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自修课。
“楼柔,你去哪里?”
我捧着一本书转身欲走的同时,明美叫住了我。
“下星期不是有考试吗?我去图书馆看下书。”
学校的图书馆,零零散散的没有几个人,安静地出奇,那张被书推得满满的桌子上,一个男生正倒头呼呼大睡,厚厚的书本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蛋。
我就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书,摘笔记,对面的男生依旧是呼呼大睡着。
一分钟、两分种……直至过了两个小时,整个图书馆里面只剩下我和对面的那个男生。
然后,下课铃声在耳边响起。天色也渐渐地黑了下来。
但是,我却全然没有在意,接着——
随着一声慵懒的哈欠,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原本覆盖在脸上的书也随之滑落到了地上。
他微微地半睁着惺忪的眼睛,那副偌大的黑色边框眼镜夹在高挺的鼻梁之上甚是和谐。
“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边?”
又是很有默契地同时出声。
图书室的灯也在这个时候熄灭了,四周围黑压压地一片,我甚至于看不清陈浩然的脸儿……
“咕噜咕噜……”啃了半天的书本,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其实,我很想很想奔去食堂,真的很想,恨不得能像鸟儿一样长了双翅膀然后飞过去,但是,我怕黑,是因为伴随我度过了N个年头的夜盲症,我至今没有办法跨越这道横沟。幸或不幸,真的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喂,陈浩然!”
“什么!”
“你不回去吗?”我问他,时不时地回过头看看这条漆黑的道路,瑟瑟发抖。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好了!”他说,又是同样的那种很欠扁的表情,我恨不得,恨不得狠狠地捏下他的脸蛋。
“陈浩然!——”
“怎么?难道你怕黑?”声音之中颇有点儿歧视的味道。
“谁……谁说的……”我心虚地再一次看看黑暗的四周,除了黑暗以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因为怕黑噢……我是因为……”话且未说完, “啪嗒!”一声,他抓住了我的胳膊,“跟我走!”又是冷冷地道来,却能使人心生暖意。
他牵着我的手向前走,前面的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我却前所未有地不害怕。
“咚!咚!咚!”我听见他一个劲推门的声音。
“陈浩然,怎么啦?”我有种不安的预感。
果然——
“门好像被锁上了!”他语不加速,心不跳般说道。
“什么?锁上了?”我推了推面前的门,果不其然。“喂,外面有人吗?开门啊!”我大叫着,但是除了漆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声音来回应我们……
我赶忙拿出手机,打开翻盖,天琦的脸儿,天琦的笑容立马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小酒窝长睫毛,迷人得无可救药,我放慢了步调,感觉像是喝醉了,终于找到心有灵犀的美好,一辈子暖暖的好,我永远爱你到老……” 天琦的歌声通过手机传了过来。在这种情境之下安静的图书馆里,回荡着他的歌声。
然后,我按下了天琦的号码,但是“嘟,嘟,嘟!”天琦的手机一直一直地打不通,直至,我的手机没电为止。
“陈浩然,你的手机呢?快点……给我!”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地寄托在陈浩然的身上,结果——
“我没带!”简洁的回答令我有种抓狂的感觉。
夜,凄凉如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开门啊,有没有人啊?……”我喊得精疲力竭。“喂,陈浩然,你怎么不喊?”
“……”他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我看不见他的脸儿。
古怪的家伙,我心里这般想到。
“喂,我说”他突然地冒出一句。
“什么?”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事实上,我的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如果有一天……你的视力下降到接近于看不见,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这原本就是一个纠结的问题,又偏偏在这最最纠结的时刻发问。
“如果一个人等同于瞎子,那么,他还有爱人的资格吗?”
“……”我无言以对,甚至于搞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状况。
“他不能再爱,即使心里再痛,他都不能再爱,因为,他什么也给不了心爱的女孩……”他继续说道。
“那个女孩呢?女孩喜欢他吗?”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他从兜里拿出了手机,看了看时间。
“喂,陈浩然,你不是说没带手机吗?怎么?……”
“我只是没有沈天琦的号码,你还需要吗?”
“什么?”
“算了,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也只是听见“咚”的一声,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这声音的来源之处——
“陈浩然!你怎么啦?”我摸黑而去,谁知——
“哐当!”一声,脚下似撞到了什么东西,疼痛感从脚跟处慢慢地向上蔓延。
“陈浩然……陈浩然,你在哪里?”我看不清,四周围的一切都是黑色的……
“你叫得那么大声干嘛?”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陈浩然,你没事吧?”我问他。
“没事,我只是有点儿头晕。”偌大的图书馆,凄凉如水的夜晚,再加之陈浩然那淡淡的声音,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的情感。
也许,幸或不幸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咚!”的一声响后,门被打开了……
图书馆里的灯也在那一刹间被打开,整个图书馆被照得通透、通透……
“这么晚了,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边?”图书馆的老师说道。
“……”连一声支应都没有,陈浩然一晃而过。
“老师,我们被关在图书室里出不来……喂,陈浩然,等一下啊!”我来不及将话说完,去追陈浩然。
深秋的夜凄冷如水,月光皎洁,笼罩着甬城大地。
“陈浩然,等一下——”
他并没有减慢奔跑的速度。
行至学校旁的车站,
“呼!呼!呼!”我累得直喘气。
“喂,陈浩然,你很赶时间吗?”
“……”他并没有出声,也只是静静地站立着,月亮之下,惆怅的身影,完美的线条……
缄默……缄默——
“嘟!——”
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公交车终于来了。
他二话不说,斜挎着背包,一个大步地,上了公交车,我尾随其后。
车内虽称不上拥挤,但是,也没有了多余的座位。
他冷如冰山的脸,高挺的身材,岿然不动,我望着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和他的第一次遇见。
插入回忆。
“喂,你的面包沫子全都掉落到我脸上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喂,你别碰我!”
“别动啊,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
“哈,哈,哈……”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我失声地大笑着。
“喂,找到那个家伙了……放心,沈天琦这个混小子这次一定插翅难飞!”
车上,一个陌生男子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
“天琦,他口中的那个‘沈天琦’……该不会?”
在我刚想要更进一步刺探“军情”的时候,“吱嘎!——”一声响后,车子靠站了。
那个神秘的男子下车了——
满脑子都是天琦的我,根本连想都不想,尾随着他。
“喂,你去哪里?”
恍然间,一只手已经被陈浩然紧紧地攥住了。
“我……我去那边逛一逛!”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却全然不知车子停靠的站点是一个工业区。
“你去这里玩?工业区有你能玩的地方吗?”他说。
“我……”眼见地那个男子快消失了,“天琦,刚才那个人说天琦在那边……”我没有时间再往下说,便挣脱开他的手,匆忙跟在那男子身后。
“咔嚓!——”一脚刚踏下车子,车门便合上了,我能很清楚地听到这个声音。那一刻,不知怎地,控制不住地回过头去看,他依然是冷如冰山般的那张脸儿,静默地站立着。然后,公交车很快地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傻瓜!不要想那么多!”我提醒着自己,静静地尾随那个男子,一直一直,良久过后,到了一片空地。
“她来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后面呢!”那个陌生男子回答。
他?是指谁?天琦不是应该已经到了吗?突然之间,几许的不安猛然窜上心头。
“扑通”一声,脚被路上的石头给绊倒了,身体一个倾倒在地。
短短地不到几分钟,几个身材彪悍地男生将我团团围住。
我抬起头,望着他们,这是一种怎样的窘迫,没有人可以了解。
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个人首先发话了,“沈天琦这小子呢?”他问我,嘴里叼着一根香烟。
我认识他,他就是上回打得天琦住院的那个叫“阿松”的人。
“……”我没有去搭理他。
“沈天琦呢?他在哪儿?”他又问了一遍,无论语调或是语速都明显地比第一遍加强了。
声音足以令人生畏,在这个凄凉如水的夜里,寒风习习……
“不知道!”铿锵有力的三个字换来的最终结果就是一个大大的巴掌,呼呼的冷风夹着这个巴掌一起袭来。我,二十三岁,花一样的年龄,成年人眼中温室里的花朵,但是,从小就历经着风吹雨打。
“玉佩呢?那块玉佩在哪儿?”叫阿松的人几乎快要疯了似的大叫着。
“……”我没有再搭理他。
“******,可恶!”
“楼柔!——”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秋日肆意的冷风袭来,然后,他出现了,岿巍的身材,栗色的头发,还有黑色边框的眼镜……
“你是谁?”阿松问道。
“陈浩然!”他瞥了一眼儿,傲慢地回答。
“呦,来了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几个男子洋洋得意地笑容,随后——
挥起拳头重重地打向陈浩然,但是——
“哎呀!好痛!”结果,反倒被陈浩然抓住了胳膊。“快点放手!小子!”阿松大叫着。
陈浩然却不为所动。
我一直一直有种感觉,不知道对不对,陈浩然的身上一定有事情发生。他的冷酷,他的傲慢,他的桀骜……全部全部都是用来保护自己和掩饰内心感情的武器。
现在的他正是如此!
“臭小子,快点松手!”趁着陈浩然不注意,旁边的另一个男子又是一拳,“啪嗒!”不偏不倚地打中了陈浩然的正脸,浩然鼻梁之上的那副黑框眼镜也随着落地,同时掉落在地上的还有浩然的手机……
月光之下,他的脸儿,显得更加地朦胧。
“******,兄弟们,给我上!”一伙人发疯似的迎面袭来,如才狼虎豹一般,个个面部狰狞。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捡起了浩然的手机,敏捷地按下了110。
几分钟过后,“嘟!嘟!嘟!”警车携着凝重的音乐,极速而来。
“警察,警察来了!”阿松他们几个人慌忙地逃窜中,但是——
“前面的人,都不许动!”警察拦住了“阿松”等人。
“陈浩然,你没事吧?”我看到他的前额微微有点儿出血,眼角处也红肿了。
“没事!”他支应了一声,仍然是那样冷冷地道来。 “你呢?你的脚好像流血了。”他看着我说。
我这才意识到膝盖处微微有点儿出血,正想用手指将其抹去的时候——
“别动!”忽然之间,陈浩然叫了我一声,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块手帕,崭新崭新的,递给我,说:“先用这个擦,回家以后记得涂一点消毒药水!”
“谢谢!”我从他的手中接过了手绢,将流出的血擦干。
“同学,请和我们走一趟!”警察说。
就这样,我们两个连同阿松一伙人都被带到了警察局。
阿松他们因为多次聚众闹事,而被判服役三个月……
做完笔录,出了警局的门,已近午夜时分,风在四周“呼呼”地咆哮,一路上,我们两个默默地走着,幸好还有路灯的陪伴。
他将我送至家门口。
“进去吧!”他说。
“那,你?”我看着他那“挂彩”的脸儿说。
“我自己会处理……”他抿着嘴唇,低着头。
“那我……进去了!”
转身的那一瞬间,
“楼柔!”他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着他,此刻,他也同样目不斜视地看着我。
“你和沈天琦……”他稍稍一停顿。
我的心变得紧紧地,没有频率地乱跳。
“真的很般配。”他不紧不慢地说。
心,在最高点,一霎那,被重重地摔了下来。
“然后呢?”我问他。
“所以,我衷心地祝福你们!”他说。
我盯着那种面无表情的脸儿,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对不起!”这三个字通过他的口中,被轻易地说了出来,但是,也终于终于引发了我的眼泪。
冰冷的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处滑落,风儿打在脸上,立马地凝结了。
我流着泪看着他,他微微侧着头,紧缩着眉头,“我们……分开吧!”他紧握着拳头,说。
“这算什么?你的爱难道就只是如此吗?”我不甘心地问道。
“人都是这样,刚开始或许会觉得很新鲜,所以会错认为是爱情,时间一久,却发现,自己错了……”
家门口那棵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摇曳,它,婆娑着舞姿,伴随着陈浩然的话语,一片一片地飘落到地上,飘落到我们的周围。
也许,我天生就是不幸的,所有美丽的事物最终都会离我而去。
“爱情!爱情对你来说……是那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我哭得泣不成声,“爱情,是那种东西吗?”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低垂着眼儿,依旧是微微地侧着身子,隐隐地,冷冷地,缄默,如那满地的落叶……
然后,他走了,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话语。
我流着泪,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有种被抽空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