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着立在风雪中脸色惨白的荣贵人,清丽的脸庞透着一股寒气,他一时眼花整个人有些呐呐的,双手递去一物。
“这把伞你拿去用吧。”言辞恳切,不掺杂一丝男女之情。
荣宓低眉睨着他手中的一把梨花伞,雪白的油纸伞上描绘着栩栩如生的梨花,做工精美,堪称一绝。
他究竟是何居心,她不由防备的瞄向那张丰神俊朗的容颜,只是淡淡一瞥,一颗心差点再次沉沦。
苏珏见荣贵人似乎有些犹豫,便准备收回梨花伞,下一瞬却被对方紧紧抓住,一双星眸溢满点点笑意,耳畔传来她轻笑,“多谢苏太医赠伞。”说完她也不再看苏珏一眼,撑起梨花伞,嫣然一笑,径直翩然离去。
看着佳人缓缓离去的倩影,那一刻,他竟然会觉得似曾相识,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风雪依然不止,寂寂深宫,总有一处被人遗忘却又令人害怕进去的地方,那便是冷宫,常年阴森可怖,不见天日。
残破的宫殿,屋檐,庭院被大雪覆盖的纤尘不染,一派的银装素裹,冷风呼啸,呜咽作响。
漆黑的夜里,一处亮着灯的僻静小屋,透过破洞的窗户纸,只见屋内零星摆放着几处陈旧的摆设,残缺的桌椅,还有那勉强能躺人的冷硬床板,一名披着长发的女子孤苦无依的蜷缩在床角。
寒冬腊月却只是穿了一件薄衣,身上盖着比外衣更单薄的被子,她满脸污垢,卸去满头珠翠的她,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扬,宛若平凡女子,她就是被打入冷宫的怡常在,阮怡蓉。
寂静的夜里,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哭泣声,那声音低沉,幽怨,凄惨,闻之色变,令人毛骨悚然,她拼命的捂住双耳,泪水在眸中打转。
这犹如鬼魅的声音总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出现,传闻冷宫先前死了不少废弃的嫔妃,生活无望撞墙而死,服毒自杀的不计其数。
所以,每到夜里,这里便像是一座无间地狱,随时都会碰到意想不到的恐怖事件,除了宫女送饭,她几乎从不离开这间破屋。
她也很想就此了结自己的性命,身处冷宫生不如死,旋即两行清泪顺颊而落,抬手抚上脖颈间那抹极深的勒痕印记,她痴痴一笑。
事后回想昨夜的一幕幕,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圈套之中,当她越深思却觉得是有人暗中悄悄的计划着一切,目的便是让她万劫不复!怡常在脸色微变,整个人似乎掉入了寒冷的冰窖中,不得动弹。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幽深可怖的冷宫还能熬多少时日……是亲手结果了自己的性命,还是苟且偷生,活到手刃仇人的那日……
盘膝目光怔忪的看向窗外的雪花,怡常在陷入了深思之中,贵嫔娘娘会来救她么?会与不会,其实她也心知肚明,只是在自欺欺人。
头顶着冰凉的墙壁,心中掠起无尽的悲凉。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她心知自己也只是别人手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物尽其用,如今她深陷冷宫,犹如废棋,如今还能企盼谁能可怜她呢?
如今这惨淡的下场,只怕今日众妃指不定背后有多欣喜和得意,少了一个争宠的对手,便是皆大欢喜,别人的死活,微不足道。
也许只有到了这个份上,她才会大彻大悟,看透许多从前不曾想通的事情,什么恩宠,什么权势,都是浮云,红颜易老,君恩寡淡。
只是很可惜,很多人都不曾懂得这个道理,挣得头破血流,到最后还不是被别人踩着肩膀一步登天。
毓秀宫。
容贵嫔被阵痛的昏厥过去数次,太医施针令其恢复意识,又被强行灌下几碗催产汤药,都毫不见效,直到巳时,容贵嫔的孩子才呱呱坠地,还没来得及抱抱自己的孩子,下一刻,她自己也由于精疲力竭而沉沉睡去。
寝殿内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声,让一直忧心如焚的朱亦渲欣喜若狂,心中的大石这才缓缓落下。皇后侧目,心中不禁有些吃味。
帐幔掀起,只见稳婆抱着婴儿满脸喜庆的走了过来,急着朝皇上皇后行礼,“恭喜皇上喜得公主!”
此言一出,苏绿萼整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刚刚紧张到不能呼吸,现在却犹如如临大赦,她再无顾虑。
公主?朱亦渲微微一怔,唇边的笑容有些凝滞,毫不知情的稳婆起身微笑的走向皇帝身边,朱亦渲接过稳婆手中刚刚出生的女婴,小小的身子,轻盈,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跑似的,他细细的打量着她,一双乌黑灵动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粉雕玉琢,皱巴巴的小脸挤成了一团。
这时,皇后从座位上盈盈走来,看着神色复杂的皇上,又听到了稳婆的话,心中顿时大喜,浅笑吟吟,“这孩子眉眼相极了皇上小时候。”眸光不经意的看向一旁的月心,后者立即从袖中取出一物,恭敬地递来,皇后接过打开锦盒,取出一块长命锁,戴在了小公主的身上。
似乎是极为喜欢此物,小公主咧嘴笑了,皇后逗弄着她的小手,转眸轻笑,“皇上你看,小公主多可爱啊!”
刚说完,小公主立即大哭起来,嗷嗷待哺,聒噪入耳,朱亦渲忍不住蹙眉,伸手将怀中的小公主递给稳婆,“好好照顾着,下去吧。”
苏绿萼看着表情凝重的皇上,搁下茶盏慢悠悠的说道,“容贵嫔妹妹豁出性命给皇上诞下了如此可爱的帝姬,是否该晋晋位份呢……”
皇后闻言,心中大惊,看向笑意盎然的苏绿萼,眸中顿时精光一闪,好你个贱。人,当着皇上的面哪壶不开提哪壶!
“臣妾以为,此事还需再议,不妨等容贵嫔身子大好,再行决定,不知皇上意下如何?”皇后唇畔含笑的将苏绿萼的提议当场挡掉。
朱亦渲抚着修长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抬眸看向与自己想法不谋而合的皇后,勾唇一笑,“如此甚好。”
心,咯噔一声,苏绿萼差点失手打翻茶盏,一时有些恼怒,美艳的眸子冷冷的看向笑容深深的皇后,算你狠,不过好戏还在后面呢!
先前就答应容斓月要将其中之一的妃位留给她,如今却打错了算盘,难道皇上是因为容斓月生了小公主才这般态度冷淡么?
苏绿萼不禁在心中叹息,果然,不但在平常百姓家还是皇宫内苑,人们都存着重男轻女思想,男孩继承香火,女子身份卑微,而她苏绿萼却不这样认为,她虽身为女儿身,却有着男子望尘莫及的智慧头脑。
她和沈丝吟之间的这场无硝烟的战争,才渐渐拉开帷幕,谁输谁赢,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看着笑的虚伪的皇后,她不由心中连连作呕,这样的强颜欢笑,趋炎附势,本来心中明明很苦,却还是要装作快乐的笑着。
想必沈丝吟的心早已经是千疮百孔,麻木不仁了,留着一具躯壳又有何用……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朱亦渲小坐了一小会儿,便匆匆去处理朝政了,戏已经散场,皇后与苏绿萼也一前一后的出了毓秀宫,外面寒风料峭,刺骨如刀割。
苏绿萼扶着蕊心的手登上肩舆,彼时皇后拖着曳地长裙盈盈走了过来,唇畔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开口,“熙嫔与你无冤无仇,云贵妃,你为何要处心积虑的陷害她……”皇后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其中几分,但却始终想不出苏绿萼布局陷害她的动机是什么……
那日,皇后千秋节寿宴,熙嫔的出现打乱了苏绿萼早就筹谋已久的计划,使之功亏一篑,白白便宜了她人。
“要本宫放过伤害容贵嫔的凶手?这本宫可做不到!”一口的拒绝,苏绿萼还故意大声嚷嚷让别人都能听得见,心中顿时得意万分。
不少路过的宫人目光皆看向这边,苏绿萼心中畅快极了,傲然瞥向皇后,那眼中分明再说一副‘看你能奈我何’的神色。
呵,果然是她暗中做的手脚。皇后凤眼微眯,看向杏仁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苏绿萼,淡淡道,“不过只是区区一介贵妃,本宫劝你不要太得意忘形,否则将来终会玩火自焚。”走向覆满霜雪的梅花树下,她轻嗅着扑鼻的芬香,柔柔笑道,“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妹妹……是不是很失望呢?”
苏绿萼轻哼,眸光蔑视尽显,“皇后多虑了,时辰不早了,本宫还要回去歇息,便先告退了。”说完,抬头妖娆一笑,携着侍女头也不回的的离去,骄傲的犹如一只孔雀。
月心急得跺脚,指着翩然离去的苏绿萼,满眼不屑,“皇后娘娘您看,贵妃如此嚣张,日后可还得了?如不尽快想个法子,指不定她将来还要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情!”说完,还朝地上啐了一口,以示不满。
收回视线,皇后面无表情的毅然转身离去,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如此沉不住气,将来难成大器。”
那声音听着飘渺,却实际近在耳畔,月心微微一愣,有些暗自神伤,却见皇后已经早早离去,旋即执着宫灯快步追了上去。
容贵嫔产女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慈宁宫太后的耳里,原本是件喜事,但是却在太后她老人家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的表情。
殿外,芸若辞退了前来传送消息的太监,唉声叹气的来回踱着步。几个月以来,宫中连连出事,想必早已是谣言纷纷,人心惶惶。
前有怡常在打入冷宫,后有容贵嫔早产,熙嫔被人诬陷,接着皇上下令禁足……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清晰明了,却又扑朔迷离。
还在沉思间,却见里面传来瓷器的破碎声,吓得芸若连忙一惊,立即推门而入,却见太后仰躺在地上,满脸溢满痛苦之色。
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拽住大惊失色的芸若,嘶声力竭,“哀家……好难受!芸……芸若,快拿凝玉丸!”
芸若咬牙,从地上站起,跑进里间翻箱倒柜终于在枕下发现一个青花瓷小瓶,于是拿着它欣喜的跑回太后的身边,蹲身扶起浑身冷颤的太后,艰难的喂进一颗褐色的药丸,太后破迫不及待的连忙咽了下去,皱纹的眼角终于舒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