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时节,丝雨缠绵,她是个货真价实油盐不进,酸涩不知的蠢材,一瞬便是沧海桑田。而今想起穿越过后对他的倾慕爱恋,只觉得恍然。
她眼角余光瞥向嬴政那一边,暗自庆幸,还好,没有两世皆不知。也幸好没有知晓的太早,否则自己必然会在暗恋闹钟兄的岁月里煎熬,也必然会在他长辞于世之时便生不如死,面容枯槁。
司马季月听她叹息不止,低声问道:“想什么呢?”
她登时一个激灵,即刻答道:“在想你这么些年,去了哪里?”
“说来话长。”
“那,我二哥怎么样了?”
“说来话长。”
“你此番进宫到底所为何事?”
“说来话长。”
“大变活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吧?你是不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来话长。”
“这回不会又是要救助哪个失势的夫人吧?”
不管她问什么,司马季月统统回答她一个百搭句。她恼怒了,气势汹汹的责问:“什么说来话长!你又没出家,来来回回的念什么经?你这脑袋是进水了还是被门缝夹过了?”说着发狠,一脚踢向他,却被他轻巧避开,笑嘻嘻的回道:“差些被驴踢了。”又避开她更加愤怒的另外一脚,仍旧是嬉皮笑脸的道:“注意分寸,众目睽睽的,请千万要注意!”
她愤然道:“我看要注意的是你,不是要大变活人吗?众目睽睽的,怎么跳起舞来了?”
司马季月答道:“当然是有文章的,你是义忠勇夫人,身份不同于一般,自然不能够与其他人一样。”
她正要发作,忽见他从袖中抽出一块特大块红绸,麻利的做出一个圆筒状将二人围住,伸手揽住她的腰,命令道:“跳上去!”说着,二人便跃上了大梁。
这在观众眼中,这二人便是凭空消失不见了,地上仅仅余下一块软塌塌的红绸,顿时爆出一阵唏嘘声。与此热闹场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台之上,嬴政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那里。
漓鸳立在大梁的阴影之中,见司马季月抬起右手,忽然下方掌声雷鸣。她低下头看去,只见地上那块红绸正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从地上起来。原来他的手腕上缚着一根透明的丝线,丝线的另一头便是连在下方那块红绸上。他这么一拉丝线,红绸便被慢慢拉起,拉起之后左右摆了摆,还绕着舞台转了一个圈。当红绸回到舞台中央时,红绸背面所能够遮挡住的一小块舞台忽然翻了一下,瞬间跳出来一对男女。那一对人,看身形,看装束,活脱脱就是司马季月与她。她诧异的看向司马季月,对方却是若无其事的抽出刀来割断了丝线,漫不经心的说道:“为了赚得你出来,只好偷梁换柱,金蝉脱壳了!”顷刻便严肃了容颜,正色道:“快些走吧,时间很紧迫!”
此时,众人的视线都牢牢聚焦在台上那一对舞的如火如荼的人身上。故而,没费多少气力,二人便溜到了大殿的屋顶之上。漓鸳先前一直隐忍着,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胆子也忒大了些,就这么从他眼皮子底下溜掉,难道不怕他怀疑?”
司马季月笑道:“怎么,你以为他没怀疑吗?多疑是帝王的通病,你的那一位乃是其中的翘楚。”
她不解,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敢?”
“做我们这一行的,玩的就是惊险,耍的就是特技!”司马季月猛的一抖不知道从哪里拾掇出来的大扇子,背月光而立,一边慢悠悠的扇风,一边幽幽说道:“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来只为做最后一笔生意。”
她诧异道:“还真是的!不过。”她皱眉作沉思状,半晌方道:“我仔细想了想,这几年好像没有夫人被打入冷宫或是被囚禁。难道……”忽然,她两眼放光,灿烂堪比流星过境,神经兮兮的说道:“难道你这回竟然是将脑筋动到了,那些还在君前承恩的夫人身上?”
司马季月笑的眉眼弯弯,道:“正是。”说着用力扇了扇风。
她只觉一阵阵凉风扑面而来,禁不住连打了三个喷嚏,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摆手说道:“那不成,这事太难办了,搞不好要掉脑袋,我可帮不了你!”
司马季月啪的一声收了扇子,正色道:“赵氏义忠勇夫人,你何必如此过谦!放眼后宫,这事就只有你才能帮得上忙!”
她不禁后退两步,胆战心惊的说道:“你可千万别拿我那倒霉封号说事,其实后宫能人甚多,你若是想找帮忙的,我可以介绍一大堆给你认识。后宫第一要数王后,其次便是寀喜夫人,还有齐国的嫣夫人,赵国的芝夫人,等等等。除此而外,还有很多潜力股,你要不要我现在帮你挖掘挖掘?”
司马季月逼近一步,厉声道:“其他人统统靠边站,我就认你!”说着面色忽然变作柔和,深情款款的看向她,柔声道:“漓鸳,今晚我来这里,只是为你。”
她心中顿时一咯噔,两腿止不住的发软。
司马季月两手抱着扇子,双眸含情脉脉直视着她,感慨道:“漓鸳,在外面漂泊了这么些年,我也觉得厌倦了,是时候要为自己的归宿考虑一下了。看在我俩两世交情的份上,你一定要成全我。”
她两腿一软,噗通一声就坐了下去,弱弱的说道:“司马季月,你,你。”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回绝是不可能的。但是,倘若不留情面的一口回绝了,势必要伤害他一颗几十年难得一动的大叔之心,继而死心。害人伤心只能说是有罪,害人死心那便是罪大恶极。故而,她在认真思考如何才能够在不伤害他自尊心的前提下婉转的拒绝。
只是,不容她多思考,司马季月已经来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眼神迷离,感情饱满的说道:“来吧,漓鸳,跟我走吧,帮我实现愿望吧!”
如此急迫的境况之下,她再也顾不上婉转不婉转,伤人不伤人了,果断的摇头道:“不,我不跟你走!你就彻底死了那条心吧!”说完,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严肃的说道:“你那愿望永远实现不了,我要回去了!”
司马季月跑到她前头将她给拦住,笑嘻嘻的说道:“你怎么能够这样?我那愿望怎么了?我不过是想做完你这最后一趟生意就金盆洗手,与阿启去过几年逍遥自在的日子而已。为何就永远实现不了?皎皎明月,朗朗星空,偶尔还有和煦清风吹过,好端端的你这不是咒我吗?”一边说着一边往她面上扇了扇,扇的她额发凌乱,发饰颤舞个不停。
她猛的顿住脚步,伸手理顺头发,正色问道:“你说什么?”
司马季月收敛了嬉皮笑脸,亦正色道:“这几年,我曾经回过一趟赵国,有故人托我给你带一些东西。”
她的心一抖,颤声道:“故人?哪一位故人?”虽然对那里的人已经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好歹那块地是她的根,还是有着些不同寻常的亲切感觉的。
“嗯。”司马季月点了点头,幽幽说道:“故人。不过,也许你并不当她是故人。你若是想要知道是哪一位,想要接受她交予你的东西,就请跟我走一趟吧。”
她登时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便是你最后一单生意?”
司马季月嘴角轻扬,似笑非笑道:“要不你以为是什么?”
她心虚的答道:“我,我当然就是这样以为的。”
事到如今,她还能够说些什么,只能够垂头丧气的跟在司马季月身后去了。所幸司马季月不并跟她计较,只是一笑了之。她亦庆幸是在黑夜之中,即使面上烧的厉害,也看不见颜色,想起自己方才那一番强烈的自作多情就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
二人避过宫中巡逻的侍卫,往南边那条偏僻小路飞掠而去。她知道那条路有一个人工湖,湖中种着许多的荷花,荇菜,菱角,白日里那风景看起来很是清新秀丽,晚间便显得幽静偏僻了。今日是秋节,那一地预备下好几艘游船,待欣赏完文艺节目之后便是月出之际,那时嬴政是要与群臣妃嫔一起至于湖心赏月的。不知道司马季月带她到这里是要做什么,难道那什么故人竟然会在游船中等她不成?
司马季月带着她绕过那些华丽的游船,转到边角上,重重莲叶遮蔽之处单独泊着一只造型夸张的游船,当是千秀坊待会儿用来赏月助兴表演的船只。船头立着一位身材健壮的男子与两位娇弱的少女,那男子见他二人来了,朝向司马季月柔声说道:“阿月,来了么?”
司马季月看向那人,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这个声音,再看那身形,此人必是连阅启无疑。漓鸳心中止不住一阵唏嘘,司马季月这小子果真是下定决心要断了。幸亏司马家兄弟姐妹众多,不用为子嗣担忧。
连阅启带着两位少女上岸去了,路过漓鸳身侧,朝她淡然一笑,她亦回以淡然一笑。虽然仍旧不甚赞同司马季月如此便断了,对连阅启也没有多少好印象,但是看在司马季月的份上就和谐了吧。
忽然,司马季月拉住连阅启的袖子,用保证一般的语气说道:“阿启,你先去那边等我,马上就好。你不要……”
连阅启回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声道:“嗯,我等你。许多年都这样过去了,我断然不会在乎这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