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喝醉,一醉解千愁。但酒入愁肠,肝肠寸断。
晚上T城香格里尔大酒店20层游泳池,水池一片碧蓝,周围的灯光映照在水面,柔和而寂静。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人跃进了池水中,击起了千层浪,打破了游泳池的寂静。他仿佛有着什么痛不可言的伤心事,只见他一跳进水里,就开始在游泳池里奋力搏击。他所击打之处,水浪急速向两边泛起,白哗哗一片。
“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彻整个游泳池。
不知他击打了多久?喊了多久?终于,他挣扎不动了,靠在游泳池边大声地喘了几口气,呜呜地痛哭起来!
突然,他狠命地用自己的拳头,在水池壁的棱角处捶打起来,不一会儿两只拳头开始涔涔地流血,但他仿佛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还在拼命地捶打着……
艾琳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苏静琬趴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
“静琬,醒一醒!”艾琳琳摇着熟睡的苏静琬。
“嫂子你醒了啊?”苏静琬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问道。
“我怎么睡着了?你哥呢?”艾琳琳急切地问着。
“他给我打电话说你醉了让我过来照顾你一下。我来了后,他就走了。”苏静琬站起来,扭了扭脖子,伸了个懒腰回答道。
“他去哪了?”艾琳琳也跟着站起来,两只眼睛定定地看着苏静琬,仿佛苏静琬的脸上贴着她想要的答案。
“我也不清楚。我问他,他没有说。我哥今天看起来很奇怪,他看起来很痛苦,很冰冷,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样子,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艾琳琳没有回答苏静琬的问话,下床抓起手机拨了夏阳的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手中的电话一下子滑落到地板上。
她木木地慢慢地蹲下去,坐在了地板上,傻了一样,眼泪从呆滞的眼睛中倾泻而出。
“嫂子,你怎么啦?”苏静琬看到艾琳琳方才的模样,吓得张大了嘴巴,她愣了一秒钟,也蹲下来,抱住艾琳琳,不停地问着:“发生什么事情啦?”
艾琳琳仿佛听不见苏静琬的呼叫,自顾自地流着泪,眼睛好久才眨动一下。苏静琬在旁边怎么劝说都似乎没用,她站起来掏出手机,拨打哥哥的电话,只听见那边传来关机的语音提示。
凌晨一点钟。
凌薇和一帮朋友刚进到酒吧坐下来,就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她循声望去,才发现夏老师正在那里和一个女子争吵着。
“滚!你给我滚!”夏阳大吼着。
“神经病,长得帅有什么了不起的!凶什么凶?”那女子抓起包包从夏阳旁边愤愤地离开了。
“你们几个先去玩吧,我遇见一个朋友,他好像出事了。”说着凌薇告别了那群朋友,来到夏阳那桌子坐下。
“夏老师,夏老师,我是凌薇。”凌薇坐在夏阳的对面,不停地叫着。夏阳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凌薇又转到夏阳那一边,继续呼喊着。这时,夏阳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拿起酒瓶开始向酒杯倒酒。凌薇见状,一把夺过酒瓶。
“夏老师您别再喝了!您喝醉了!”
“你不要管我,让我喝醉!”夏阳似乎迷迷糊糊知道眼前和他说话的人是熟人,并没有像对待刚才那个女人一样,让她离开。他指着凌薇手中的酒瓶,喊着:“酒!把酒给我!”
他心里只想喝酒,只想喝醉,一醉解千愁。但酒入愁肠,肝肠寸断。
凌薇站起来,“啪”的一声把手中的酒瓶摔在了地板上,一时碎片四处飞溅,紫红色的液体像血液一样,在地板上蔓延。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夏阳见状,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一头倒在了桌子上。
凌薇见夏老师趴在那里又一动不动,她坐了下来,目光停驻在夏阳的碎发上,美丽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痛苦。她是第一次看见夏老师这个样子,认识这三年来,她的夏老师从来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记得有一次她问他,为什么整天那么开心。他说:“因为家有贤妻啊!”
这答案让她伤心了好一阵子,后来见到艾琳琳时,确实被她的气质镇住。她自己作为艺术系的系花,在人群中总是闪闪发亮,可是当她看见艾琳琳的时候,却被她的光芒比下去。后来思前想后,才终于明白可能是自己身上的风尘气太多,而艾琳琳身上的那股干净如水的气质是她没有的。
第二天早上,T城又开始了一天的繁华和热闹,阳光依旧灿烂,大街小巷人流车流熙熙攘攘。
夏阳睁开朦胧生疼的眼睛,他的脸部轮廓仿佛缩小了一圈,脸色也十分惨白。他一边用手轻轻地捶打着头,一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他像是感觉到了手上的疼痛,只见他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他抬起双手一看,只见两只手的手腕都缠上了白色的纱布。
正在这时,凌薇端着一杯热牛奶推门进来说:“夏老师,您醒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你这里?”夏阳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夏老师您昨晚喝醉了,我不知道您家住哪,就把您带到我这里来了。您喝了太多酒,喝下这杯牛奶吧,这样会舒服点。”
“谢谢。我的手是你包扎的?”夏阳举起两只手,问道。
“您还说呢!您在哪里把手弄成了那样,满手的血痕和血疤,幸好我有个朋友开诊所,我半夜去他那里拿了些药和纱布给你包的。”
“谢谢了。”夏阳起来向门外走去。
“哦对了,洗手间里我为您买了新的牙刷牙膏还有毛巾,蓝色那条就是。”
“不用了!我现在就走,谢谢你了!”
“等我一下。”凌薇跑回了另一间屋子。
“这个您拿着!记得要勤换纱布,勤擦药,免得伤口感染。”凌薇递给夏阳一个小纸袋。夏阳接过小纸袋,说了声谢谢,转过身出去了。
“等一下,您的车钥匙。”夏阳下到一楼时,凌薇从后面追上来。
T城郊外。
夏阳的车缓慢地穿梭在一个偏僻,但四周风景宜人的小山村里,道路两边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树木的下面是成片成片的草地,草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小山村里隐隐约约有几片居民房,零零星星分布在山脚下。
夏阳把车开到一个修建得非常漂亮的两层小洋楼前,开了院门走进去。院里是一个小花园,姹紫嫣红的花儿开得十分热闹,只听见一只鸟儿叫着,他循声望去,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八哥,正在重复地叫着:“我爱你!”咬字不是特别清晰,但谁听了,都会知道叫的是什么。
萧十一郎对沈碧君说,“狼每次受了伤它从来不向同伴倾诉,而是找一个泥沼,把身子沉下去。泥沼有着神奇的力量可以治愈它的伤口。”夏阳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匹独自舔着伤口的狼。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八哥鸟在笼子里叫着。
夏阳看着院里被照顾得生机勃勃的花花草草,听着那只八哥的叫声,一段往事袭上心来:
三年前,T城郊外,花山村。
夏阳两只手向后撑在草地上,一头飘逸的碎发,如漫画中的男主角。艾琳琳张开手臂,在草地上欢快地转着圈圈,幸福的如同开在草地上的一朵花儿。转了数圈,她停下来,挨着夏阳坐着,神采飞扬地说:“我好喜欢这个地方啊,风景如画,空气清新,人烟稀少,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生动,那么自然!如果我们在这里也有一栋房子该有多好!”
说完,她又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接着说:“最好是一座两层小洋楼,院子里要有好多好多花,紫藤啊,牡丹啊,喇叭花啦,玫瑰啦,凡是我喜欢的花儿,多多益善!”她停了一小会继续说:“呃……我还没有亲眼见过昙花一现是什么样子,最好我的院子里还有昙花……还要有一只会说话的鸟,比如画眉鸟八哥鸟之类的,我要教它唱歌,我要教它唱情歌!”脸上的表情一如她那童真的话语。
艾琳琳继续幻想着:“我的卧室里有一大盆美人蕉,大大的叶子晶莹发亮,还有一张超级大的床,这样我就不怕睡觉不小心滚到地板上了。卧室里还要有一张梳妆台,摆着我好多好多化妆品。”艾琳琳双手托住下巴,滔滔不绝的说着,眼睛里写满了快乐。过了一会,她拉着他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当然,我喜欢的生活,还需要有那么一点点小资情调。”夏阳始终沉默地听着,眼神迷离。
“我要一间屋子里全是挂着我的衣服,像衣店一样,想穿哪件就穿哪件。还要好多好多鞋子。当然那些衣服和鞋子不用价格昂贵,只要我喜欢就行。”
“还要一间屋子用来放我们的书。还有电脑。每天你在里面看书,我写小说,或者我们一起看书。”
艾琳琳又重新站起来,更加激动地说:“还要一间屋子里有彩灯,有一套卡拉OK,还有一架跑步机,等我写累了我就可以去跳舞,唱歌,跑步。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们就在那间屋子里教他唱儿歌,跳舞……一家人,其乐融融,要多快乐有多快乐!”
“哦,我的天啊!我简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那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啊,如果能有那么一栋房子,住在里面,该多幸福啊!”说完,她又转身过来坐在夏阳旁边,笑容和山上的鲜花一样烂漫,脸上焕发着幸福的光芒。夏阳伸出一只手,将她揽入怀里,眼睛看着远处,心里仿佛想着什么。
“夏先生你来了!”一位园丁打扮的男人走过来和夏阳打招呼,他看上去有五十来岁,穿着一身长袖长裤,带着一个草帽,从大门外走进来。夏阳靠在大门的一根柱子上,茫然地望着墙角的那个秋千架,眼神迷离,心事缭绕。
“辛苦了!张伯伯。”夏阳被张伯伯的说话声惊醒,勉强地笑了笑。
“按照你的吩咐,我每天都来这里打理这里的一切,照顾这些花花草草,还有喂那只八哥。”张伯伯脱下帽子挠挠他的头发,说道。
“谢谢您,麻烦了。”夏阳一边说,一边目光又扫了一遍院子。
“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应该快结婚了吧?你们结完婚就搬过来吗?”张伯伯问道。
夏阳沉默着没有回答张伯伯的问题,痛苦的神情又回到他的脸上,“张伯伯您去忙吧,我自己随便转转。”
“那我先回去了。”张伯伯仿佛察觉到了夏阳有什么伤心事情,背着浇花的水箱离开了。
T城夏阳家。
苏静琬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嫂子的床上,而嫂子已经不知去向。她蓬头垢面地在屋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焦急万分。手中的电话再次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哥哥电话关机,嫂子电话也关机。”苏静琬一个人独声独语,正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团团转的时候,门打开了,只见艾琳琳手上提着一份早餐,出现在她眼前。苏静琬焦急的面容,瞬间增添了一个笑容。
“嫂子你到哪去了?急死我了!”苏静琬跑到艾琳琳面前急匆匆地说着,说完脸上舒展开了笑容。
“昨天晚上你没有吃晚饭,我怕你饿,我去给你买了份早餐。”说完,艾琳琳和苏静琬一起向屋里走去。
“好,我去洗漱一下。”苏静琬说完,一溜烟去了卫生间。
艾琳琳木然地走到厨房里,把买来的小笼包子一个一个用筷子夹到盘子里,又去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把它们一起放到餐桌上。苏静琬早已洗漱完毕,慵懒地走过来,换上一副比平时还要快乐的面容和声调说道:“哇,你给我买了我最爱吃的小笼包子耶,thank you so much。”说完后坐在艾琳琳旁边,用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子吃起来。刚吃了一口,又转过头来看到艾琳琳没有吃,“嫂子,你怎么不……”她说话有些急,一句话还未问完,就被包子噎着了,咳嗽起来。
“慢点吃。”艾琳琳轻拍着苏静琬的背,过了一会,去倒了一杯水递给苏静琬。
“嫂子,我没事,谢谢你。”苏静琬接过艾琳琳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到。
苏静琬吃完最后一个包子,艾琳琳递给她一片纸巾,又匆匆拿着盘子和牛奶瓶转到厨房去了。
艾琳琳知道自己欠夏阳太多,她如今没有途径去补偿他,只有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包括好好照顾苏静琬,这样她才会觉得稍微不那么难受,有一种自我赎罪的感情一直支配着她。
艾琳琳转身以后,苏静琬脸上挂着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她眉头紧皱,叹了几回气,想到:“以前琳琳没有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还会和我说一些掏心掏肺的话,自从和哥哥好了以后,许多话好像就不那么容易说了。我该如何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做?怎么做?”苏静琬咬着嘴唇,眼皮微微朝下,思考着问题。
正在这时她的电话响起来了,按了接听键,只听见电话里一阵混乱,苏静琬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
“喂,小华。”苏静琬见没有人说话,直接开口喊了起来。
“苏经理,出事了,你快来吧!”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急促,好像这会儿她一边打电话一边身在现场一样。难怪刚才半天不吭声,是因为此时她的注意力分成了两份,一份注意力是在打电话一份注意力是被现场吸引住了。
“出什么事情了?”苏静琬一边提起包包一边准备向门外走去,这时艾琳琳正好从厨房出来,听见了苏静琬说的最后一句话,朝苏静琬摆摆手,苏静琬匆匆向艾琳琳告了别,提着包包出门去了。
T城夏阳俱乐部。
“狐狸精!”一个满脸怒容,眼里射出一道道杀气的黄衣女子,指着另一个女子大声骂道。健身房里所有的教练和服务人员都在那里调解着,那位被骂的女子低着头,沉默不语。
“老婆,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她的教练而已,我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一位教练打扮的男子对着怒气冲冲的黄衣女子解释道。
“闭嘴!”黄衣女子那目光倏地一下射到这位教练身上,那双眼睛里装满了愤怒和失望。
说时迟那时快,黄衣女子一把抓住那个被称为狐狸精的女子,伸出五指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抓了下去,锋利的指尖划过,三四道血痕立马挂在那女子的右脸上,只听她“啊”的一声惨叫,双手捂住右脸。
见此,其他的教练和工作人员都紧张地凑上去,欲把两人挡开。而黄衣女子正想抓第二下的时候,也被自己的老公抓住了手。她看着那只抓住自己手的手,苦笑了两声,摇了摇头,眼中写满失望。所有人都紧张地又向前靠了靠,谁知那黄衣女子,突然抽掉自己的手,啪的一声打在男子的脸上,再狠狠地看了男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苏静琬在健身俱乐部大门口和那黄衣女子碰了一个满怀,苏静琬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往日碰到这样的情形,被撞的人一定会回应一下苏静琬的道歉,但是今日苏静琬所撞的人已经没有心思了,她完全活在她自己的痛苦里。
苏静琬跑到二楼,前台三个女生齐声弯腰说到:“苏经理早上好!”苏静琬朝她们微微点点头,向健身房急急走去。走到门口只见一位叫徐文斌的教练拉着那位被抓破脸的女子向门外走去。女子低着头,双手遮盖着右脸。那教练见到苏静琬,“苏经理,我后面再向您解释。”还没有等苏静琬反应过来,他就离开了。
“苏经理!”一个女的工作人员走到苏静琬的身边。
“小华,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静琬随即又说道:“去我办公室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苏静琬的办公室。
小华坐在那里描述事情的经过,苏静琬一手转着一支笔,时不时地皱下眉头。
“苏经理,整个过程就是这个样子的。”小华汇报完情况,抬头望着苏静琬,等她定夺。
“嗯,我知道了。等许文斌处理完客人脸上的伤后,你让他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T城郊外,花山村。
夏阳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转着,眼睛里泪光点点,时不时地按按胸口,靠在墙壁边歇一会。他看起来痛苦万分,眉头从未舒展过一下,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似乎满腔心事无从寄托。
夏阳来到一间屋子,顺手拉了开关,屋子立即生动起来,彩灯有规律的变换着不同的图案和颜色。夏阳似乎看到艾琳琳在里面跳舞,她依旧笑得那么甜美。这时体内那剜心的痛再一次席卷而来,这就叫痛不欲生吧?他感觉两条腿好像无法撑住自己的身体了,就慢慢地蹲了下去,一蹲下,他的泪又流了出来。他蹲在这一片彩色的灯光里,久久的无声地哭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以前看古龙的《萧十一郎》时,萧十一郎经常低声吟诵的:“阳春三月,鹰****长,天寒地冻,有谁饲狼,人惟怜羊,狼独悲怆,人心难测,世情如霜。”
萧十一郎对沈碧君说,“狼每次受了伤它从来不向同伴倾诉,而是找一个泥沼,把身子沉下去。泥沼有着神奇的力量可以治愈它的伤口。”萧十一郎每次受了伤,就像一匹孤狼一样躲在某个角落慢慢舔干自己的伤口。
夏阳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匹独自舔着伤口的狼。
屋里的彩光一片闪烁,屋外渐渐有了蛐蛐的叫声,青蛙的叫声,夜色已经降临了。
夏阳只是觉得好累,又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