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老樵夫时不时便要找她说上一两句话,谈的话题无外乎今年家里养了几头猪,老母猪下了几只小猪仔;邻居张三家的大黄狗如何如何的狗德败坏,半夜三更学习黄鼠狼的恶劣行径闯入他家鸡圈,幸亏他被一泡尿憋醒了,才将损失降到最低,等等等。这些事情对于嬴政来说是琐碎又无聊的,不过他靠二人比较近,荒郊野外的又无法寻棉花塞耳朵里,只能够被动的听着,越听眉头越是皱的死紧。相比较而言,漓鸳显然非常热衷于谈论此类话题。想当年她在邙山的时候,山上也有人家养猪养鸡。当然,养猪的人家多多少少都会有下猪仔的事情,她还曾亲眼目睹过那过程。同理,养鸡的人家当然也会防黄鼠狼,不仅如此还要防其他食肉类动物对于家禽的觊觎。曾经有很多个睡意朦胧的早晨,她都是在山中居民热骂偷鸡贼的呼声中被吵醒的。因此,她对于黄鼠狼的憎恨绝对不亚于那些丢了鸡的民众。只不过,后来她回到城市中去,住到了钢筋水泥打造的楼房里,此后很多年也没撞见半个有共同语言的,便将山间的童年渐渐淡忘。现今难得遇到个有共识的人,隐藏在意识深处的记忆刷拉一下便窜了出来,对于那种曾经甚是痛恨的动物现在虽然不甚痛恨了,但是也没有一丝好感可言。一路上她与老樵夫热烈的讨论起防治黄鼠狼最有效的办法来,二人争论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双方各执一端互不相让。直到走入一个炊烟袅袅的村庄,耳边听着阵阵笙乐之声时方才停歇。
漓鸳看着界碑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李庄,登时非常雀跃。她挽着老樵夫的手臂兴高采烈的问道:“岳丈大人,这里便是李庄么?”
老樵夫应了一声,说道:“我们李庄水好土好,人也好,你们入赘我家绝对是一桩美事。”
漓鸳一想到尚舍瑟就在庄中的某一处便激动的不能自已,连声答道:“那是,那是!你们李庄,不,是咱们李庄,那可是一个美丽富饶,物产丰富的好地方,能够生活在此处,绝对是小婿的荣幸。”
老樵夫点了点头,他立在路边一丛怒放的妖妖娆娆如同粉云一般的蔷薇花下,飞快的伸出手采下一朵怒放到极致的,笑眯眯的插在漓鸳发鬓之间,道:“乖女婿,说得好极了,赏你一朵花。”他看了一眼仍旧冷着脸的嬴政,不悦的轻轻咳嗽两声,见他不理自己,便采取了山不过来我过去的策略,主动走至他面前,放低了姿态,道:“小子,虽然是二夫共娶一女,你也不必觉得委屈。小女性格温柔似水,生的花容月貌兼之多才多艺,不至于辱没了你。”
嬴政不看他,注目着远处田地间那一大片绽放的灿烂夺目的油菜花做出凝神思考状。半晌,收回辽远的目光于脚下青碧一色的草叶之上匆匆一瞥,继而转向老樵夫,淡淡道:“是我怕辱没了您女儿。”然后快速走过去一把摘掉漓鸳头上的那朵花,干脆利落的扔进了水沟中。
彼时,漓鸳正苦恼着自己头上那朵俏生生的装饰物,扔掉不好,戴着不伦不类,无可奈何之际也曾经自暴自弃过。成亲什么的,实实在在的主角是嬴政,而她只是个陪嫁的,形象猥琐一些没甚么影响。可是,现在嬴政将这花给摘掉扔了。这,这,这种做法也委实太过狂风骤雨了,不知道老樵夫会采取怎样的措施应对。
让她想不到的是,老樵夫似乎并不在意嬴政的作为,反而伸出大拇指,感慨的说道:“真是有个性,找女婿就是要找你这样的!”
嬴政登时一头黑线。
老樵夫却是丝毫不理会准女婿的不悦情绪,大咧咧的走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朗声道:“走,带你成亲去!”
这下,轮到漓鸳黑线落满头。赤裸裸的叛变呀,这老樵夫先前还称呼自己为乖女婿,还说要让自己优先洞房,只为着嬴政这一番有个性的行为就要将女儿的第一次权易主了么?世事难料,大概如此。
老樵夫拽着嬴政胳膊大摇大摆的往前走,漓鸳则灰头土脸的跟在二人身后,在一大群着装充满异域风情人士的簇拥之下来到一座张灯结彩的大宅子前。
漓鸳看着老樵夫很有些疑惑,这个是他家吗?这座豪华大院与其一身寒酸的打扮极为不搭。看看,不愧是大户人家,就连那似门神一般庄严肃穆的门口老大爷身上穿的都比他光鲜的多。可是若不是他家,他又怎么能够旁若无人的带着大队人马往里走呢?让她更为郁闷的是,那庄严肃穆的老门神见了他立刻做出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恭恭敬敬的请他以及他的手下包括她自己与身边的黑脸嬴政一齐进了门。
她深吸一口气,好吧,就让他往里走吧,看门的老头是个脓包不代表宅子里全都是废物。等着瞧吧,马上就有一顿好打。她瞬间生出恻隐之心来,觉得要让这么个白发苍苍的憔悴老人遭遇如此血光之灾实在于心不忍,自己该当劝阻让其立马退出大门回自家。即刻却又想道,这人曾在树林子里有过一番神勇威武的表演,从中不难推断出他该是属于经打那一类型的,千金难买我知道,不打不长教训。
可是,要她气愤的是,自从他们进了院子便有一大群前来迎接的笑脸人,那些人个个眉开眼笑,不论男女老少都对老樵夫说着一口吴侬软语,交谈的过程中时而点头哈腰低声下气,时而强颜欢笑人云亦云,极尽奴颜媚骨之能事,对他显然十分的敬仰畏惧。
她恨恨的瞪着将自家与嬴政团团围住的那些人。有什么了不起,她就不信一个风烛残年的樵夫竟然会那么猖狂,顶多也就是沾了身周这一群人的光,做了狐假虎威的事情而已。
“爹!”
门廊处忽然传出一声娇呼,跑出来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衫的女孩子。她跑到老樵夫面前将其一把拽住,嗔怪道:“鸡刚叫头遍您就出了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人家都等的快急死了!”
老樵夫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慈爱的说道:“瓢儿,爹不是早就说过么,这件事情是需要花费大把的精力与时间的,其过程的艰辛与困苦是无法用语言来说明的。你可不知道,今日先遇见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人士,一直到下午才碰到两个好的。”
瓢儿不自禁的回头看了漓鸳与嬴政一眼,对于前者是匆匆浅浅的一眼,对于后者则是深深又长长的一眼,而且这一眼还是嬴政被看的不耐烦的转过头去才结束了。她扯着老爹的袖子,小声说道:“今日这两个,嗯。”又回头偶瞅了嬴政一眼,神情如风般飘忽于云水之间,似呢喃似梦呓般说道:“的确是好人才。”
什么好人才!明明看中的是嬴政,却非要忸怩作态的说什么今日这两个!这姑娘到底知不知道羞耻,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自家爹爹的面就敢这么直视男人,而且还当着当事人的面这么直白的议论其长相。
她捣了捣嬴政,阴测测的说道:“你有福气了,人家看上你了!”
嬴政亦阴测测的回道:“你着什么急,不是有人家老爹撑腰么。”
她郁闷的沉默了。
进屋前,老樵夫将众人解散,只留下三两个正常着装的作陪,待漓鸳与嬴政于室内落座之时,瓢儿的目光又飘了过来。
迎上瓢儿的视线,漓鸳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刚才人多且又是背着光看不太清楚,现在近距离观察能看仔细了,立于她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嫩如天葱一般水灵灵的妹子。
这,反差太大,让人接受不了。她看看老樵夫又看看瓢儿,如此反复了三四遍,终于忍不住了,转到老樵夫身边,问道:“您确信您真是您女儿的爹么?”
老樵夫怪哼一声,用着看天外飞仙一般的眼神看她,不容置疑道:“当然!你可以质疑我的能力,但是你绝对不能够质疑我内人的贞洁!”
漓鸳被口水呛到,连连摆手,澄清道:“您别误会,您千万别误会,我就是将天下所有女人的贞洁都质疑个遍也绝不敢质疑您夫人。”见对方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连忙改口,道:“誓死不敢质疑岳母大人的贞洁。”
老樵夫满意的笑了笑,欲待发言,却被身边瓢儿接过了话。她挑剔的审视着漓鸳,不冷不热的说道:“你竟然是我爹选中的么?”也许觉得说的太客气了,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真是难以想象,我爹竟然会挑上你。”
漓鸳不服气的问道:“我怎么了?”
瓢儿眉头皱的死紧,面色凝重的先看了看她的牙口又捏了捏她的腰,目光之中的不屑之色愈发的浓重,最终摇了摇头,道:“瘦的跟筷子似的,风吹一吹腰折,雨淋一淋架子散,再拿烟火熏熏就连灰都不剩了,要你能有什么用?”目光移到嬴政身上,喜滋滋的道:“看看人家,雄壮有力,英姿威武,器宇轩昂,简直就是人中龙凤,男中极品。倒插门就是要找这样的!”
这个女人竟然如此贬低她,她哪里有这般弱!
漓鸳听的怒火中烧,唰的一下跳起来,狗急跳墙般的叫嚣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今天娶你是娶定了!”恶狠狠的指着嬴政,道:“他只不过是我弟弟而已,兄长未婚,他凭什么先婚!我告诉你,等到我婚一百次才轮得到他!你想要嫁他,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