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次发病之后,莱昂纳多的身子更加的虚弱了。他每天大多数时间都要卧在床上,什么剧烈的运动都不能做。除了心脏病的威胁之外,一些并发症也开始接踵而至,莱昂纳多的健康状况更加令人担忧。卡萨诺在他的父亲病倒之后就完全接过了他的衣钵,成为了这个小村的正式医生,但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能治愈他父亲的病的方法。可是他所做的努力几乎都是徒劳,无论他怎样革新技术,无论他怎样换角度思考问题,都没有办法找到这种心脏病的症结所在。接下来的整整一年时间,他都是在这样的努力和彷徨中度过。莱昂纳多不忍心看自己的儿子这样受苦,他知道自己的病根本没有办法治好,所以就希望卡萨诺不要去管他,而去为村民们服务。但是执拗的卡萨诺就是不从,尽管到后来他自己几乎都要绝望了,可他还是没有放弃哪怕一丝希望。
不过,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事情似乎迎来了转机。
西西里人都有着浓厚的故土情结,他们对于自己的家乡总是特别留恋。就算他们曾经走出自己的故乡到外面去谋生活,但终究有一天会回来看看,寻一寻自己的根,找一找故土的气息。往日这个情结根本没有办法在小村里体现出来——因为以前根本就没有人离开过这里,又何谈什么故土不故土的呢?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在马西莫来到小村之前,曾经有一小部分村民因为无法忍受这里糟糕的卫生条件而被迫选择离开,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而到了今天,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开始陆续回到故乡来看看,去怀念一下生他养他的地方。贝奥尼就是其中的一员。
贝奥尼离开村庄的时候还很小,他是随着他的父母一起出走的。但是由于半路上路费用尽,他们不得不开始了流浪的生活。后来,他的父母为了筹到足够的钱前往下一个村庄安顿下来,就把自己唯一的儿子贝奥尼让给了一个陌生人当继子。然而这对走投无路的父母并不知道,那个得到他们儿子的人其实是西西里黑手党内的一个小头目。他是因为患有生育疾病才向这对路过的贫穷夫妻提出这样的要求的。所以理所应当,贝奥尼长大以后也进入到了黑手党内部,成为了他们当中的一员。近年来凭借着他养父的威望以及自己的奋斗打拼,也算混的风生水起。不过他的年纪也慢慢变大了——人年纪一大就会开始怀旧,他突然挺想念那个给他十分模糊印象的故乡。所以他挑了一个没有太多事务的日子,准备回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来看一看,找一找原来乡土的感觉。
贝奥尼回来的那一天,村民们都好似看到怪物一样地看着他——因为他在村民眼里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西装革履,戴着墨镜,嘴上叼着雪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现代的、同时也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息。然而这种震撼是双向的,人们在惊讶贝奥尼的变化的同时,他同时也在惊讶自己的故乡仍旧是这样一幅落后的画面: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贫穷但却没有自觉……他觉得很吃惊,原来在自己的国家里居然还存在着如此闭塞和脱节的地区。
作为小村为数不多的传奇之一,贝奥尼回来之后自然听说了罗西家族的故事,也听闻了卡萨诺的大名。而碰巧的是,他在归乡途中因受凉而患上的伤寒就是卡萨诺给治好的,当时他还在惊讶为什么小村里突然多了一个医生,而且还是一个孩子。于是他开始被罗西家族的命运和卡萨诺的天才所吸引。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帮一下他们。顺便,还可以完成那个棘手的任务……嗯,真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啊。他决定去找卡萨诺谈谈。
那天卡萨诺和往常一样,下了班之后躺在靠海的斜坡上,吹着海风,哼唱着民谣。贝奥尼找到了他,他还有一些惊讶,不知道这个曾经的患者怎么又来了。他还以为他的风寒又复发了呢。
“你好先生,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以帮忙的吗?”卡萨诺礼貌地问。
“卡萨诺,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对于他的处境我感到很遗憾。不过我想,你父亲的病是有可能被治好的。”贝奥尼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说道。
卡萨诺听了吃了一惊。我寻找治病方法寻找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找到,一个刚刚回到故乡的陌生人却跟我说他有办法能治好我父亲的病?开什么玩笑?就算我听人说他在外面是黑手党的小头目又如何?他又不是医生!
但是很快,贝奥尼就解答了他的疑虑。
“不要不相信。我说的那种治疗方法能不能奏效我还不清楚,但希望总还是有的。而希望就在这个村子以外,在大城市里面。”
“大城市?大城市能治好我父亲的病?”
“你见过的世面太少了,卡萨诺。这种病在闭塞的村子里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治好,但是在大城市就不一样了。那里有先进的科技和医疗设备——就算你的治疗手法有多高超,还是比不过它们的。”
“真的?我不相信。我在这里用我们家族祖传的方法治好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病症。我不觉得我比那些什么高科技设备差。”
“但你不是对你父亲的病无能为力吗?”
卡萨诺答不上来了。
“说真的,你的眼光被局限住了。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里,你的才华根本没有办法得到发挥——我去过外面,所以我知道。”
“或许吧……不过无论怎样,只要能治好我父亲的病,我都愿意一试!”
“好,有魄力!”贝奥尼对他感到满意,“首先——你听说过巴勒莫这个城市吗?”
卡萨诺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天哪,你连你生活的这个岛上最大的城市叫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你难道不关心?”
“我关心这些干什么?”
“可是——好吧,那最起码你应该知道自己住在一个大岛上面,对吧?”
“这我知道,因为我经常会到海边坐一坐。”
“那好,我们言归正传。巴勒莫是西西里岛上最大的城市,就在这个小村的西北边,离得不算太远。在那里有一个秘密的项目,就是研究你父亲这种病症的——”
“秘密项目?”
“对,没错。不过这个项目是政府支持的,你大可不必担心。把它列为机密是因为社会上总有些无聊的人对这个项目抱有疑义,没事干就会跑来进行无谓的抗议。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个项目就转到地下进行了。这个我们先不谈,我们来说说项目本身。这个项目研究的就是先天性的疾病——也就是遗传疾病。很显然,你父亲的心脏病就属于这个范畴。”
“我父亲的心脏病……是遗传疾病?先天性的?”
“我想是的。你应该知道吧,你的太奶奶就和你的父亲患有同样的疾病。你难道就没有多想过什么吗?”
“我父亲的确提到过我太奶奶的事情……不过,我以为这只是巧合而已……”
“不,不是巧合。你父亲的病并不是一个突发的偶然事件,他的体内其实一直都有能够导致这种心脏病的——基因。”
“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基因,孩子,基因。控制遗传的物质。你和你的父亲之所以长得那么像,就是拜它们所赐。明白了吗?”
卡萨诺轻轻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基因,对于他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乡村医生来说是一个多么新奇和不可思议的词啊!
“你的奶奶身上肯定就有来自你太奶奶体内的致病基因,只不过并不是显性的——也就是说病症并没有显现出来,但是致病的基因仍然存在。等到你父亲这一代,致病基因不仅得到了遗传,而且变成了显性基因,所以你的父亲才会罹患这种可怕的心脏病。”
“那……这么说,我也有可能……”
“噢,不会的。或许你的身上也带有致病基因,但显然并没有显现出来。遗传疾病都是先天性的,也就是说自打出生的时候开始就会一直跟随着你。但是你现在看上去很健康,所以显然没有遗传你父亲的心脏病。”
“但是……奇怪了,你怎么懂的那么多?你又不是医生,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呃,专业的术语?”
“哈哈,我亲爱的卡萨诺,如果你去过外面,接受过外面的教育,你就会发现这些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常识罢了!”
卡萨诺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
“不管你怎么想,可事实就是这样。所以想要治好你父亲的病,普通的方法是行不通的。必须采取基因治疗的办法,才能治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