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料到自己的阴谋这么简单就得逞了,在得意之余也不免生出来几分疑虑,一边回望着冷宫那边如火如荼的天空,一边疑疑惑惑的问:“你确定,就这么便回去了?”
“确定!”
“你就不再思考思考,重新决定一下?”她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说实话,此刻嬴政不急,她倒是有些急了,很想奔过去那边看看状况。司马季月这厮一向靠不住,倘若他没把握好尺度,将她二哥给烧坏了该如何是好。又或者,将二哥心上人给烧坏了,二哥伤心欲绝之下以身殉情了该怎么办?再或者他们三人统统都被烧坏了,等着她去救她却又没能够去救,那又该如何?她很纠结。
嬴政回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不走了?刚才不是一门心思想要阻挠我过去吗?怎么这会儿得逞了反而不动身了?”
她讪讪干笑两声,说道:“这就动身,就动身。”
她暗暗长叹一声,决定暂且就信司马季月这一回。倘若出现上述第一、二种情况,大不了将来见面将他大卸八块了得;倘若出现上述第三种情况,黄泉路上二哥左有心上人,右有好朋友,想必也不寂寞。这么一想,她再度明快。
“其实,宜庚并没有错。”嬴政忽然喃喃了这一句。
她仍旧还沉浸在对司马季月种种打击报复的方法之中,陡然听到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问:“什么?”
嬴政停下来,双目灼灼直直凝视着她,幽幽说道:“我知道初筠的孩子并不是她害死的,但是,唉,我对她的愧疚是永远都无法消除了。”他的目光变的深邃悠远,抬头望向夜空,叹道:“现在,正如你所说,即使我去了也于事无补。”
她一阵错楞,半晌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蒙初筠也嫁给你了?哎呀,她可终于嫁给你了!唉。”
他阴沉着脸,喝道:“这不是重点。”
她很是不赞同,立刻反驳道:“这怎么不是重点?据我所知,她一直都是非常喜欢你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对她的打击那该是多么的巨大。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面上现出一丝沉痛之色,低低的说道:“自从小产过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再也不像当初那般灵秀聪慧了。”
遥想当年,初见蒙初筠,是那样的粉嫩娇艳,楚楚动人,而今其惨状虽然未得亲见,但也可想象出,必然是人比黄花瘦,衣带渐宽人憔悴。因蒙初筠的遭遇她又想起公良燕曾经提起过的扶苏公子的生母,接着又联想到自己所看过的后宫剧目,不禁怜悯的看了嬴政一眼,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政,你也不容易呀,慢慢来吧。后宫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你必将上下而求索呀。”
嬴政嘴角狠狠抽了抽,不过这话恰好便触动到了他的心思,登时眉头皱的死紧,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冷然道:“可惜想求之人却是求不得之人!”
她心下一凛,口中却是即刻便接道:“这虽然遗憾,但是你仔细想想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嬴政冷笑道:“我实在看不出来哪里幸运!”
她眸子闪了闪,解释道:“所谓想求之人必然是心仪之人,不甚心仪的人出了事尚且愧疚,倘使心仪之人出了事,岂不是会愧疚的肝肠寸断!”
嬴政低喝道:“我已经肝肠寸断了!”
“阿政,你。”她指了指被他攥住的那只手,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个,不要太用力了,手疼。”
“你,你真是。”嬴政狠狠的甩开她的手,扭过头愤然说道:“一个人怎么能够没心没肺到如此地步!”
她有些生气了,嗖的一声闪到他面前,争辩道:“我怎么没心没肺了!我哪里没心没肺了!你想求之人是求不得之人,难道我想求之人就是十分好求之人吗?”想想觉得反问句在气势上不够强,遂语气重重的又加了一句:“我那想求之人也是求不得之人!你说我没心没肺,我告诉你,那人更加地不是好东西!”趁着她出差的时间,竟然可着劲儿的娶老婆,这种人就该拉出去天打雷劈,浸猪笼外加沉潭发卖犹不解恨。
嬴政深深吸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重新拉着她默默的往前走。她心中在闹别扭,死命往回抽自己的手,怎奈对方将她的手牢牢的握住不放,任其费尽力气也挣脱不出。此情此景让她忽然忆起那一年芙蓉山之上,那个执拗少年掌心间的点点温柔,顿时千百种滋味萦绕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在多次挣脱未果的情况下,她便随他去了。左右不过就是牵个手而已,实在没什么大不了。二人走到寝宫门口之时,嬴政忽然停下来,扭头看过去,她便也跟着看过去。
左方不远处,一群宫女簇拥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赵云夕向这边走来。赵云夕见到嬴政,一直紧绷着的脸稍微缓了缓,喊道:“政儿,你到……”忽而一眼瞥见漓鸳,连忙改口道:“你们两个到哪里去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在自家儿子与漓鸳的身上来来回回打量了个遍。而后皱起眉头,即刻屏退众人,拉着嬴政进了屋,压低声音说道:“怎么搞的这般狼狈?这也太胡闹了!就算你爱她至深,也要注意身体。还是二月的天气,怎么能,你是大秦帝国的王,要时刻注意形象。”
“母后!”嬴政忍无可忍的打断赵云夕的话,面色很有些复杂。赵云夕这么一说,使得他便骤然想起漓鸳与熊芣的那档子事,真是既郁闷又纠结,外加十二分的憋屈。
赵云夕冷着脸说道:“你也老大不小,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自己可千万别再像个孩子一样。”
嬴政再次打断她的话,紧皱着眉头,不悦地说道:“母后这么晚还不回去安寝,不会就是为了等我回来说这些吧。”
赵云夕瞅了自家儿子两眼,良久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如今你也大了,我也懒得说你!方才我去见华阳太后,听她话里的意思,她那侄子熊芣好似看上了咱们宫里的一个女官。我想要过来提醒你一下,假如明日熊芣在大殿之上提出来,你可要慎重对待。虽然只是个女官,也要好好的将她给嫁了。”
嬴政未及答言,漓鸳飞一般闪了过来,急切的说道:“太后,请问,假如熊芣在大殿之上提出来那个请求,可不可以拒绝?”
赵云夕疑惑道:“拒绝?为何要拒绝?这是好事呀。”
漓鸳很执着的说道:“太后,您先甭管它是好事还是坏事,您只说吧,到底能不能拒绝!”
赵云夕坚决地说道:“当然不能!”
“不能?”她抬眼看了一眼嬴政,见对方面部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不禁心里咯噔一下。这事严重了,早知道如此将才就将熊芣给毒晕了,然后找个地儿关他个十天半个月,待她离了咸阳宫再放出来。她懊悔的简直就是肠穿肚烂,头顶冒烟。事到如今,如果再想不出应对的法子来,她的下半生就要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她认为做大事不拘小节,只要能够达到拒绝熊芣的目的,就该适当的不择手段一下。于极度的忧思与悔悟中她很快便做了个决定,立刻回转身朝着赵云夕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郑重其事的说道:“太后,臣下诚心诚意地请求您暂时先不要走,臣下想请您今晚在此做个见证!”
赵云夕疑惑的问她:“什么见证?”说着下意识的看了嬴政一眼,正迎上儿子同样疑惑的目光。于是,母子俩不约而同,统统看向漓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漓鸳悲愤的问嬴政:“君上,你曾经说过要我自己选一个夫婿,不知道那话现在还算不算数?”
嬴政心顿时一沉,不过还是咬牙说道:“算话!”
赵云夕则瞪圆两眼,诧异的瞅着这两年轻人,觉得自己与他们之间有着宽广而又深厚的代沟。
漓鸳长长吸了口气,无限悲愤的说道:“那就好!我决定今晚就在此将自己给嫁出去!”
此言一出,赵云夕将两眼瞪的圆成了太阳,与此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而嬴政则恼怒地喝道:“胡说八道!成何体统!”
漓鸳正色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是说真的!”
嬴政额头青筋暴起,阴沉沉的问道:“那你要嫁谁?”脑子里快速的闪过宫里头为数不多的几个带把的头像来,颠来倒去回放了好几遍,觉得人人都有嫌疑,个个都有可能,顿时气闷无比。
漓鸳低下头在自家袖子里摸索了半天,摸索出来一块白绸子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缓缓的打开来,指着上面说道:“我就要嫁给他!”
嬴政与赵云夕连忙凑过去看,看过之后,赵云夕大大的吸了口冷气,嬴政则皱眉说道:“你自恋么,哪有自己嫁自己的?”
诚然,那白绸子上画的正是漓鸳本人,她很庆幸一直将这幅画像收藏在身上,更庆幸竟然能够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她轻轻将画像拿起来,虚虚遮住半边面颊,羞答答的说道:“臣下指的是画出这幅画的人!”边说着边将自家整张脸给遮住,做出一副不胜娇羞状。
赵云夕瞅着那副画像,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嬴政以眼神制止了。他的面色很有点晦涩难懂,看了画像半晌后幽幽道:“你真要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