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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青唐城中锋月情深,三生石上颢蓉缘浅

上回说到静女劝说梁氏姐弟假意投夏,实则暗通西夏军师、破军义弟萧之瞳,梁乙姝不惜牺牲清白,与萧之瞳联络上,萧之瞳方知自己的计策害死了义兄耶律炎,立时自尽相殉。梁乙姝借萧之瞳黑玄令解除敦煌之围,慕容月与静女用计突围而出,反守为攻形成犄角之势,与东面宋军、南面青唐军一道反包围没藏讹庞,回鹘也同时出兵,西夏军退出敦煌城,回到西夏境内。

而慕容月一行自敦煌突围而出,快马加鞭,数日之内,已退至青唐城境内。

在唐时,青唐叫做鄯城,安史之乱后,吐蕃便从唐军手中夺取了鄯城,那时候,城池四周山上林木参天,青翠葱茏,所以吐蕃族称为青唐城。当西夏兴起,控制了河西走廊一带,来往于大宋与西域之间的各国商队、使臣常常遭到掠夺,于是绕道改走青唐城,青唐城便成了丝绸之路上的重镇。

青唐城方圆二十里,有城门八座,城中分为东西二城,西城是王城,建有规模宏大的议事大殿、宫室、寺院、军政机关和贵族宅院等;东城是商业区,店铺林立,各国商旅云集,每天人流熙熙攘攘、磨肩擦背。

慕容月一行自东城而入,迎接他们的,正是青唐少主董毡。

董毡是青唐城主角厮罗的第三子,他父亲是宋室亲封的保顺军节度使兼河西节度使,他自小聪慧异常,深受角厮罗喜爱,九岁时角厮罗便向宋请求封爵,仁宗皇帝授之以会州刺史。董毡自青年时代起参与军政事务,随父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其父年老后,便代理国事,宋帝亦授他顺州防御史,承认他的统治,可算是青唐的实权掌控者,倒将两个哥哥压制在下。

此刻,这个独霸一方的青年,正身着青黑色铠甲,躬身向杨锋行礼:“二公子,好久不见!”

众人皆知董毡威名,却见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面目也无甚奇特,只是一身铠甲晶莹如镜,竟可以照出人的毛发来!青唐铠甲素来享誉天下,传说均由冷锻铸造而成,刀枪不入。当下一见,竟有九分是真的。

杨锋与慕容月同乘“惊鸿”马,见董毡率大部前来迎接,立刻翻身下马,拱手道:“刺史有礼,好久不见。”

旁人都称董毡为“少主”,但杨锋只以宋官阶称呼他。董毡斜眼见慕容月坐在马上,道:“这位,想必就是慕容世家的大小姐了吧?”

慕容月见状,便要下马行礼,七星七辰忙要下马去接她,却见杨锋伸手将慕容月稳稳抱下马来,竟是丝毫也不避讳。董毡也不言语,只不停打量着杨锋与慕容月亲密的举动。

“在下慕容月,早听闻青唐三公子威名,今日一见、甚为荣幸。”慕容月向董毡客气地行了一礼,轻轻咳了咳,“这次多谢少主相救。”

董毡却淡淡笑了笑:“下官是奉皇上旨意,一来是打压那西夏的嚣张气焰,二来是保证二公子的安全。至于慕容家嘛,举手之劳罢了,大小姐无需多礼。”

众人听了都是一震,董毡此话,倒是把慕容月等人全数不放在眼里了。有好几个人都忍不住要发作,却听得董毡又道:“不过,皇上也很是挂念慕容家的众位将士,这浩浩荡荡数十万大军被困了许久,不知伤亡几何?”

静女、慕含睇等都是一惊,皇帝向来忌讳民间私自藏兵,此话分明是在责问慕容月。

杨锋见状,气不过董毡一直为难慕容月,正要开口,却被慕容月轻轻压了压手。只见她淡淡一笑,轻声咳嗽了两声,道:“少主言重了,我小小一个武林门派,何来十万大军?”

言毕,微微往旁边一让,董毡抬头望去,只见慕容月身后的大军队伍林林落落,满打满算也只一两万人罢了,心头微微一凛。

原来慕容月早想到皇帝会兴师问罪,便借突围之机调回七十二山的人马,剩下的又沿途边走边散,化整为零,吩咐小队隐蔽回南,等到青堂城已经所剩无几。

董毡哈哈笑道:“皇上也是听说传闻,大小姐莫要介怀。我看这些士兵遂经百战,却还生龙活虎,甚为骁勇呢。”

慕容月心下明白董毡的如意算盘,转口向杨锋道:“士兵们都思乡情切,我看歇息一下便回南吧,免得在此搅扰少主。”

杨锋看到慕容月的眼神心头一动,会意道:“刺史大人,我看这些士兵就不要编入战斗了吧,慕容的家兵,还是回姑苏的好。”

董毡不着痕迹瞪了一眼慕容月,笑道:“二公子说的是,那是自然的。”

静女等人皆轻轻松了口气,幸得杨锋在场,董毡才不敢过于造次,私吞慕容家的人马。

“喂!”七星突然很不客气地叫了一声,“少主,我们的白虎肚子饿了许久,可否寻些好肉给它?”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众人闪开,只见一头雄壮的白虎赫然立于马匹之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董毡,似乎是怒气未消。

董毡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定了定心神,冷笑一声,道:“慕容家行军竟带着猛虎,倒是奇特。”

众人心知这是七星故意吓唬董毡,都默笑不语,慕容月道:“少主莫慌,这虎不伤人。”

董毡也不再多说话,只下令带慕容月一行人前往厢房歇息。

“大小姐,那一剑虽没伤到心,却刺穿了胸口,我学艺不精,只怕……以后都要留下这咳嗽的毛病了。”慕含睇替慕容月上好药,有些惭愧地道。

慕容月轻轻咳了咳,笑道:“能保住命已是万幸,咳嗽两声有什么打紧。”

慕含睇有些欲言又止,最终道:“大小姐,那****身受重伤,幸亏杨公子替你用内力护住心脉,可是……后来我用‘补心技’时,需要除衫,杨公子又决计不能松手,所以……”

慕容月听得有些恍然,伸手轻抚了抚胸口,突然想起曾在大理城中被暗杀,杨锋也是脱掉了她的上衣疗伤,不由得暗暗一笑。抬头见慕含睇一脸疑惑,遂正了正脸色,道:“救命之事,哪还理得礼节,何况杨锋也不是轻薄之徒。”

慕含睇点点头:“大小姐说的是,想我曾还误会杨公子,和他大打出手,现在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又何止你?慕容家上上下下欠他的,只怕是难以算清。慕容月心头暗想。

“破军的骨灰是谁收着的?”想起破军临终前的“回家”二字,慕容月心中便一阵阵的伤痛。

慕含睇道:“我收着呢,打算带回慕容山庄安葬。”

慕容月却摇了摇头:“不,回去之后,你把他的骨灰带去宋辽边境,安葬在辽国土地上。”

“啊?”慕含睇一愣。

慕容月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想她多问,慕含睇也只好不再问下去了。

“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让七星七辰也不必来伺候了,都歇下。”慕容月道。

“是!”慕含睇拱了拱手,退出门外,轻轻关上了门。

慕容月正要熄灯睡下,却晃眼见窗外不远处的大树下,杨锋正踱来踱去,不知在做什么。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便披了一件外衣,举着灯笼行了过去。

“在想什么?”

杨锋猛地扭过头,见慕容月披着外衣举着灯笼,立在身后,两个梨涡浅浅盈盈,微笑着看着他。

“你怎么出来了?你的伤还没好呢。”杨锋道。

慕容月却不答言,只盯着他的双眼,问:“是大公子有什么事吗?”

杨锋一愣,讪讪一笑:“没……能有什么事。”

慕容月又近了一步:“那是……李姑娘?”

杨锋目光落在远处,许久才笑了笑:“什么也瞒不过你。”说着,从胸口取出一张信封交给慕容月,“是大哥托董毡转交给我的。”

那信封上写着“杨锋亲启”,署名是杨锐。慕容月捏了捏,只觉得信封中纸张颇硬,不似信纸,瞧了瞧杨锋,伸手抽出来一看,竟是一封喜帖,打开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盯着杨锋:“李姑娘,要嫁给陈颢?‘尔若不至,休怪我血溅红堂’……她要于婚堂自尽?”

杨锋脸上表情难辨,缓缓道:“我和云洁的婚期本在上月初十……”

慕容月握着喜帖的手一紧,轻轻咳了两声。

“那日两位月主来求救,我曾告诉云洁,若我活着,便回去与她完婚;若我死了,便……把她托付给陈颢。”杨锋一字一句说完。

慕容月看着他,知他心中定是复杂痛苦,轻轻道:“你打算怎么办?”

杨锋缓缓抬起头对上慕容月的眼睛,许久突然道:“我不能娶她。”

慕容月一震,并不说话。

“我以前很傻,”杨锋苦笑道,“总想让每个人都满意,连自己的心也顾不上,最后却发现,不仅没能如愿,反而伤害了所有人……”

慕容月只定定地看着他。

“月儿,我不能娶云洁,因为我心里放不下她了……”杨锋眼里盛满柔情,“自从大理灯会那夜,我的心便被一个女孩子偷走了,她有时候离我很近,有时候又把我推得很远,有时候她会捉弄我、利用我,我甚至有些恨她……但更多的时候,我想念她,想和她一起吃青梅,一起喝酒,一起琴笛合奏,一起谈天说地、遨游天下……”

慕容月的眼中渐渐隐起水雾,她也看到杨锋的眼里亮闪闪地如同繁星。

“我已经问过了大哥,知道了上一辈的恩怨……可是那又怎么样?月儿就是月儿,我就是我,我们和上一代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一个无人知道的过往,就要成为下一辈人永远跨不过心结?我这么笨都能想明白这个道理,月儿那么聪明,她怎么会想不明白?”杨锋一步步靠近慕容月,轻轻用手臂环住她。

慕容月面颊上滑过两行热泪,伏在杨锋肩上:“我也许会杀了你……”

“杀就杀吧,”杨锋轻轻摩挲着慕容月的背,“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离开你……月儿,我只想确认,这份感情里,不止我一个人……”

慕容月微微笑了笑:“那日在大理城,一个男子从我身边擦过,我立刻就被他吸引了眼光,他是那么耀目,街上几乎所有女子都在看他……我一直跟着他走了好几条街,才在花灯店前鼓起勇气站到他身边,我赢了很多花灯,都给了他,那个傻子,却以为我们是偶遇……”

慕容月手上渐渐用力,说到最后简直是狠狠地抱住杨锋,眼泪不受控制地不停低落在他的肩上。杨锋嘴角含笑,也紧紧拥着慕容月,眼泪夺眶而出,喃喃道:“是,我是个傻子……”

这一个拥抱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久到几乎要终生错过,但是此刻却真实地相拥在一起——慕容月卸去了伪装,杨锋卸去了犹豫——就像初遇那日,她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热情女子,他只是一个吸引她目光的英雄男儿。

他只是杨锋,她只是慕容月。

两人静静相拥,许久无言。

“还是要给李姑娘一个交代的。”慕容月伏在杨锋肩上,突然轻声道。

杨锋愣了一瞬,拿起李云洁特意送给他的喜帖瞧了半晌,方道:“她送这请柬给我,就是要逼我去……”

“我和你一起去。”慕容月道。

杨锋惊讶地看着她:“你?”

慕容月笑了笑:“如果她要杀你,至少我要在你身边。”

杨锋心头一沉,李云洁会杀他吗?照她的脾气,只怕杀慕容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伤还没好,不要去了。”杨锋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勉强笑道。

慕容月亮闪闪的眼睛盯着他,道:“如果她要杀我,至少你要在我身边。”

所有的话语瞬间噎在喉咙,杨锋瞧着慕容月,半晌说不出话来。

慕容月淡淡一笑:“自破军战死,乙姝和乙埋远走,我失去的人已经太多了,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分别……你不是说,不管是生是死,都不会离开我吗?这么快就不算数了?”

杨锋胸膛霎时涌起情丝万缕,看着慕容月的眼睛也渐渐柔和起来。他了解慕容月,慕容月也了解他,他心肠柔软,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动李云洁一分,此去一旦分开,前途难料。

“好,我们一起去。”杨锋一字一顿道。

慕容月笑着点了点头,手中的灯笼也微微颤了颤,杨锋一时有些恍惚,觉得这个场景特别像大理灯会,便伸出手轻轻握住慕容月提灯笼的手。慕容月略微轻颤,也不挣脱。

过了一会儿,慕容月突然微微扭头示意了一下厢房的方向:“董毡对你很恭敬,走之前,你还得去周旋周旋,别让他打慕容军的主意。而且……只怕还得借匹好马,‘惊鸿’马快,但也疲累至极了。”

杨锋点点头,想了想,道:“那剩下的军队怎么办?”

“军队……”慕容月想了想,“我去留封信给七星和静女她们,让她们留意着董毡,早些带队回姑苏。有你杨家二公子的告诫,想董毡也不敢妄动。”

杨锋“嗯”了一声,又道:“记着,一旦发生危险,要站在我身后。”

慕容月微微一笑,突然踮脚吻了杨锋的脸颊一下,杨锋一愣,只见她梨涡盈盈,非常轻声却非常坚定:“不,我要和你并肩而站。”

杭州,西湖。

江南雪,轻素剪云端。

今年杭州的雪却下得极大,浩浩茫茫得似乎要把整个天地都染白,西湖已经被冻成了一面晶莹的镜子,铺上了一层苍白的雪花,远处的树木、亭台、楼阁……还有断桥,都被大雪覆盖,只一片净白如玉的天地。

萧蓉头上罩了一顶软软的白色雪帽,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身子却还是冰冷,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断桥。

“断桥残雪……却和陈颢说得不太一样……”她轻轻笑了笑,喃喃自语。

婢女们见萧蓉精神恍惚,却都心知肚明,不敢开口,只专注扶着她往灵隐山上慢慢行着。

灵隐山又称武林山、灵苑、仙居,只听名字便知山高难行,而紫晶山庄就建在灵隐山的北峰最高处,车马更是难走,上山的行人都只得弃马步行。而今日山下便停满了车马,无数带刀带枪的武林人士来来去去,都是为了去参加陈颢与李云洁的大婚。

萧蓉也是,但她不会武功,上山的路更显得艰难。

想想真是可笑,她从大理来到中原,又从金陵追来杭州,却原来只是为了参加一场别人的婚礼罢了,命运的捉弄往往让人哭笑不得。

萧蓉默默想着,不禁自嘲了一番。

步步向上,飞来峰突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飞来峰,又名灵鹫峰,厅岩怪石极其众多,山上老树古藤,盘根错节;岩骨暴露,峰棱如削。

萧蓉定定地瞧着这些奇峰怪石,心头微动,突然转过脚绕到飞来峰脚下,不顾婢女的劝阻,踏雪闯进一片密林深处,奋力向前奔跑,雪帽被树枝挂落,大氅也已经掉落在一旁,露出一袭桃红衣衫,娇俏一如往常,在雪地中更为艳丽耀目,白茫茫的雪花就这样洒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和衣裙上……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婢女们的呼喊声渐渐听不见,萧蓉跑得气喘吁吁,突然却停住了脚步,静静立在原地,盯着不远处耸立着的几块不起眼的大石头。

……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临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你在说什么?”

“一首诗罢了。你看,这就是‘三生石’,传说曾有一位名士与一位高僧互相引为知己,那高僧死前为免好友伤心,便约了那位名士十三年后在此相会,后来名士如约而至,却发现挚友原来早已圆寂仙逝……”

“怎么讲这么伤心的故事?”

“傻蓉儿,只是个传说罢了,其实大多来这里的都是一些情恋中的男女,他们渴望通过此石,约定三生三世。所以呀,这里是很温馨的地方。”

“真的可以约定三生三世吗?”

“……我也不知,或许吧。”

……

曾经她和陈颢在这里对话,一字一句在耳畔响起,萧蓉惨然一笑:“‘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他今日大婚,怎么还会记得这个伤心的故事……”

她轻轻拂去石上的雪花,只觉得寒气从石上传到手上,又传入心底,两滴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滴落在石上,热泪顺着雪流开,竟像在雪上开出一朵花来。

灵隐峰,紫晶山庄。

钱塘陈氏向来隐逸,武林人士也少有上门,但今日虽天降大雪,紫晶山庄却热闹非凡,只见四处挂红染彩,挂满了红灯笼、贴满了红喜字,映得晶莹的白雪也微微透出羞涩的红光来。

宾客们进进出出,将贺礼交给不停躬身行礼的管家陈石,又转身向身着喜服的陈颢恭贺新婚大喜,只见陈颢一身大红,满脸喜色,一一恭敬地回复宾客们的贺喜,却没注意到宾客们转过脸去之后,却又在悄悄私语:

“这李云洁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嫁杨锋,一会儿又嫁陈颢?”

“嗨,这陈公子和李云洁本就不清不楚,之前不是还因此杀了华山派门下几十人吗?我看呐,定是杨二公子受不了这顶绿帽子,索性送给了他。”

“怎么会?那日杨锋当堂许亲,我们都亲眼所见。后来喜帖还遍发武林,怎会到现在才反悔?”

“我听说大婚前几日,杨二公子便弃婚跑了。”

“这不是把峨嵋派的脸往地上摔吗?”

“嗨,人家一女二嫁,才不吃亏,这不是又攀上陈公子了吗?”

“诶,这陈颢也不知怎么想的,好歹也是世家子弟,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也敢往家里娶。”

“这不是漂亮嘛,翻遍整个武林、整个大宋,只怕也找不出比这李姑娘更美的人儿了。”

“哟,看来仁兄也对这李云洁很是欣赏呐。”

“我们这些小角色,人家李姑娘怎么看得上眼咯。”

……

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陈颢微微顿了顿,又扬起常见的儒雅笑容。他自确定娶李云洁那日,便早已想到今日之境,这些闲言碎语才不会动摇他的决心。

李云洁是他此生挚爱,他如何能让她再受情伤?

陈颢想着,一转眼却瞥见几个空位,心头一沉,走到陈石身边问道:“老陈,小郡主和芷小姐还没来吗?”

陈石低声道:“送喜帖去的时候芷小姐便不在家中,只怕是不会来了。小郡主……小郡主倒是接了喜帖,今早也出了门,只是刚才有婢女来报,说小郡主走到半路,突然在飞来峰停住,然后便回去了。”

飞来峰?

陈颢一愣,突然想起曾和萧蓉一起去那里观赏过“三生石”,心中一时清明,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萧蓉的位置。

他自是清楚萧蓉对他的情意,而他……他也不敢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对她毫无感觉,过去两个月一起度过的日子,说不开心那是假的,甚至可以说,那是他从小到大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可是蓉儿,如今,你大概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

如果说在这场感情纠葛里他亏欠了谁,那便是萧蓉,只是这亏欠,他怕是还不清了。

见陈颢失神,陈石又道:“庄主,金陵杨氏和姑苏慕容家,都还没有人前来。”

陈颢转过头去,只见给杨家和慕容家准备的席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心中又是一阵不祥:杨家颜面有损,杨锐是决计不会前来的,可是杨锋呢?他究竟去了哪里?他会来吗?慕容家又为何一个人都不到?

正想着,却听另一个声音在身边恭敬道:“陈公子,吉时到啦!”

陈颢回过来神,见礼官正恭敬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那几张空着的座位,顿了顿:“开始吧。”

当礼堂中一片喧闹时,山庄深处也同样有人在不停抱怨着。

“大师姐究竟想做什么?杨家毁亲不去闹,却巴巴跑来嫁给陈颢!”万风瑜身着吉服,抱了一个小暖炉子,愤愤地坐在游廊的长椅上,踢了一脚脚下的雪。

常雨胭立在离她几步远处,也穿着吉服,但她气质清冷,又立在雪地里,喜庆的吉服也压不住那股清寒。

她们两人是峨嵋派的弟子,算是李云洁的娘家人,按规矩,一会儿便由她们引导李云洁前去正厅拜堂。但两人的脸上却一丝喜色也没有,一个怒着一个不发一言。

“我看大师姐是另有盘算。”许久,常雨胭才接口。

万风瑜斜眼看她一眼:“什么盘算?就是瞎胡闹!外面那些宾客又不知道要嚼什么舌根了。”

常雨胭依旧面色不改,似乎是并不担心宾客们的议论:“你当大师姐会如此轻易原谅杨锋么?依她的心性,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听到“杨锋”二字,万风瑜气就不打一处来:“哼,那小子不知道被什么蒙了心,无端端丢下未婚妻子跑了,害得大师姐如此伤心。偏偏她又死活不说缘由,那个杨锐也讳莫如深,害我们峨嵋派莫名其妙地就做了‘一女二嫁’的荒唐事。哼,看我再见到那个杨锋,不扇他两个耳光!”

“与其说大师姐是伤心,不如说是不甘心。”常雨胭淡淡道,“她是想借和陈颢成亲来逼迫杨锋,只怕手段太过极端,反而弄巧成拙。”

万风瑜惊地猛然站起:“你是说,这婚事是场赌局?”

常雨胭默然不言。

万风瑜见她不说话,又道:“你当陈颢是傻子,顶着武林里那些流言蜚语搞一场闹剧?”

常雨胭少见地轻轻一笑:“这世上有一个人,无论什么情况,都会无条件服从大师姐的要求,那就是陈颢。”说着转过头直直盯着万风瑜,“至于是不是闹剧,那得看大师姐怎么想了。”

万风瑜想了想,不情愿地道:“这场赌注,还是你赢了。”

常雨胭冷笑一声:“当初若依我所言,何至今日。”

就在距离两人谈话不远的一所厢房内,傅霜凝正认真地替李云洁梳理着头发,她将李云洁的乌云秀发高高梳成云髻,只简单坠上一支镶嵌明珠的凤钗,便将李云洁媚如朝霞的面庞呈现得完美无瑕,更重要的是与嫁衣相辅相成——

这件嫁衣虽不如萧芙当日的华贵繁复,却另有一番清丽的风韵,衣裙依旧是大红的喜色,却淡淡染上一层如星光般点点发亮的金粉,袖口处仔细绣上了一两朵精致的秋菊,大大的裙摆处则入云蒸霞蔚、轻云流风,若隐若现可见几枝压雪的青松。流云绕雪,灿烂的朝霞却在天边隐现,娥娥从裙摆绕上腰间,将李云洁的纤纤细腰勾勒得恰到好处,再配上嫁衣外那件轻如烟纱却细致绵密的罩衣,恰如将西子湖的云霞穿在了身上。

这身嫁衣乃是陈颢亲自为李云洁订做的,绣样图画就出自他自己的手笔,取意则出自曹植的《洛神赋》,李云洁天生绝色,柔骨若水,这极为简洁却极为精致的嫁衣一上身,连傅霜凝都一阵恍惚,只觉得传说中的宓妃真的穿越了千年岁月,回到了人间。

“大师姐你看,多美!”傅霜凝将李云洁扶到铜镜前,轻声赞道。

李云洁却面无表情,镜中绝世的容颜一片冰冷,突然伸手一把扯下凤钗,连镶嵌在凤钗上的明珠都被扯落,狠狠摔在地上!

傅霜凝惊叫一声,正要去捡,却见李云洁又从袖中取出那支杨锋所赠的“璎灿”步摇,缓缓插在云髻之上。

“大师姐!你……”傅霜凝吓了一跳,正要劝阻,李云洁却冷冷打断道:“霜儿,你说男人可不可恨?”

傅霜凝一噎,顿了顿,小心道:“大师姐,究竟……究竟为了什么,杨公子突然离开,而你又……”

李云洁一笑,映得绝美的嫁衣也失了色,她轻轻抚了抚头上的步摇,又理了理嫁衣,缓缓道:“该拜堂了。”

傅霜凝只得不语,忙转身去取盖头,却听得一声门响,转身一看,李云洁竟已经自顾自出了门!

“大师姐,盖头还没盖呢!”傅霜凝忙叫着追出门去。

李云洁却并不回头,也不停步,只沿着游廊向正堂行去,嫁衣的巨大裙摆扫在雪地上,艳丽的颜色如同血染的玫瑰。她的背影就这样在如玉般的背景中渐行渐远,遗世独立。

常雨胭与万风瑜见李云洁出来,正要上前去迎,却见李云洁竟没有戴盖头,也没有一个人相陪,独自从游廊那边走了过来,嫁衣如云霞、面容似飞仙,头上却醒目地带着那支招惹了无数祸端的“璎灿”步摇,一步一摇曳。

二人一时愣神,只道是天上神女下降,否则怎会有这般惊人的美丽与风姿?

李云洁也不看她们,昂着头从两人中间穿过,常雨胭和万风瑜却都没有回过神来,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大叫道:“快跟着大师姐!”

二人这才回过神,抬起头一看,只见傅霜凝握着盖头,远远地向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打着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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