏,幸得你没和他好。”
尘埃落定,也有没有了尘埃翻飞时的朦胧,当一起变得清朗起来,反而没什么心担的了,索性这就去见见王蔚好了。方菲没与徐蔓打招呼,转身便朝集体宿舍走去。
推开王蔚寝室的门,却见胡卫东正在屋子里忙着。
“你怎么在这,什么时候到的,你妈妈不是还在住院吗?”方菲算算,距上次见到胡卫东,也不过三两天的功夫。胡卫东手里端着一个小锅,有些难为情地笑笑。方菲一下就明白了那天胡卫东那天为什么要急速的离开了。也许只有他了解王蔚,知道她会与肖然展开一段什么样的故事,他是想回来力挽狂澜的。
胡卫东毕竟是男人,他总不会在女人面前失了面子。他把小锅放下之后,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对方菲说“你知道不知道,肖然正在追求我们王蔚呢。”
看来这事还真是不假,方菲沉默了一小会。
“听说了,你怎么看。”
胡卫东什么也没说,只是笑,就好像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追求是挺光荣的一事似的。
方菲的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应对眼下这个局面。只好从王蔚的寝室里退出来。
胡卫东在后面追着对她说“晚上到这来吃晚饭,我做了好多好吃的。”
方菲一边答应着,一边往自己的寝室走去。
要托运的东西不多,不过是些衣服什么的。那些成堆的书可以拿回家,反正已经看过了。院务处处长特意来告诉方菲,想到她曾经为医院争得过那么大的荣誉,已经特意安排车班,用院里的车把方菲的这些东西运到蓉城去。方菲嘴上说着谢谢,心里却在想,他也知道我失恋了,不可能会有人来帮我办托运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方菲见着了下班回来的王蔚。当她们俩的目光交织的时候,她还是从一贯不把什么放眼里的王蔚脸上看到了一丝尴尬与躲避。
方菲大度地笑笑说“没什么,我与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了。”
王蔚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真的不能怪我,我没对他做什么,他说爱上我了,我当时就大叫着告诉他,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不信你问徐蔓,她当时也在场的。还有,他还给我写了一封信。”边说,边拉开抽屉,取出一封信递给方菲。
好奇心泛滥的方菲,终于没能抵过这封信对她的吸引,而将本应有的礼貌抛到了一边。她从信封里抽出了那封信。不知为什么信会写在一张不知用于什么的表格纸上,且是用铅笔写的字。信的称谓用了一个挺模糊的词——小妹。信的第一句话是“我虽然不能在物质上给你很多,但在精神上我一定会让你觉得富有。”方菲的脑子游离起来,觉得这话怎么就那么契合记忆深处的往昔呢,那个有着明艳太阳的初夏,徘徊在山城街头女孩与男孩,以及她对他说“精神与物质都要富有”的话。信很短,不足半页纸,页的下端落着肖然的大名。方菲在读过那句“精神与物质”的话之后,便什么也看不下去了。
没容方菲往深里想,胡卫东就把一瓶冰镇过的啤酒递了过来。
“今天每人一瓶,为方菲饯行。方菲你今天一定得喝。”
方菲握着冰凉的啤酒瓶,有一种想被它的冰凉淹没的冲动。她抑起头,像喇叭一样举起啤酒瓶,咕嘟咕嘟地起劲灌起来。那种朝天的姿态,让大脑迅速沉淀下来,怎么就觉得有一丝蹊跷呢——肖然为什么要当着别人的面向王蔚示爱?不是有人说“爱情像屁股,隐蔽而又神秘吗?”那他这么裸露又是为什么呢?
“哎呀,你慢点,先吃点菜。”胡卫东把方菲手里的啤酒瓶按了下来。
方菲从王蔚脸上的表情里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解释说“读了半年书,什么没学会,学会了喝酒。也是一种收获呵。今天咱们比试比试。”
徐蔓从门外进来“不要借洒浇愁哈,那可是越浇越愁哟。”
方菲就像是被人揭了底,只好歇了,埋头吃起菜来。
“徐蔓,你少多嘴,给你筷子。”王蔚打断了徐蔓,不然还不知道她要把方菲怎么洗刷呢。
大家就好像商量好似的,回避着那些敏感的话题,说说笑笑地吃完了这顿饭。
天已经暗下来了,方菲起身想回自己的寝室休息。正在这个时候,她从满屋子的喧嚣里,清楚地听到了从走廊那一头楼梯口开始响起的脚步声。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脚步声就像是踏在自己的心里,让她的心跳也随着这脚步的节奏,咚咚地跳起来……
脚步声在王蔚寝室的门边停住了。坐在门边的方菲向左转了一下头,目光触在来人的裤子上,然后她又继续歪着头朝向看,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炸响在耳边“方菲呢,我来帮她办托运。”来人正是方菲朝思暮想的肖然。
方菲站起来,因为大脑根本无法思维,嘴里吐出的话,纯属小脑直接发射“不用了,院务处直接把我的东西送到蓉城去。”
方菲说完,肖然摊了摊手“那就算了。”然后不请自坐,主动续起因他的到来而嘎然而止聊天阵容。
方菲趁着肖然与胡卫东打招呼的机会,从房间里溜了出去。真是太意外了,她完全不知如何应对眼下这个场面。她一直都盼着能与肖然能够重逢,但当她知道肖然已经向王蔚示爱之后,她又觉得不见更好,因为已经没有了实际上的意义。但当肖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心又不听招呼地飞他那去了。她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看着映在墙上的自己的身影,觉得极端地虚无与轻飘。她没头没脑地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漱间里,把手伸到水龙头下,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下。甩着手上的水,又往回走。其实她的手很干净,根本用不着用水洗。她只是因为心里慌乱,不知应该做什么,才莫明其妙做着这一系列莫明其妙的动作。她洗完手又轻飘飘地从走廊的这一头飘回到王蔚寝室的门前,正好听见肖然突然大声问道“方菲呢?”大家这才发现方菲没在房间里。
方菲一边应着“在这。”一边轻飘飘走进房间里。肖然坐在小凳子上,像刚才方菲看他那样,扭头从下到上打量着方菲,然后,呵呵轻声笑起来“小方长胖了。”他是对着其他几个人说的这话。就好像方菲是他家,他有权这样说一样。
方菲没理会他这个话题,而是问“你怎么回去呀,这么晚了,已经没公交车了呀。”
“是呀,我怎么回去呀?”肖然装模作样地****到。
方菲显然没能理会肖然想借机留下的意思,她开始认真地考虑怎么让肖然回到学校去的问题“我去帮你借一辆自行车吧。”
“好。”肖然这次回答得很干脆、很正经。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跟着方菲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对大家说,我们一起去文化宫玩吧,听说那里面新引进了一种碰碰船特别好玩。见没有人接他的话,他又武断地说“后天上午十点,我在文化宫大门口等你们。”然后跟着方菲下了楼。
方菲带着肖然往住院部后面的炊事班走,她记得他们那有一辆自行车,每天都看他们骑着去镇上买菜来着。
刚走到一处避静处,肖然的拳头就向方菲挥了过来。那拳头落在方菲的后背上,不轻不重,不温不火。其分量,正好恰到好处地砸飞横亘在他们间的那些因种种而叠加起的生分。拳头落在方菲身上,如同一种别样的温存爱抚。方菲顿时心酸地想“我与他之间到底不那么容易撕扯得干净的喔,这个要了我命的男人呀。”
“你给他们说了我些什么?”肖然在拳头落下时,也把这句带着些责怪的话砸了出来。
“你给我说清楚!”方菲大着嗓门,感慨万千地回道。
“说起来话长得很!”肖然低沉着嗓子,声音里透着股两个人完全可以意会的亲密。
方菲沉默了,她等着肖然给她一个解释。而肖然觉得,现在根本不是解释的时机。因为方菲已经走到炊事班门前了,屋子里有嘈杂的人声,方菲推开门,里面聚着几个人正在打扑克。
“你们有自行车吗?借来用一下,明天就还给你们。”方菲脸上挂着笑,请求着。
炊事班长头都不回的答道“车坏了,在修车铺呢。”
方菲关上房门,和肖然退进了夜的阴影里。
“怎么办呢?”方菲真的是非常的着急。
肖然没接她的话,而是急着对她说“我从山下回到寝室,看到你的信,就跑出来拦了一辆农民的拖拉机赶了过来。”他想表达什么,方菲完全可以理会,心里顿时柔软起来。但他们中间已经堆积了太多情感的尘埃,一时半会很难复原他们最初的清晰。在一切还处在混沌之中,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说。
方菲的沉默,让肖然觉得十分地无措。他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让方菲解除对他的戒备。为了避免生出很多的误会,他只好也沉默着,像渐渐黑下来的夜。
他们俩就那样夜一样的沉默着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恰巧在半路上遇到了从女生宿舍里走出来的王蔚和胡卫东。
“王蔚,你们去哪儿?”方菲先声夺人。
“去我们护士长家,护士长去西安探亲了,让我为她看房子。胡卫东这几天就住在那。”王蔚回过头来答到。
“那正好,让肖然也住那吧,他今晚没法回学校了。”方菲不容分辩地接着便把肖然安排了。
“好吧,那让他和胡卫东一起去吧,我们也不用送他们了,天太晚了。”王蔚语气有些无奈。
胡卫东忙说“不用送,不然等会儿我们还要送你们回来,送来送去的,那还有个完呐。”转头便加快了脚步,仿佛不这么迅速,就会招来这两女人的纠缠似的。肖然无语地跟在胡卫东后面。
剩下两个女人站在斜坡上,看着两个男人消失在黑夜里,才转过身,揣着各自的心事往回走。
方菲在与王蔚分手前招呼她说“明早你下楼来时叫我,我们把早饭给他们端过去吧。”
“好。”王蔚一边回答,一边往二楼走。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女人给两个男人端去了早饭。看上去似乎一切都挺正常,这两个男人没发生什么战争。于是四个人看似和和气气,实则各怀心事地坐在一起东拉西扯。
第一个没能忍住的是肖然,真是无聊呵,肖然站起身先行告辞,方菲跟着她往外走。
已经是仲夏了,太阳早早地从山的那一头探出头来,把他们俩的身影投在地上,忽长忽短。谁也没有说话,但路在他们脚下好像突然变短了。已经到车站了,破破烂烂的长途公共汽车从街的那一头,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
许是想起一年前方菲曾经跟着他跳上公共汽车的往事,肖然笑起来,自言自语“想起我在枫林村落难时候……”
方菲平静地站在站台上,没有接他的话。
肖然一边朝公共汽车走,一边说“明天文化宫见,一定要来呵。”跳上车之后,他又从敞开的车门探出头来,固执地望着方菲,直到车门哐地一声关上,他才在最后一秒缩回自己的头。
方菲一直那么平静地站在站台上,但这平静之下早已倒海翻江。她并非不想像一年前那样追过去的,但她与他早已不是一年前的她与他了,她觉得自己怎么都必须忍着,不让自己追过去,那样的话无异于犯贱,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