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玦听闻她这一说法,登时无语凝噎,将后面要说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面带沉思之色将她望住。只不过颜玦的表情眼神她统统都看不见,见对方默着还当他也是赞同的,接着说道:“即使不下那么大的功夫练剑,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不怕黑的。你。”忽然察觉似有不对,虽然仍旧看不见,她却觉得正有两道热切的目光炽烈的扫射过来,她下意识的猛的一勒缰绳,颤声问:“那个,颜,颜壮士,你怎么了?”
颜玦似乎想起了往日的伤心事,长声感叹道:“我那时若是有你这般的智慧就好了。”
“请问你那时妙龄几何?”
“免妙虚岁有五。”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年纪就有那样的智慧不是妖怪就是神仙,人怎么可能做到,她十五岁时还被钟离魅哄的团团转呐。
颜玦望向浩淼夜空之中,脸上尽皆迷幻之色,喃喃道:“我若是那时候便想通了,何至于弃画从武呀。”越说语气越是飘渺,最末一字几乎轻不可闻。
“弃画从武?”她呆了一呆,即刻便了然,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本是绘画爱好者,后来由于受到家人的坑蒙拐骗才改为专攻武术吗?”
颜玦还沉浸在对以往的回忆之中,没听真切她的话,迷惘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正所谓家家都有一本难练的经,想不到颜玦小弟弟竟然有一双固执而又霸道的父母。真正是可悲可叹而又可悯呀,一个画家就这么着给管教没了。想当初她也是,若不是父母受了钟离魅的唆使硬要她上山拜师学武,指不定现在早已成了一个舞蹈家,此等人间悲剧时时处处都在上演。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深切明白颜玦的心理,当下温言软语劝解道:“颜壮士,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不必再介怀,凡事都要往前看不是么?你虽然没能够成为一个专业画家,但是你可以将画画当做兴趣爱好,作一个业余画手也可以呀。平时练武若是练的累了,找上一处优雅的山水画画风景那也不错呀,既可以解得疲乏又能够陶冶情操,多好!”
“少爷画的画可比什么画家强多了!”一直沉默的非声插了一句,他无比自豪的说道:“几年前非笑跟随庄主去了赵国,少爷就在我屋子里挂了一副非笑的画像,害的我以为非笑回来了呢,当即就要扑上去搂着他哭,没想到一头撞上南墙,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呵呵呵。”说着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
她疑惑道:“真有那么神吗?”转而又问颜玦:“你不是弃画从武了么?”
颜玦沉声道:“确实曾弃过一段时日,后来姑姑拗不过俺,便答应只要不耽误练武便可以画。”说到此他将头高高抬起,拍了拍胸脯,昂然道:“俺是什么人,你当俺是那种意志不坚定,被人哄那么几句就两头倒的墙头草吗?告诉你,俺的理想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登时觉得无地自容,在颜玦一身凌然正气面前觉出自己的极端渺小与猥琐,若是自己当初也如他这般死活要理想,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不穿衣服也要跳舞,绝食上吊投河等等手段都用上,就不会连《娃哈哈》都不会跳了。
“少爷也无需放弃呀,现在庄主不是很支持你么。她老人家对你为她作的那一幅人比花骄图赞不绝口,从此之后少爷再作画必会鼓励再无苛责之意了。”非笑回过头来说道,“少爷画的美人图真是无与伦比,不照着真人也能够画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呐。”
原来此人喜欢画女子,而且还画的很不错。但凡此类有着某种手艺的正常人,不管成名还是未成名,统统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得到别人的赞赏,希望自己的手艺能够为他人谋幸福。于作画这一行来说,死皮赖脸的求画,不惜重金买画都是一种赞赏的意思。而今非笑非声将颜玦的画夸赞的这么神,她若是不表示一下那就是不给面子了。况且她马上就要充当他与师姐的调解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博得他的好感很是重要。所以于情于理,她都该跟风就上。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此人不用模特就会画出如花般娇娘,想必是个意淫高手,若是哪一天兴起以她为蓝本绘出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图来那可就不妙了。于是她连忙将求画的念头搁下,转而问道:“请问颜壮士,您画不画,那个,类似美人出浴之类的图?”此话刚一说完立时便觉得侧面两道锐利的激光束射了过来。
颜玦怒道:“你把俺当什么人了?那种下流的画作,俺,俺岂能够画!俺笔下的女子向来都是清纯婉约,惜肉如金的!”
那就好,走的是清纯玉女路线,就没什么顾忌了。她长长舒了口气,道:“赶明儿请壮士也帮小女子画一幅吧。”
颜玦怒气未消,气咻咻道:“哼!休想!俺从不为似你这般,下,嗯,嗯,的女子作画!架!”他狠狠一甩鞭子,随着一声高昂的马啸,暗巷里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只觉得耳边一阵疾风掠过,不过转瞬之间,颜玦已经在百步开外。
“颜壮士,别走的那么急呀!等等奴家!”她连忙也狠甩了两鞭子,急急追他而去。现下手头没有金帛,重金求画难度太大,为了表示诚意只好使用前一种方法了,且她认为越是死缠烂打就越显出有诚意。她奋力驾马追随,朗声道:“颜壮士,奴家是真心实意想要求您画一幅的,您就成全了奴家吧!”见他不答话,勉力挤出几滴鳄鱼泪来,干嚎道:“壮士,您千万要答应呀,您若不答应,奴家下辈子可怎么活呀!”
此言一出,颜玦如逃命一般飞窜。非声对非笑说道:“瞧这话说的好像弃妇一样呀。”非笑笑的一脸促狭,朝向自家少爷的背影呜咽道:“少爷呀,您就答应人家吧。呵呵呵。”二人相视一笑,狠狠恶寒了一把。
漓鸳也不理会他俩,只一门心思去追颜玦。结果,这一段漫长的暗黑之路便在你追我赶的热闹氛围之中结束。只是,颜玦态度坚定立场鲜明,不论漓鸳如何相求始终无动于衷。这场表明诚意之战最终以漓鸳失败而告终,她之锲而不舍实在比不得他之心如磐石,日后定当好好锤炼。
出了暗巷之后,四个人便又上了大道。已是夜半时分,街面上一片漆黑,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道旁树一棵连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招摇,夜风过处,树影婆娑,很是凄清索然。受着这景色的感染,人心戚戚然,四人一路无话,只是快马加鞭疾驰而行。行了将近有一盏茶光景,他们来到一家客栈门前。
客栈有门前亮着两盏灯笼,昏黄黯淡的灯光里有一个伙计打着呵欠以太极拳式的节奏搬着门扇,却被飞驰而来的四骑唬了一跳,精神立时便抖擞了。他们放下手中的物事,费神的瞅着从马上跃下来的四个人。
颜玦大喇喇的朝着他们说道:“住店!”见那伙计没有回话,语气降低了一些,问道:“还有客房吗?”
伙计手扶着门扇,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答道:“客房倒还有得,不过你们若是要住进来却是有些不太方便。”
颜玦不解,走近一步问:“怎么说?”
那伙计眼觑着漓鸳,陪着笑脸道:“客官,说实话小店就还剩一间客房。若是同性挤一挤也无妨,可是这位姑娘……”
“哪里有姑娘?”颜玦转回身,严肃的瞅了瞅身后的三个人,一把揪过非笑对伙计说道:“你是说他吧?这人自打出娘胎就是男性,货真价实!”见伙计沉默,立刻又抓过非声来,说道:“那你说的就是他了!这一个就更是男人了,你若不信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脸。”说着伸手在非声脸上虚虚抚了一把,道:“瞧这胡子拉碴的,怎么刮都刮不净呐!”却见伙计还默着,有点急了,一把推开已经石化了的非声,朝向那伙计信誓旦旦道:“俺保证,绝对没有姑娘!你们若是不信……”
“客官!”伙计打断了他,显然是见多了赖皮的住客,也不急躁,当下慢条斯理的说道:“客官,我好歹是在街面上混的,您说我要是连男女都不分,还怎么吃这碗饭?”他指了指漓鸳,道:“我敢打赌,这个人若不是个姑娘,我即刻便摘去头上这顶破布帽子!”
漓鸳伸长脖子想要看看伙计头上到底戴的是什么帽子,究竟破到了什么程度,值得如此重视,却被颜玦狠狠一记眼刀给瞪了回去。她小心翼翼的缩在非笑身后,虽然很想探究一下伙计的破帽子,但是震慑于颜玦的威严,不敢有大动作,只是间或露一下头。颜玦闪身过去,将她拉到身侧对伙计说道:“你别看这个人长的女里女气,但他与俺们是一样的,你可千万不要被表面现象给迷惑了去。”
伙计朝着颜玦笑了笑,笑毕不冷不热的说道:“客官,您是客官,我们当您是上帝,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别说您将她说成是男人,就算您说她是一串葡萄,小的也没得辩驳。”
非声非笑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颜玦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场将二人一顿斥责。使完威风之后指着漓鸳,冲着伙计微微一笑,言辞凿凿道:“少数服从多数,这个人可以忽略不计。”说着迈开步子就要进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