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玩弄着挂在小满手腕上的小铃铛，“爷爷送你的礼物，好生收着，姐姐还不想回巫山。”
小满笑道，“姐姐不愿意走，小满便陪你。我也想快些见到星辰哥哥。”
月光没点头，心中却想，纵然德朗真如离娘所讲飞灰湮灭，也不能看着离娘白白赔上自己的性命。听老鬼所讲，韩奶奶要用离娘精血炼制无极尘埃，他必死无疑。不知怎么，她脑海里面挥之不去全是离娘悲愤的表情，好像被全世界抛弃，如此无依无靠，没有值得信赖的亲人朋友。曾经在他叶下，他们是如此信任过彼此。
德朗，定会懂她此刻的决定！
当她牵着小满在初一大早出现在韩奶奶跟前的时候，注定会遇上离娘暴戾的目光。
月光打定主意，因为她感觉韩奶奶容忍她一路跟缀，绝不是因为离娘的讨要。
“奶奶，离娘要赶月光走！”月光徒然跪在韩奶奶屋前的地上，一副誓要找大人做主的样子。
离娘吓了一跳，定定地看着月光，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韩奶奶在屋子里，一点声息也没有，像一件家具样隐没在黑暗里面。
直到离娘和白露就餐完毕，家丁佣人将屋里屋外全部收拾妥当。韩奶奶才缓缓步出房门，对月光招招手，“乖，跟奶奶走吧。”说着鹰爪样的手指扣在月光腕上，她不由自主地跟着站立起来。
这一行隆重招摇，马车一乘，马骑数十匹。骑马的汉子个个彪型健壮，头戴雪白的绒帽，脚蹬刺绣精致的马靴。离娘和雀儿都穿着厚厚的毛皮袍子，颜色是浅淡藕色，领口一圈狐狸毛。外面搭着一片驼色的坎肩，绣着繁复的花纹。尤其离娘的长发松散地挽起一半，由一根碧色玉簪固定着，腰上束着一根绛红的锦带，镶着金边红珊瑚。挺拔的身姿，看着好象前朝的年轻王爷。
马车仅容三人，韩奶奶携着月光坐上马车，转头对白露说道，“雀儿，你去骑马。”
白露怨毒的目光，似锋利的切刀，恨不得将月光碎尸万段。
离娘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跟雀儿同乘一骑。”说着便转身到马车后面，跃上一匹白马，将雀儿搂在身前。雀儿原本细小，这会完全被淹在离娘的厚袍子里面，只露出了一张绯红的脸来。
一路西行。翻过一座又一座的沙丘，满眼望去依然只有沙漠。一望无际的大西北，荒凉无边，除了黄沙再没有别的落入眼帘。
马车里韩奶奶闭目养神，月光受不了这空寂的气氛，侧头细细地凝视韩奶奶。
“十八年来婉裴一直希望能重塑你的神魂，不料你倒自己找回了自己。”韩奶奶闭着眼睛仿佛在自言自语。
“月光自小便听母亲跟我讲您！”月光看着韩奶奶沟壑纵横的面庞，“她说当今世上她就见过您这一位神仙般的人物。”
“呵呵，婉裴倒是个好孩子，从前常来宅子里走动。你……”韩奶奶募地睁开眼睛看着月光，“你知道你是谁吗？”
月光眼神精光大盛，熠熠的华彩翻涌而至，期待的神色扑向前去，“奶奶您知道？”
韩奶奶神情一滞，眼脸沉了下去，“奶奶纵然能够觅得天机，原本只想复活离娘。只是人怎能算过天！你跟雀儿都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一边说着，韩奶奶伸手摸着月光的脸庞，倒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离娘一醒来就跟我要你，连除夕夜都要跟你过，今儿怎么跟他闹上啦？”韩奶奶有些宠溺地看着月光，“因为雀儿吗？”
月光白眼一翻，“奶奶不要再跟我提他啦，月光还是伺候您得勒！”
“呵呵！”韩奶奶直了直腰身，“离娘是个闷葫芦，雀儿更是少根筋。以后你跟着奶奶，跟前热闹些，凡事我也可以给你做主！”
月光开心得直捂掌，大声说，“月光这就跟着奶奶学神仙之术，只要奶奶您不赶我，我就留下啦！”一边说着，还把小满唤出来，给奶奶磕头。
奶奶问起月光手镯上的结界，月光含糊着说是跟离娘一起遇到的一个道士给做的，刚巧那天雀儿打翻了养小鬼的罐子。
晚上下人搭好帐篷，韩奶奶让月光去把离娘叫过来。月光还没走近离娘的帐篷，就听到里面一阵狂暴地喘息和呻吟，甚至屋里里的灯光还将纠缠一起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上面。
她立刻停下脚步，正准备离开。却见离娘披散着头发定定地看着她，厚袍子搭在肩上，一手掀起帘子，站在帐篷边缘，胸膛的肌肤显露在外，还止不住地大力起伏着。
月光看着他酷似德朗的五官，额前碎发飘扬，心中涌动着一阵难堪和愤怒，片刻间真想立刻离开这里。
两个人相互注视了一会，离娘咽了口水，嘶哑着声音道，“我这就过去。”随着他的声音，雀儿从他脚下的袍子里伸出头来，小脸红扑扑地，分外妖娆。
月光垂头回到韩奶奶的帐篷里，前脚刚到，离娘后脚便跟来，给奶奶请安。“奶奶今日还想试试吗？”离娘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到不是，试验先告个段落，等拿到书再说吧 。”韩奶奶依旧闭着双目，“月光在这里，奶奶想让雀儿先回去，不要跟来了，问问你的意见。”
离娘一听，顿时楞了，看了看月光，她也是一片茫然的神情。
“不。”
“不用。”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口。月光口齿伶俐些，“月光只是想伺候奶奶，跟雀儿没关系，奶奶别赶雀儿走，否则以后月光怎么跟她姐妹相处啊！”
“噢，那，你呢？”韩奶奶朝离娘扬了扬下颌。
“我……”离娘看了看月光冷得结冰的脸，沉声着说道，“我要雀儿留下。”
韩奶奶似乎意外，睁开双目对离娘说道，“不要闹得太过分，你转世的修为还是靠你体内陨星炼化的尘土。这么多日子了，奶奶看你何尝有半点长进？”
月光一怔，原来她一直寻访的陨石，早已在离娘的身体里。
此刻离娘垂头不语，韩奶奶无奈地摆摆手，让他先行离去。
离娘还是日日放浪形骸，与雀儿厮混。月光便陪伴韩奶奶身边，照顾她日常饮食起居，让老人家异常欣喜，连称果然是老天送的好礼！
这日到达安西。安西古称瓜州，自唐朝设玉门关以来，这里便是将士出征的誓师之地，亲人送别的离散之所。唐代诗歌里面最悲壮、最苍凉的千古绝唱往往出自于此，章章诗篇道尽游子思乡之情，塞外苍凉之景。
一行十三人来到县城的一处木建围合的院落，四周夯筑土墙，堂屋、天井、前院、中院、后院，无不用青石为阶，雕花包砌，风格古朴，装修精美。
月光与韩奶奶住在堂屋正房内。待他细细将韩奶奶的发髻挽好，洗脸捶腰，安顿完毕，听韩奶奶笑着说道，“一路都不见离娘找你，看来你真的伤了他的心，说说吧，要奶奶怎么帮你？”
月光巧笑，轻描淡写地说，“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容易就被伤了，那不妨再重些。”
韩奶奶睁开双眼，如鹰似豹，盯了月光好一阵子，才缓缓说道，“嗯，说得不错。你心中可有恼恨他夺你夫婿的神魂？”
“夫婿？”月光脸色微变，眸中似乌云掠过，暗沉萧索，“月光并无夫婿。”
“噢。”韩奶奶道，“那，离娘做你夫婿如何？”一字一句，听不出半点情绪，在这片天地里，她是主宰，她说了便算。
“月光要他的心。”月光骄傲地抬起眼眸，对韩奶奶说道，“奶奶疼我，替我赶走雀儿。可惜这世上就算没有雀儿，还会有莺儿，雁儿，月光可不愿我的夫婿整日迷醉红尘，不能自拔。”
韩奶奶点点头，“好！万一奶奶没了你这个孙媳妇，不妨得个好徒儿！”
正说着，一个飚形汉子进门来，躬身一揖，手臂上停着一只金雕。
“怎样？”
“英国人、俄国人和日本人大都满载而归，历年来，从朝廷到地方官员私自取出也多不胜数，今年学界敦促，要成立古物保管委员会，大部分的经卷都运走了。那道士也不知真疯假疯，问了这些日子，都不知那本书流落何处。”
“也罢！我们不妨在此多停留几日，等有了消息再说。”
“奶奶在找什么书，如此费神，还劳您尊驾亲自前往？”月光依偎在韩奶奶怀中，一边轻声问道。
“那是一本记载密宗最高灌顶密法的奇书。密宗灌顶之法，流传于世的只有最低层的七级。我长年流连于藏地，千幸万苦也只得到中层四级。得此宝书，离娘若能得到醍醐灌顶，他便可智慧开启，彻底觉悟。只是这小子心性未开，恐怕坏我大事。”韩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看看月光。
月光不屑地说道，“密宗尤其受我中原道家影响，何苦专门习那不入流的外藩方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