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地上楼，打开门，已是午夜时分，家里却是一片通亮。
爸爸、妈妈还有表哥都坐在客厅中。
“楼柔，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表哥不停地向我使着眼色。
我看了看爸爸一眼，爸爸紧锁着眉头，阴沉着脸儿。
“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爸爸厉声说道。
“我……”
“楼柔，你的膝盖怎么流血了？”妈妈问道。
我低头看了看，深蓝色的校服短裙，黑色的长筒袜快要到膝盖处，膝盖处仍在往外溢出血液。“我在路上摔了一跤。”我解释着。
“好吧！”爸爸开口说话了，“不管你用何种的理由，你现在始终还是个学生，怎么可以这么晚才回家？难道你不知道父母会因此而担心的吗？”
“对不起！”我说，通红的眼睛之中泪水在打转。
“孩子，怎么哭了？”妈妈问道。
“我没事！”心，已是千疮百孔，痛，布满了全身。
“都进去睡觉吧。”爸爸一声令下之后，站起了身。
“……”他一言不发地经过我的身边，犹如一阵冷风一般。
插入部分。
八岁那年，也同样是这般寒冷的深秋。
“爸爸，我不要去医院，我没有生病！”八岁的我扑倒在爸爸的膝盖上哭泣。
爸爸冷着脸，不做声。
“妹妹，乖！要听大人的话。”在一旁的护士小姐将我硬生生地给拉开了。
“爸爸！爸爸！”我依然是不停地叫着爸爸，一声又一声。
八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除了哭以外，又还能做些什么？
“宁波市精神病医院！”我抬起头看看这金光闪闪的几个字，八岁的我尚还不认识这几个字，一直到三年后的一天爸爸带我去复查的时候，再重新一看，才认得。这是一种怎样的凄凉，大概唯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了解。
我在那儿住了三个月，那短暂的三个月时间，漫长得就好比是三年……
“妹妹，该吃药了！”、“妹妹，该检测身体了！”一天之中，这是最常听见的两句话儿。
我以为我的世界会一直都是冷色，直到他的出现……
“姐姐！”甜美的声音，他就像是一个小天使般出现。
“姐姐，你说，爸爸妈妈什么时候会来接我？”“姐姐，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冬天！”
那是一个午后，我和他就坐在医院的院子里，他手里折着纸飞机，黑珍珠般的大眼睛瞪着我看。
“冬天？你为什么会喜欢冬天！”我问。
“因为雪！”粉扑粉扑的脸上，灿烂地一笑，小小的酒窝，甚是可爱。
“雪？”我又重复了一遍。
“恩！”他点点头，“因为我喜欢雪”他满脸期待的模样。
回到现实。
“楼柔，快！擦一点红药水！”妈妈从柜子里拿来了一瓶红色的药水递给我。
我接过了药水，上衣口袋之中放着的陈浩然的那块手绢不慎滑落到了地上。
“楼柔，这是你的手绢吗？”刚要弯下腰拾手绢的时候，妈妈比我更加快一步，拾了起来。
“浩然……是陈浩然的。”嘴唇微微有点儿发颤，在说出了他名字的同时，为什么我觉得如此的艰难。
“哦，原来是浩然的啊！这孩子最近怎么不来我们家玩呢？”妈妈问道。
“最近学校挺忙的……”我支支吾吾地回答。
“是吗？那等你们有空的时候，记得叫浩然这孩子来家里玩！”
“恩，知道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接过妈妈手中他的手绢，愣愣地看着。浩然的话还是在耳边回想：“人都是这样，刚开始或许会觉得很新鲜，所以会错认为是爱情，时间一久，却发现，自己错了……”
“楼柔，你看！”妈妈递给我一张照片，“那天偷偷帮你和浩然拍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那是我和他追着打闹之时所拍的照片……
已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孩子，你怎么啦？”妈妈问。
“没什么！”我抹着眼泪，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勉强支起了身体来到学校。整整一个上午，我都没有什么精神，就这样，恍恍惚惚之间，一个上午过去了。
中午时分。
“楼柔，楼柔！”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
“哇，楼柔，你昨晚在干什么？怎么两个眼睛像熊猫盼盼呢？”
“我……”尚未开口之际——
“浩然，这个是送给你的……”“浩然，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吗？”“陈浩然……陈浩然……”
从刚刚一开始，“陈浩然”这三个字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
“楼柔，中午学校广播室开放，我们去参观一下吧！”明美说。
“……”我根本没有听见明美的话儿。
“陈浩然，陈浩然……”五、六个女生蜂拥而至，跟着陈浩然进了我们班的教室。
他经过了我的座位，停留了几秒，虽然也只是短短的几秒，我俩相对而视……
无声般地对望，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沉默了许久之后，
“楼柔……”
“浩然……”
耳朵就好像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浩然！”一声悠长的声音袭来，回头一看，是赵朗。
“楼柔，我们走吧！”明美拉着我的手往外跑，然后，他离开了我的视线。
学校的广播室门口——
“楼柔，快点！快点！”明美催促的声音。
“呼！呼！呼！”我喘着粗气。
正当我们正要打算进门的时候——
“天琦，我……我喜欢你！”
“然后呢？”
透过那一扇半开半合的门，我看到了天琦和韩小艺两个人。蓝白色的羊毛衫，黑色的紧身牛仔裤，天琦和韩小艺两个人绝对是那王子与公主的结合。
“我们交往吧……”
“吱嘎！”在风的作用之下，那扇半开半合的门被彻底地打开，然后——
“姐姐！”
三个人彼此地对望……
“天琦，我们交往，好吗？”韩小艺又问了一遍。
“不行！”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两字。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看我，我低下了头，没有再看他们。
“为什么？”女生依旧是不甘心地追问。
“这个，没有必要向你汇报吧？”额前的秀发一晃而过，他胸前的那一条红色的围巾将原本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更为粉嫩。
“为什么？是因为她吗？”韩小艺指着我说道，她红着眼儿，声音哽咽。
我也只是默默地站着，却觉得浑身像是火烧一样。
“是！”天琦说。
幸或不幸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将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楼柔！”明美走到广播旁边，“广播音响……是开着的！”
“什么？”犹如当头棒喝一般，这段纠缠的感情通过学校的广播，被渲染得沸沸扬扬。
下午放学时分——
胸口出奇地闷得发慌，我一口气跑上了天台。
天台之上，那强烈的风吹打在脸上，不免地让人的脸感到生生地发疼。
“呦！这不是沈天琦的女朋友吗？”
白色的羊毛上衣，深蓝色的校服短裙，几个漂亮的女生围住了我，其中一个就是韩小艺。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
“楼柔学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女生甲问道。
“天琦呢？天琦没有和你在一起吗？”女生乙紧接着说了一句。
“那个，我们认识吗？”我好奇地问他们。
“天那！学姐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焦点人物了呀！这又是陈浩然又是沈天琦的，现在有谁不认识学姐呀！”女生甲说道，语气之中带着一股浓浓的酸味。
从刚刚开始，韩小艺一直是一言不发地站着，终于，她缓缓地朝我走来，宛如瀑布般美丽的秀发直到她的腰间。
“学姐，放开天琦吧！求求你！”她的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已经湿透了。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心里一震，不知道是种怎样的感觉。
“我喜欢天琦，很喜欢很喜欢！”她继续说着，“学姐，你已经有了陈浩然不是吗？那就放开天琦吧？”
“我没有纠缠天琦！”我说，“也不会纠缠……”我顿了顿，“……任何人！”
“嗖嗖嗖！”天台上的冷风依旧是止不住地刮着，我只是觉得身体渐渐地发凉。
“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和天琦去说说明白？”韩小艺说道，接着，麻利地从上衣口袋之中掏出了手机，极为快速地按下了一串阿拉伯数字，电话很快地就被接通了，“喂，天琦吗？楼柔学姐现在……”
“……”
我的脑中一片凌乱，不知为何，总是反复地想起天琦说得那些话儿。
“姐姐，为什么我的身边没有一个人，一个人都没有？姐姐，到我的身边来好吗？”……
他说的话儿以及说话之时的那种表情，尚还历历在目，纠结着我的心。
韩小艺将电话递给了我，“学姐，说吧！”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的心甚是发慌。
我的手微微地开始发颤，接过了手机。韩小艺的这只超薄的手机握在我的手中，却犹如千斤之重。
犹豫不决之际，时间已经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了，风也依然刮着，丝毫没有留情地拍打着我的脸。
“不行，现在还不能……”在发出了“砰”的一声响之后，我合上了手机盖。
“学姐，你怎么？”
“现在还不行，还不能说……”
“为什么？”她含着泪水，问我。
我不语。
“到底为什么？”她声嘶力竭一般地，靠近了我，然后猛得推了我一把，我顺势倒在了冰凉的水泥地之上。然后——
“咚”的一声响之后，我上衣口袋中的那只玻璃球便也滚落了下来。所有的一切就这样悄然般地上演了，没有一点儿的预兆。
“这个玻璃球……”
在我还尚未来得及去拾起滚落在地上的玻璃球之时，韩小艺先我一步将之捡了起来。
然后——
“你们在吵些什么？”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张扬着冷冽的声音，浓浓的一道剑眉向上挑着，陈浩然半睁着惺忪的双眸，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陈浩然，是陈浩然！”除了韩小艺之外的其他女生开始眼冒桃花。
他一步又一步地走进了我，“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问。
“我……”
“这是沈天琦送你的？”韩小艺插话进来。
白色的玻璃球之上，我和天琦的名字旁边那颗红色的爱心显得格外的耀眼。
我看着玻璃球，再看看陈浩然，他的面色很是惨淡。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
韩小艺紧紧地握着玻璃球，冷笑道：“说什么不会纠缠沈天琦是骗人的吧？你明明很喜欢天琦对吧？”
“把玻璃球还给我！”我说。
她似笑非笑道：“左一个沈天琦，右一个陈浩然，你的兴趣还挺广泛的吗？”而后，她将那玻璃球高高地举起……
“不要！”我一声大喊。
“你在做什么？”又是犹如冰霜的脸儿，他紧紧地握着韩小艺的手，轻轻地一句：“还给她！”
“学长，你疯了吗？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沈天琦……”
“我说，还给她！”陈浩然又重复地道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明显地加重了，那冷冽的眼眸不包含丝毫的情感。
天色越发得黑了。
“学长，你一定会后悔的！”韩小艺终于松了手。
“给你！”他将玻璃球交给了我。
月儿探出了脑袋，皎洁的月光点点地照在陈浩然的身上。
“谢谢！”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彼此眼神交汇的同时，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夜，如冰霜一般凄凉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