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的瞬间在想着他会不会一把拽住自己,为了给他这个机会,她下意识的将转脚、转身、转头等一整套向后转的动作耍的很帅,明面上看着像是一副衣袂翩跹绝尘脱俗的潇洒样貌,实则借机拖延时间。只不过可惜的是,她的身体没有受到一丝阻力,转身转的甚为顺畅,整套动作完成的出乎寻常的漂亮,只不过心里却是异常空泛。她闭了闭眼向前走去,一开始还心生一丝不切实际的奢念,妄想他会追过来,可是走出十步之后心中的那股子希望就开始变的渺茫,再走出十步希望便彻底没有了,待她走出五十步,忍不住回过头去。青碧秀色的水边,刚才他站立的地方,此刻已然杳无人迹,那一地只剩一池盈盈春水中随风瑟瑟而动,空余下几枝愈显娇弱娉婷的小荷。
她停下来,踌躇半晌却再也迈不出一步,实在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落到今日的境地真正是尴尬又难过,二哥说过要她好生待着,再过半年就要过来与她会合,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连这么一点时日都待不了了。朝云还有几日就要出嫁,那时自己将要如何做才能够全身而退?思来想去,思去想来,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仍旧是一筹莫展。
蓦然,小径上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此时此刻还会有什么人来这里?她疑惑的抬头望去,蓊郁葱茏的绿树林荫下逐渐显出一个人来。她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暮色渐起,秀色墨染之中那人一身素色装扮,胳膊上挎着一个同色系的包裹,在她的惊疑目光之中施施然而来,走至跟前之际朝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愿意。”
她被他那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看的闪了眼睛,觉得这种千年不遇百年难得一见的境况委实诡异又惊悚,下意识的便退后一步,警惕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笑道:“我专程来回答你,这便是刚才你问题的答案。”说着便走过来拽住她的手,急切的道:“快点,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说完拖着她就往前走。
这,这,这情景实在是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千万倍。她承认,虽然刚才不见他挽留自己觉得伤心郁闷又失望,但是那句话她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她自认不是无理之人,对他也不会要求到那种程度,当不可能之事猛然发生了便大大的受不住了。她捂住胸腔之中那颗跳的比兔子还欢快的心,努力控制着自己前进的步伐,艰难的开口:“阿政,等等,那个,你不要冲动呀。”
嬴政陡然停下,与她脸对脸,由于惯性作用她豁的撞上去了,正撞在鼻子上,她哎呦一声惨呼,管不上胸口那只兔子,手立刻捂了上去。
嬴政放开她,两手抱臂闲闲的看着她,道:“阿政,不管你以后是什么身份,万人敬仰的王也好,一文不名的贩夫走卒也罢,无论你是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我都会留在你身边,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这句话是谁说的?你不会忘了吧?”
她苦着脸,鼻音浓重的道:“好像是我说的。”此一刻她绝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对抗鼻子的疼痛上了,至于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她说的,如果是那又是何时何地说的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但是想到这么有水平的话也只有她才说得出来便当仁不让的认了。不过,又想到这种话就算是她于某年某月某分在某地对某人说过,那也多半是玩笑的成分居多,便嘟嘟囔囔的补充了一句:“陈年旧事提它做什么?”她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费尽心神的思考自己到底是何时说了这句撞祸的话。
嬴政当即沉下脸来,问:“莫非你要反悔不成?”说话间头顶乌云密布,瞬间飞沙走石,风云色变,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不反悔,不反悔!”她很合时宜的记起来了,两手由下意识的摆动变换为有意识的摆动,加重语气道:“绝不反悔!”那时并未考虑过要兑现承诺何来反悔一说,只是是此刻面对他那一张诚挚的脸不由得便生出一丝心虚来,遂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来,又道:“我怎么会反悔?”
嬴政脸色稍缓,眼角眉梢闪过一丝笑意,只不过那笑意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瞬间便严肃了形容,正色道:“那好,既然你不反悔便好!走!”拖着她继续往前。
她欲待不走又觉得自家在体力上无法与他相抗衡,若是就这么去了,不管是不是主谋都该是她拐带了秦王,也不管她长的如何妖姬祸国的罪名那是担定了,毕竟远走高飞的要求是她提出来的。历朝历代红颜祸水都是要受千人骂万人唾的,如妺喜、妲己、褒姒之流。他们老赵家的祖坟上明显没那根蒿子,也冒不起那股青烟。而她也不稀得自家祖坟长那样的苗,冒那样的烟。是以她认为当此危急关头一定要稳住,万万不能够做出遗臭万年的事情来。
她手上使了力气拽住他,想着待他一回头便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却不料他根本就没给她这个机会,脚步只是稍微一顿立刻便更大力的拉着她前进了,一边走一边说:“快点走,快点走,我看你平常像是个利索人,怎么现在变的这么罗嗦!”
她争辩道:“我没有罗嗦,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从长计议!”
他回道:“又不是行军打仗计议什么!”
“那总得商量一下。”
“我蓄谋已久,何须商量!”
“那,那,那,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说实话,你做秦王这个职业是很有前途的,如果就这么去了那是很可惜的。”
“说实话,我觉得跟着你去了更有前途。”
“喂,你不能这样武断就下结论!”
“我这是果断,而不是武断,请你慎用词语。”
“我,你。”某女纠结郁闷了,小心谨慎的将从小到大学过的词语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最终因为选不出合适的来而没了说辞。
嬴政半拖半拽着她,大摇大摆的走在大道上,她原本还有些提心吊胆的,可是一路上竟然也没有人阻拦,二人顺顺利利的便出了宫。站在宫外的蓝天白云下,她大大松了口气,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宫门,不知道怎么的,莫名的就有些伤感。
这道门,困住的是门内之人,但是倘若反过来,它困住的便是更多的门外之人。门内、门外,或许世界不同,然而最终却皆为一门所困。那么,这世上有没有人是既在门内又在门外的呢?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到了这些。
出了咸阳宫,她的头脑开始逐渐清醒。眼前这事若是发生在假语村言之地那还能够信上一信,可这里偏偏是有史可考的大秦帝国,而且事情的主角还是统一六国的那一位,那就一点都信不得了。她想起刚才他说过这几天有空闲的话来,仔细一琢磨,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在他心中,她的确是不同的。对桑语,对公良燕,只不过三言两语便打发了。而对她,却是本尊上阵,亲自陪同玩一场别前游戏。
想到这里,她莫名舒了口气。嬴政回过头来看着她问:“怎么这么慢,能快些吗?”
她即刻答道:“能!”话未落地,便嗖的一声如同一阵旋风般闪过嬴政身边,瞬间闪的没影了。旋风过处带起一阵狂风,堪堪吹落一树绿叶与花瓣,散了嬴政满头满脸。他当场愣怔,半晌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一片一片捏掉花叶。将将弄干净,又是一阵旋风带起一阵狂风,她又跑了回来,瞅着花枝树叶落了满头满脸的他,初时有些讶异,随即便伸出手去将落在其头顶上最大的那枝花拿下来迎风扬了扬,颇为不满的说道:“你也真是的,我等到花儿都谢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你个头!”嬴政没好气的扯掉头上其它枝叶,语气略微带了些恼怒,道:“赵漓鸳,你说你能不能正常些?”
她一边原地踏步跑,一边辩白道:“我一向都正常。”
嬴政瞅着她看了半晌,皱眉道:“你能不能停下来说话呢?”
她干脆的答道:“能!”即刻便停了下来,身子挺的笔直笔直的立在那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遂一脸郑重,正色问道:“阿政,你说实话,到底打算在宫外待多久?”
“这个么。”他露出一脸不满的神色,道:“你总是在该聪明的时候十分糊涂,在不该聪明的时候异常智慧。既然出来玩了就心无旁骛的好好玩一场,何必要自寻烦恼?”
果真是这样,她心下了然。既然如此,那她是不是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谋划谋划,寻个合适的时机一走了之呢?只不过逃跑是一件难度很高的事情,仅仅凭借她一人根本做不到,必须要寻找合谋者。若论起合谋者的最佳人选当属司马季月,可惜此人现在在韩国。这第二人选么,她沉思一会儿,觉得尚师兄也还可以,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回没回到芙蓉山庄。她觉得这一条路还算有几分希望,便打定主意一定要利用这几天的时间想方设法地往芙蓉山庄靠近。
想到这里,她觉得轻松不少,扯住嬴政的袖子,略微有点欢快的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住店吧。”
嬴政点了点头,忽而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问道:“鸳儿,你说,如今我们一路同行,该怎样称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