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纸满天飞，哀声一片。
棺椁被浩浩汤汤地抬到陵园，准备下葬的那一刻，颜卿出乎意料地跪下。
她颤抖着，缓缓抚上棺身，哽咽道：“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平平淡淡就好。”
帝王家，最是无奈多。
秋鸣和寒月亦是随之跪地，哀痛地唤着一声又一声的“皇贵妃！”
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之动容。
“太后，要下葬了，您起来吧。”
“哀家对不起阿曼，哀家就要这样跪着！”对于阿曼的服毒自尽，颜卿心里一直都很内疚，如果她没有沉浸于自己的悲伤，而忽略了阿曼，那她们就能好好谈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既然太后要跪，奴婢又岂能站着？！”
说话间，玉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随之跪下的还有黎海，颜一，苏历……
太后的这一跪，几乎是让所有人都跟着跪下。
颜卿看着面前的棺椁，过去的事情简直就是历历在目，泪如雨下，痛彻心扉。
此时此刻，除了悲伤，除了呢喃，她什么也不能做……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痛呼，“寒月！”
寒月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往旁边的柱子上撞了去，脑袋上出现一个很大的窟窿，鲜血潺潺地往外流。
秋鸣悲痛万分地走过去，将地上的人搂在怀里，“寒月，你怎么这么傻？皇贵妃去了，你也要去，你忍心看着我孤单一个人吗？”
寒月还剩最后一口气，她费力地睁开眼，微微一笑，“我说过……我要一直服侍皇贵妃，不管是生……还是死！秋鸣，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最后一个字的音随风而逝，悉数淹没在秋鸣的嚎啕大哭中。
接连几日，看惯了死，看惯了离别。
颜卿瞧着眼前这一幕，显然是有些茫然，她木然地站直身子，双腿好似不受控制地往秋鸣那儿走去。
满地的鲜血刺痛了她的眼。
她沙哑着嗓子开口：“寒月这丫头确实挺傻的，人活在世上不易，她何苦要这么早结束自己的一生？秋鸣，听寒月的话，好好活下去……”
寒月忠心侍候阿曼，以死相随，主仆二人到地底下得以团聚，两个人也不寂寞了。
当一个人完全沉浸于悲伤时，对外界的话通常都是置若罔闻，此刻的秋鸣亦是如此。
她紧紧抱着没了呼吸的寒月，嚎啕大哭。
“哎……”长叹一口气，待转过身看向棺椁时，这才发现棺椁已经落葬。
玉沁心疼主子，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逝去，带来的悲伤是避之不及，这叫主子如何去好好接受？
“主子，我们回宫吧，您累了，您需要好好休息。”
颜卿紧紧握住玉沁的手，哽咽地说道：“哀家身边剩下的人不多，你不能再弃哀家而去！哀家确实是累了，可现在还不是哀家休息的时候。”
“主子，您这是何必呢？朝堂之事大可让臣子们去操心，您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不然您终有一日会倒下的。”玉沁的眼角噙着泪。
自从调到太后身边服侍，她已经不记得陪太后走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愈发亲密的相处，让她知道太后是一个十分好强的女人，虽然还很年轻，但却有历经沧桑之感，看人看事比别人深、比别人透彻。
“玉沁，这种时候，哀家真的是不能休息！哀家很怕一休息，就再也起不来了。”颜卿实在是太累，她怕一闭上眼，就再不能瞧见第二日的太阳。
“太后，其实您可以不用这么累的……”
苦笑，“皇上殡天，小皇子也跟着殁了，你觉得哀家还有别的选择吗？”
玉沁无言，她能做的只有好好照顾太后，现在的太后看似很强大，实则很脆弱，很无助，需要别人去好好呵护。
“太后，奴婢有一事相求。”秋婵沙哑难听的嗓音传来。
颜卿垂眸，看着那双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很是心疼，“说就是。”
看了一眼寒月，道：“奴婢想亲手安葬寒月，求太后恩准。”
“嗯，你和寒月姐妹情深，你来安葬她，就当是最后的道别吧。”
“多谢太后！”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变得灰蒙蒙的，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在上空，压抑的气息阵阵袭卷而来。
冷飕飕的风吹来，玉沁赶紧替太后裹紧外袍。
“主子，这天怕是要下雨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宫吧。”
颜卿感慨道：“老天的脸总是变得这样快，真是让哀家猝不及防！”
就在这一刻，豆大的雨珠从天空砸落下来，不消一会儿，地上便是一片湿润。
“老天爷，原来你也觉得心痛！你也会哭！”
颜卿仰天大笑，脸上一片湿润，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黎海赶紧拿来油纸伞撑开，“主子，您可千万不能染上风寒！如您所说，现在的您绝对不能倒下！您一定要顾好自己！”
这一刻，她竟连发泄情绪的权利都失去。
只剩下无尽的可悲与可哀……
“哀家会照顾好自己的。”
秋婵顶着大雨，不要旁人的帮忙，自己一个人将寒月拖到旁边的空地上，陵园里面除了葬皇室中人，也可以葬忠心的宫女太监。
“寒月姐姐，我知道你一心想服侍主子，那我就让你和主子葬在一起！”
名义上是葬在一起，实则两个人隔了很远很远，毕竟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一个是卑微的宫女。
雨水冲刷掉寒月身上的血迹，只留下额头上那个骇人的窟窿。
秋鸣哭着，悲伤着，她也多想随了主子，可是她现在不能！
太后身边正值用人之际，她怎么能再去选择死亡？
颜卿站在雨中，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秋鸣，她的心在抽痛，长长的指甲早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肉里。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逝去，这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留她一个人在世上承受痛苦？！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一直以来，她也想依靠别人，她也想尝试放松的滋味，可是都没有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