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免了今晚的除夕家宴以示对徐皇后的追思之情。独自在乾清宫用过晚膳，朱棣坐在书房的罗汉床上玩纸牌游戏。小西绘画的技艺实在粗陋，朱棣看着纸牌忍俊不禁。
小西这会儿正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的审核账目，听到笑声不耐烦的抬起头瞪着朱棣轻声提醒，“我现在需要全心投入，别吵我！”
朱棣收了笑关切的问小西，“朕是不是令你太过操劳了？今儿是大年夜，你还要帮着朕核查账目。朕平日里日理万机的，今儿晚上也能得闲的过个节。”
小西刚要致谢就品出了话里的戏谑，绷着脸回了句，“皇上，您真是口才一流！连耻笑都让人听着这么舒坦！”
朱棣大笑着走到书案前，把挑出来的几张纸牌在书案上摊开来，继续逗小西，“这几张牌画的都是什么呀？朕真的没看出来。”
小西用笔杆头指着不情愿的逐一回答，“J是王子，Q是王后，K是国王，都是西方神话中的人物。大小毛是马戏团里的杂耍演员。”
朱棣拿起那几张牌重新看了一遍，笑着问小西，“朕怎么觉得你画的一点儿都不像呢？”
“你……”小西原本是要回顶朱棣一句硬话，可是转念一想大过年的没必要怄气，也就忍了回去。咬着笔杆，不服气的盯着朱棣沉默不语。
朱棣伸手刮了下小西的鼻子，轻声问，“你是不是想说，你又没见过！”
“怎么会！”小西的小心思被戳穿，强撑着不肯承认。
朱棣笑着从袍袖里拿出一副印刷精美的纸牌放在小西面前，默不作声的盯着她。
小西拿起来边看边好奇的问，“哪来的？”
“三保带回来的，朕一直忘了给你。晚上看到你做的这副才想起来。”朱棣语气轻松的问小西，“你还差多少没看完？”
“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小西歉疚的回答。今晚是他们俩一起度过的第一个除夕之夜，可小西从早晨开始就一直在查阅账册。年底的账目繁多再加上最近一个来月小西每天午后都会去文渊阁看书，积攒了十几页的账目没有复核。小西不想把欠账留到新的一年，所以到现在还在尽力做着。
朱棣收了纸牌，轻声说，“朕先出去一会儿，你专心做事吧！”
小西笑着回答，“奴婢谢皇上恩典！”
约莫一个时辰后，小西终于把所有的账目都全部核查完毕。小西满意的合上账册，安心的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朱棣还没回来，小西走出西屋，轻声问正殿里的小太监，“皇上呢？”
小太监伸手指指东暖阁的门。小西笑笑，快步走了进去。
朱棣这会儿正坐在窗下的椅子里专注的包着红包。小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还离着有段距离的时候就被发现了。朱棣头也不抬的轻声提醒，“朕知道你来了。”朱棣包好最后一个红包，转头笑着问小西，“都查完了？”
小西走过来坐在朱棣的腿上，数着红包的数量，心不在焉的回了句，“都查完了！”红包很多，约莫有一百多个，小西笑着问朱棣，“这么多红包该不会都是赏我的吧？”
朱棣把散乱的红包整理好，都放在一个剔红的圆盒子里，轻声回答，“你现在管着后宫的账目，明天来向你拜年的人肯定很多，难不成你准备两手空空的和人家见面？”
“还是你想的周全！”小西一脸无奈的翻看着盒子里的红包。
朱棣看透了小西的心思，轻声安慰，“不过是些场面上的事儿，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应付自如！嗯？”
“奴婢知道啦！”小西答应着给了朱棣一个大大的笑容。
朱棣不想纠缠在这个的话题，好奇的问小西，“朕今年的收入如何？是不是比去年多了些？”
小西停了手，转头盯着朱棣的眼睛回答，“你今年的收入很可观！”心里想到一句玩笑话，思忖片刻还是没有说出来。
“再多也不过是将近一百万两的流水。”朱棣满不在乎的回了句。
“照你这么说，今年的水流儿大了很多。”小西故作神秘，伸出三个手指头。
“这么多！”朱棣的脸上有了吃惊的神色。
“嗯！”小西点点头，“今年年初新开了五家钱庄的分号这是一笔增收。上半年大运河疏通成效显著，有三段断航的水路恢复了航运，漕帮的收入因此大大提高。下半年堵住了一个大缺口，再加上抄没的家产，里外里就多了这么多。绝不是蝇头小利了！”最后一句话小西只说了半句，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对视着。
朱棣沉思片刻，冷冷的说，“账面虽然平了，可朕担心这里面还有做手脚的可能。”
“我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把每一处的收支都做了比较。即使是做了手脚也不过是几千两的差异。”
“朕要把这点儿也断了！”朱棣的态度坚决。小西明白这点儿钱还入不了朱棣的眼，关键是事儿，朱棣不打算再放纵他的二儿子了。
小西凑近朱棣轻声回答，“倒是也不难，只需在账目上做些新规定。”小西歪头靠在朱棣怀里撒娇，“忙了一天了，我的脑子都快不转个儿了。让我歇歇，好好过个年。等过了上元节，看完花灯，我专心致志的想周全了，再向皇上您禀报，行吗？”
“行~”朱棣故意拖长尾音，笑着回答。
小西在朱棣怀里打了个哈欠，“我累了，现在就睡觉行吗？”
朱棣故意曲解了小西的意思，凑近耳语，“你都累了，还想着这个？”
“你是坏人！”小西轻声撒娇。“我真的累了。再说明天是正旦大朝，我还要比平时早起半个时辰准备冕服。”
提到这个，朱棣好奇的问小西，“为什么你都是每天早晨起来才准备朕的衣服？前一晚准备好不是更稳妥？”
小西伸手指指床尾处的宽大衣架，无奈的回答，“半夜醒来看到床幔上的影子会害怕的。”
“你怎么不早说？”朱棣轻声埋怨小西，他确实一直没发现。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我也习惯了。”小西笑着回答。“现在天冷，穿着刚熨烫好的衣服应该会更舒服些。”
两个人早早的就寝，小西真的累了，才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着了。朱棣一脸幸福的看着怀中安睡的小西，轻声说，“小西，我爱你！”
小西应该正在做一个美梦，脸上竟有了笑容。朱棣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小西翘起的嘴角。
一.夜无梦，小西醒来的时候朱棣还在睡着。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小西用怀表看了时间，“还这么早啊！”转过身，微笑着轻声对朱棣说，“我的夫，新年快乐！”
“我的妻，新年快乐！”朱棣闭着眼轻声回答。
小西歉疚的问，“把你吵醒了？”
“朕也是刚醒。”朱棣睁开眼柔柔的看着小西。“说会儿话？”
小西笑着点点头。
“今天上午替朕去给皇后上柱香吧！”
“好的！”小西轻声答应着，眼里充满了期待。
“朕准了！”朱棣伸手搂紧小西，微笑着解释，“你的眼睛会说话！它们告诉朕你也想给香蕊上柱香。”
“你对我真好！”小西感动的说。
朱棣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大大的红包，塞进小西怀里，“收了这个再感动也不迟。”
小西轻轻的打开红包，里面是一张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的银票和今年朱棣生辰的时候小西送给他的那枚枫叶做的叶脉书签。
“银票是取个长长久久的彩头。书签虽然是你送给朕的生辰礼物，但你应该更用的上它。”朱棣的语气很温柔。
小西拿起书签专注的看着，“原来是希望你能有时间看书，没成想反倒成全了我这个书虫。”两个人相视一笑。
结束了早晨的忙碌，小西吃过早饭，换上普通的衣裙，披了朱棣送的那件藏蓝色丝绵披风，顺着宫道快步去北安门。
才出了宫门，陈宗宝就跑着迎上来，笑着俯身行礼拜年，“小西，新年好！祝你身体康泰！事事顺意！”
小西笑着福身还礼，“陈太医，奴婢也祝您新年吉祥！吉星高照！”站起身从袖笼里拿出自己准备的红包，塞进了陈宗宝的手里，轻声解释，“我记得你儿子叫陈梦麟，猜想是取了梦麟小儿的寓意。前一阵儿我得了个稀罕的赤金麒麟的项坠子就给孩子留下了。不能推辞！”
陈宗宝双手举着红包，笑着致谢，“如此我就替孩子谢过了。”
“陈太医这样就见外了。”
陈宗宝护送小西到了大报恩寺，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寺门。道衍去上朝还没回来，小西和迎出来的住持寒暄了几句后径直去了供奉着徐皇后牌位的后殿。给徐皇后上完香，小西从后门出了后殿，顺着小路拐了两个弯儿就到了供奉着夏姨牌位的禅房。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小西一脸泪痕的走出来，去了东面的观音殿。
小西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抬头仰望。大慈大悲的观音大士也正微闭双目默不作声的注视着在身前跪拜的小西。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女夏小西在这里虔诚祷告。请您保佑远在异地他乡的三保公公和脱脱，平安、康健！”
小西刚说完这句话，脱脱忽然走进殿来，不动声色的跪在小西身旁的蒲团上。
小西转头的力量过猛，步摇的垂珠全砸在了脸上。小西顾不上疼，尽力克制着没有叫出声，吃惊的问，“脱脱，怎么是你？”脱脱走了两年多，现在忽然出现着实令小西吃了一惊。
脱脱微笑着反问小西，“怎么不是我？”
“你几时回来的？”
“三天前就回来了。皇上一直没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小西想到这几天吃的那些新疆美食恍然大悟，笑着问脱脱，“你是不是给皇上带了好多好吃的？”
“哈密瓜你吃了吗？好在天冷，我带了三大筐都好好的！”
“吃啦！吃啦！”小西兴奋的回答，“香甜软糯，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哈密瓜。还有葡萄干，大杏干，无花果，大枣，巴旦木。吃的我都上火了。”
“看把你馋的！有的是，慢慢吃。啊！”脱脱的语气就好像在哄小孩子。
“知道啦！”小西笑着回答。“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脱脱神气活现的回答，“上月初，我的堂姐夫受鞑靼人的蛊惑发动政变，试图杀死我取而代之，我在皇上的支援下，不费吹灰之力就平定了叛乱。半个月前皇上下旨命我回京述职，我就回来了。”
小西担心的问，“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还好吗？”
脱脱笑着点头回答，“小西，你放心！我们都很好！我的王妃下个月就该生了。大夫说是个男孩。”
“真的呀！”小西高兴的笑起来，旋即用手使劲捂住嘴，收了笑。对着上首的观世音菩萨恭敬的四叩首，脱脱也跟着恭敬的磕了头。
两个人并肩走出来，和候在外面的陈宗宝一起站在院子里说话。
“脱脱，你现在住在哪？什么时候回去？”小西沉浸在老友久别重逢的兴奋之中。
“我住在国姓爷府，后天就起程了。”
“才待这么几天呀？”小西的脸上明显有了失望的神情。
“我回来是公干，又不是来玩的。见过了皇上，办完了事情，自然不能再耽搁。”脱脱轻声宽慰小西。
“是啊，小西。脱脱现在可是个大忙人！”陈宗宝也帮着脱脱劝小西。
“事先也不知道你回来了，给你准备的东西都没带着。”小西有些伤心，“等回了宫，我求皇上明天再放我出宫一次。”
脱脱很意外，感动的问小西，“你还给我准备了东西呀？”
“嗯！”小西点点头，垂珠随着摆动不止，“上次你离开前不是说你的王妃最喜欢翡翠吗？去年过年的时候皇上赏了我一只翡翠的如意，因为太贵重了我想婉拒。还是皇上提醒说你也许用的上，我就一直替你保存着。我还有对儿懿妃赏赐的翡翠耳环，我也留着还没戴过。”
脱脱为难的问小西，“我受之有愧。”
“你是王爷，又是皇上首肯的！你要是不收，可是要视为抗旨的！”小西故意用大帽子来压脱脱。
“这么说，我就替我的王妃谢谢你了！”
“见外啦！”小西笑着摆摆手，忽然一脸遗憾的轻声对脱脱和陈宗宝说，“咱们难得聚在一起，又赶上过年，要是能一起吃顿火锅就更好啦！”
脱脱听了小西的话，操着北京腔儿表情夸张的说，“我的小姑奶奶，您就饶了我们俩吧！您忘了上次在午门外我说的话了？”
“什么话？”小西和陈宗宝异口同声的问脱脱。
脱脱一脸严肃的回答，“凡是皇上喜欢的，皇上从不允许任何人乱碰。”
陈宗宝担心的看看脱脱又看看小西，轻声提醒，“小西，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老婆。他们可都指着我过活呢！”
小西被他们两个人的话唬住了，不确定的问，“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驸马梅殷不就是个例子！”脱脱提醒小西。
“他那是放浪形骸，咎由自取。和你们可不一样！”小西大声辩驳，“再说，咱俩不止一次一起吃饭，皇上没说什么呀！”
脱脱想了想，微笑着说，“也是哈？皇上这么贤明，肯定不会冤枉咱们。”
“就是！”小西认真的点头赞成，“回了宫我就求皇上恩准明天中午咱们仨人一起吃顿饭。”
“行！”脱脱笑着答应着，转头看向陈宗宝，“师兄，明天中午我做东请你和小西。”
“你们一位是王爷，一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去恐怕有欠妥当。”陈宗宝婉拒邀请。
脱脱笑着搭住陈宗宝的肩膀，“师兄……”
“脱脱，听我说！”小西笑着抢白，“我有一阵儿每天早晨卯时的时候都要到永宁宫去，陈太医每天都是很早来乾清宫，和我一起吃了早饭，然后一起去永宁宫。”
脱脱笑着问陈宗宝，“师兄，有这回事儿吗？”
陈宗宝有些局促，轻声回答，“此事是皇上恩准的！”
小西笑着抢着问，“照陈太医您的说法，只要是皇上恩准的你就会去了？”
陈宗宝识破了小西和脱脱的小把戏，一脸恭敬的回答，“皇上的圣意微臣自然不敢不从。”
小西和脱脱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笑着问陈宗宝，“那浅语姐姐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