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去问荸兮,哪想到这丫头竟然与朝云穿一条裤子,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一问便将话题岔开,再或者便是说一些毫无边际的话,比如嫌弃饭菜不合胃口,衣服不够鲜亮,首饰不够多等等一系列由身外之物不够丰盛合意而引起朝云的不满所导致的郁闷。就这么着,足有三天时间,她没有打听出一点消息,活活将她那一肚子的八卦肠憋出了内伤。
好在她一向觉得探寻真理的过程必然是曲折艰辛的,有些危险与伤害在所难免,因此很快便镇定下来,决定关于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有一点她非常自信,朝云的耐性绝不会比山高比水长。
她一方面等着朝云主动对自己推心置腹,一边将眼光转向那些消息灵通人士的圈子里。平日里专门往人堆里扎,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实则暗中将一双耳朵竖得好似月桂树下的玉兔,一旦有风吹草动便削尖了脑袋凑过去。只是这现象没有持续多久,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她终于等来了原因。
朝云终于忍不住了,那一晚她哭丧着脸,眯缝着一双红肿的眼泡子,披头散发又赤脚的奔到漓鸳卧室门口毫无形象的破门而入。彼时漓鸳正在昏黄的油灯下慢慢拆散了头发准备睡觉,不期然屋内忽然闯入一个白衣女鬼,当下吓的大吼一声急忙奔去床头拔剑。
“师傅,师傅!”朝云叫的甚是凄切,不管不顾的撞入她怀中,“师傅,你可一定要救我!这么些天我求爷爷告奶奶的,没一个肯帮忙,如今实在没辙了,只好求到你了。”
见着朝云这般形象,她先是得意了一阵子,果不其然这娃儿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现如今她只要装腔作势出一副师傅该有的慈善祥和的面容,采用如月下谈心一般亲切朦胧的语调,离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刻就已经不远了。
不过,紧接着她又着实惊悚了好一阵子,想着这朝云到底招惹了什么,就连其爷爷奶奶都办不了的事情,她能够办到么?假如朝云不依不饶,不管她有没有应付的那个能力硬要她去上刀山下火海该怎么办?
这么一想,面色瞬间便由和善亲切转而为惶恐难安,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问:“公主,出什么事情了?”
朝云抬起头来,漓鸳被她的芳容大大的吓了一跳。只见那公主一张脸被头发遮住了大半,显露出来的小半则黄黄的泛着油菜花的光芒,在黯淡宫灯的映照下尤为惨淡,两只哭肿的眼睛犹如画了加粗墨色线条的核桃,此刻这核桃上还零零散散的挂着三两颗晶莹剔透不上不下的不明滴状液体,看这形容估计是几天几夜既没睡好也没吃好,真真是人比黄花瘦,我见犹怜。
到底是什么倒霉事情生生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可人儿折腾的成了憔悴的黄脸婆呢?
这件事情竟然会难办到连她背后的势力都无法摆平,那会是,莫非是情场失意,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乎?世间之事唯有情之一字让人肝肠寸断,摸不着抓不住,任你是何等铁血女子也终逃不过美男关。
若果真如此,那便就只好使用方香了,虽然此法有失光明磊落,但是面对朝云以及其身后的一大片恶势力,她只好屈服。漓鸳手心里捏出了汗,下意识的瞟向《罂粟花宝典》的藏身之处。
“师傅,师傅,你一定要救我呀!”朝云脸部那一对红色核桃上的液体终于成行流下,“我现在已经陷入绝境了。”
她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胆战心惊的问:“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朝云抬起袖子擦干泪水,无语脸先红了红,想要说什么却又忽然停住,似乎是在斟酌着词句如何开口更为恰当。
这副羞羞怯怯的小女儿情状看的漓鸳心跳漏了一拍,忍不住又向《罂粟花宝典》那地看了看。之后,又将惶恐不安的眼光复又转向朝云,再之后又是罂粟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朝云罂粟花循环往复也。只不过这两个动作在重复了数次之后,她终于觉出身体的不适来了,在脖子僵硬头昏脑胀之前停了下来。
她想着关于朝云这事必须得尽快想出应对之法,方香什么的实属下下策中的下下策,倘若暴露她便成了蛊惑公主的千古罪人。她的愿望是既不求流芳百世,也不想遗臭万年,千万莫到锒铛入狱时空对一片白墙难抒怀。得趁朝云还未发难之前,防患于未然,断绝她开口的可能性,如果等一切都说破了再行劝解必然会事倍功半。
她因为凝神想着对策,半晌没看朝云,此刻回过神来见其一脸大义凛然,似是想通即将开口之兆。她连忙抢先道:“公主,为了调节一下气氛,在你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之前,可否先听我朗诵一首小诗?”
不容朝云有所反应,她豁然起立站到桌边,昂然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然后转回脸温情脉脉的看向朝云,情深意切的说道:“朝云,说实话,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便知道你是一个爱自由的人。你有一颗无拘无束的心,如同那不畏困难一心想要学飞的小鹰一般执着于理想。所以。”她顿了顿,握住朝云的手,语调里带了点痛不欲生的意味:“你何必要将自己的心束缚在某个人某件事情上面呢?要知道这世上除了你而外,其他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自由可贵,自由万岁!吾辈爱自由,勉励自由一杯酒!”说着做了一个自斟自饮的动作。
漓鸳这一席话说的朝云激动不已,她回抓住漓鸳的手,却似还有一点犹疑,道:“师傅,为了自由真的可以什么都不顾吗?”
漓鸳昂然答道:“那当然!管他是日出还是日落,春花还是秋月,就算是地震海啸火山爆发与泥石流也统统与你没有干系!”
朝云登时两眼放光,一双眸子灿然成这昏暗卧室里的两盏明灯,她动情的说道:“师傅,知我者莫若你也!我原先以为你也与那些人一样不会赞同我,没想到我还未开口你便已经洞悉一切,不仅将我要说的全部给说了出来,而且还给出了良好的建议,实在是太令我感激感动与感怀了。”说到这里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两声继续道:“想我朝云,有师如此,此生足矣!我这就跟王兄说去,那楚国的小王孙我不嫁了!管他是日出还是日落,春花还是秋月,就算是地震海啸火山爆发与泥石流我也不嫁了!”
朝云兴致昂扬的掉头而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拉着若木鸡一般呆愣当场的漓鸳,兴高采烈的道:“单丝难成线,独木不成林!人多力量大,这件事一定要带上你!”
漓鸳此刻方才回过神来,悔恨的肠子都青了,想着若是现在过去找嬴政,那便是找抽,她大脑又没被门挤过,绝不能做这等蠢事。她立时定住身子,拦住朝云道:“公主,这件事情么,并不像说说那么简单,一切都得从长计议。依我看,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为什么要等明天?”朝云眼中异彩奉承,豪情万丈的道:“拿贼要脏,捉奸要双,我们如今。”似乎是察觉到用词不当,立刻改口:“打铁要趁热,快刀斩乱麻,现如今我们情绪高涨,斗志昂扬,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走!”拉着漓鸳就要走。
只是漓鸳这个定身法连普通男子都拽不动何况是普通女子,是以朝云拽了半天都没拽动。她心生疑惑,朝向漓鸳问道:“师傅,你这是何意,难道刚才那些只是说说而已,是哄我开心的吗?”
“不!”漓鸳连忙坚决的否定。话说亲其师信其道,出尔反尔那是小人行径,必将为人所不齿,就更别提为人师表了。她以手抚额,仰天长叹不止,做出一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忧国忧民的样貌来,沉声道:“公主,我那怎么能够是哄你开心说说而已呢?因为,我那时话还未说完呀。于自由一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朝云板了面孔,冷冷道:“你说!”
她又是长叹一声,如梦游一般走至窗口,眼神甚为飘渺的看向浮在茫茫夜空之上的那一轮凉若薄冰的弯月,良久不语。朝云看了心烦正要再次开口相询,漓鸳忽然狠狠一拍窗台,回身灼灼盯视着她,激情满怀的道:“一个人的自由那不算是自由,只有全天下的人都自由了,那才是一种真正的自由。公主啊,想你生在帝王之家,家事即为国事。你可知道以你一己之自由要换来多少人之自由吗?啊?”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她便凄然的看着朝云,虚弱的一笑,道:“公主,这些道理你可明白?”
朝云被她吼的心慌意乱,脱口道:“可是你刚才说就算是地震海啸火山爆发与泥石流也与我无关!”
“那个么。”她疯狂的擦满头满脸的瀑布汗,“为了让你深刻到入骨的明白道理,我使用了对比反衬的修辞手法。”
朝云看着她,眼神由憧憬敬仰与满怀希望慢慢转为失望乃至绝望,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颤颤的道:“这么说,你,你也是不肯帮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