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勋望了她一眼,笑笑,低头给自己又续上一杯热茶,端在手上,看着那抹缕缕升起的水雾,淡淡道:“我之所以让画室的其他学生都叫我名字,只因为我这一辈子只是你们两个人的老师。以后我的毕生心血也是要交到你们身上的,所以,你们一定要相互团结。马上就要走了,师傅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碰巧想起家里有一副画,觉得挺适合你的,就叫人运来,赶好送给你。”
沈骜屏住气,咬着唇,忍着不掉下眼泪。
这时身旁的枫澜又贴过来说道:“师傅这一辈子,可没送过别人自己的画,当初收我为徒弟时,送的那幅画,跟如今送给你的这副,可完全无法比较呢。所以,你可一定要好好珍藏着。”
还是说不出话,沈骜值得又点了点头。
“傻丫头,你从进门开始,不是结巴,就是点头,都要变成天上捣药的那只小玉兔手中的药锤子了。”看了看沈骜越渐通红的双眼,拍了拍她的背,“是不是开心傻了?怎么眼睛还红了?傻丫头,开心的时候,应该是笑着才对呀!”
沈骜捂着脸,看着墨勋也在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有回过头,看了看那副《雨碎江南图》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和着温热的泪水,笑的如此幸福。
后来,墨勋和枫澜走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沈骜还在画室里做值日,听到有同学说了一声,今天下午墨勋就要回去了,沈骜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中丢下手中的扫帚,飞奔向校门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感觉,这一次的离别,好像会是自己和墨勋最后一次见面似得,这次要是见不到,仿佛就永远没机会了。来不及顾虑更多,恍惚间看到校门后有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影,后面的那个,那姿势,那身段,不是墨勋,还能是谁?
沈骜喘着气,一路飞奔的脚步停在了他的身后,墨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慢悠悠的转过了脑袋,见眼前的这个人是沈骜,漠然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浅笑。
看着他笑的这样淡然,沈骜只觉得心口有一个地方疼得无法言说,夕阳的余温仍是十分的炎热,沈骜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还在重重的喘着气,说不出话。
墨勋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走了,他的身后,夕阳如血。沈骜清楚的瞧见他脸上的笑容映着将落的夕阳,十分落寞。她的心里,有一些酸楚。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天上的红霞红的十分耀眼,她看在眼中,却有一些朦胧。
她想和他说上一句话,却已是不能。看着他坐的车子,往夕阳落下的地方越驶越远,直到最后变成一颗小点,消失不见。沈骜死死的咬着唇,直到嘴角渗出一丝腥味,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心底涌上来的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慢慢的盖过了离别带来的伤感,可是究竟为什么不安,沈骜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目送完墨勋之后,她也只好先回画室,整理整理准备回家了。
只是回去的路上,经过墨勋办公室的时候,沈骜使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去看那,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凄凄凉凉,空荡荡的办公室。虽然才相处一个月,却真的已经将他放到心里亲人的那个位置了,想起他对自己无言的包容和在乎,沈骜心里很是温暖。
再后来沈骜带人将这幅画,搬回了公寓,虽然搬得途中蛮辛苦的,但心里总算还是圆满的,她回卧室洗了个澡,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悠悠的走到客厅。
看着眼前这幅就连裱的框都是这样完美的大作,一丝笑意悄然无声的爬上她的嘴角,她看的这样认真,仿佛这幅画的深处,能隐出某个人英挺的容颜,沈骜越看越觉得顺眼,慢慢的喝完了一杯水,接着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走在那幅画前,学着墨勋的模样抿了一口,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恍惚一坐,又是一个下午的时光。
李嬷嬷见沈骜自从那次外出写生回来之后,且带回来一身的擦伤先不说,连性情都有些大变了,从前总是听到她一回家就念叨着要怎么怎么整那个小白脸,要让小白脸身后的跟屁虫承认小白脸很差劲,而现在竟然响都不响了。
这一天,开门进来时,看到客厅里多了这么大的一副画,沈骜呢,安安静静的坐在这幅画前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连自己已经进来她都没有察觉。
李嬷嬷拎着刚买回来的菜,关了门,走向厨房,看见沈骜还在发呆就轻声的问了一句,“姑娘,这么好看的画,是谁画的呀?”
沈骜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那幅画,头也没有回,淡淡道:“师傅走之前送给我的,枫澜说只有成为师傅的徒弟,师傅才会送画给他的。”
李嬷嬷心里沉了一沉,这么一说,那个招沈骜讨厌的小白脸已经走了,可是为什么看她的模样,好像不是很开心啊。“可是,小骜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啊?”她小声的问了一句,从侧面观察着沈骜脸上的神色。
只见她没有轻轻的蹙了蹙,随即松开,嘴上松开一个笑,只是笑意未达眼角却已经冰凉,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停顿了许久,却变成一声长长的轻叹,她握着杯子的那只手紧了紧,看着杯底的水,淡淡道:“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好像,他这么一走,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李嬷嬷没再说话,沈骜这一副模样,的确很叫人心疼,她默不作声,刚想起身去厨房做饭,却被沈骜开口叫住。
“李嬷嬷,你说是不是以后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像这样离开,曾经以为会永远陪在身边的人,可能也会在转眼间消失不见,寥无踪影。现在墨勋走了,我就已经这样难受了,你说要是以后苏洵走了,我会怎么样呢?”沈骜还是刚才那样不冷不热的语气,仍旧低着脑袋,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只是这般风云不惊,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叫人震惊。
李嬷嬷愣在一旁,想了许久,才回答道:“姑娘,人总有悲欢离合的,但是你和先生会分开,这样的想法是要不得的。你要和先生好好的才是,一路走到白头,子孙满堂才是。”
猛然间,想起这样的问题和李嬷嬷说起来有些失态,沈骜抬起头,端起一个可人的微笑,看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声音甜糯糯道:“嗯!一路到白头,子孙满堂。”
仔细的看了沈骜好一会儿,确定她没什么不对劲了,才转身走进厨房,开始砰砰磅磅。
沈骜起身,将手中的玻璃杯往身后的餐桌一搁,转身去了卧室,李嬷嬷瞄了她有些无精打采的背影,又看到了她搁在餐桌上的玻璃杯。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傻姑娘,总是这么多愁善感,看起来坚强的很,心里比什么都脆弱,还说自己没事,要是真的没事,怎么会连自己搁在餐桌上的杯子,只放住了一半,一个不下心就会掉下来摔个粉碎,都没有发现。
那一整天,除了吃饭的时候,看见沈骜从房间里出来了一趟,就再也没有她的动静了,李嬷嬷不是很放心,一个晚上都守在她的房门口,生怕上次那样的溺水事件再次发生。
然而这个晚上,却安静的出奇,只是已经半夜了,还能听到沈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子摩擦的呼呼声,她还在叹气,她还没有睡着,是啊,心里的事情全都闷在自己的肚子里,怎么还能睡得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门口的李嬷嬷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刚想转身回客房睡觉的,却听到房间内响起了一串清脆的音乐声,这个点,还会打电话过来的,莫非是先生?想着,李嬷嬷一个激灵,顿时原地满血复活,扒着门,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的听着里面的响动。
房间内,沈骜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来电显示,按下了接听键:“喂。”
“怎么这么快就接起来了?本来还想听听你睡梦中含糊不清的声音,不过看样子,你好像还没睡呢,骜儿怎么了?在想什么呢?”电话的那一边,苏洵好像很热闹,人声熙熙攘攘的,让沈骜有些心烦。
“苏洵。”沈骜有些不悦的语气,刚想开口却被他一声打断。
“骜儿,我想你了。”他突然如此认真的转变了口气,让沈骜说不出话,那颗有些浮躁的心也有些沉淀了下来,静静的听他继续讲下去。
“骜儿,前段时间都在忙公司的事,没能陪你,对不起。”苏洵接下去悠悠讲道:“我订了一张晚上的机票,明天就能陪你一起吃晚餐了,开心不开心?”他话语间的笑意显而易见,没有再讲下去,仿佛在等待着某人的奖赏似得。
沈骜没有讲话,默了许久,淡淡的回了一句:“苏洵,我也想你。”
她这么一般反应和往日自然不同,苏洵从她一接起电话就发觉了,苏洵没再多说,只是沉声道:“不管发生任何事,等我明天回来再说好吗?你现在只要盖好被子,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睡一觉,等我明天回来陪你一起吃早饭。好吗?”
“好!回来吧,回来吧,晚安了,我睡了。”沈骜翻了一个身,挂掉了电话,原本最后还想说一句“回来了,就再也别走了。”却被她生生的咽在了喉咙里。
这一刻,她才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心事是卡在喉咙里的血,咳不出来,咽不下去,卡的你难受,说不出话,你却还得对它装聋作哑,然后装作若无其事。’
Some people in your life, knowing that his departure was inevitable, until he was gone, the feeling is also suddenly suddenly.
【有的人在你的生活中出现,明明知道他的离开是必然,等到他真的不见了,这感觉却比突然还突然。____沈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