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婷已记不得自己从何时起开始与失眠恋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大脑细胞就特别得活跃,这种活跃是由沉重的思念引起的。
难道,唐浩天就是自己命中注定要等待的那个人?
但他总不会向自己表露半句的心声,他秘密隐藏得太深了。
难道,雨欢姐姐那次在街上所说的“这潭浑水”,背后真是连接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雨欢姐姐自从与唐浩天私下化解恩怨后(宋雨婷冥冥之中认为他们私下化解过),每次询问姐姐关于唐浩天的事情,姐姐都不会多说半句,只会用“这台湾仔挺实在的”、“看不出来这人挺好的嘛”来搪塞自己探知秘密的欲望!
也许,雨欢姐姐的极力逃避与安吉丽娜的忧伤是相关联的,她们变相地统一战线却令宋雨婷更加怀疑其中必有隐藏着秘密。
宋雨婷愈加地怀念儿时的生活,当时的姐姐可以带着自己下河过田捉鱼捉虾,更可以将心比心地进行沟通,但现在一切都变得很难,长大后的沟通总是被贴上一层不必要的伪装物,或者往好处说是“难言之隐”。
姐姐宋雨欢自从结婚后,临到周六晚上还是习惯性地回家睡觉,为此姐夫也无反对,百平米的市区新房只有姐夫一人独守。母亲知道后便对姐姐横加指责,言说新婚燕尔不能分离,这是老规矩,但姐姐却不买账,装出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回家照吃照睡,只当母亲的劝告是空气。
父亲的长假已经宣告结束,母亲便一大早起来送走父亲。家里又出现姐姐勤快的身影,令宋雨婷一时摸不着头绪的是姐姐丰盛的早餐,要搁平常一个鸡蛋一碗稀饭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可现在她却特意整出了各式早点六种,有千层糕、芋粿、米糕、鸡蛋、油条、稀饭。
“婷婷,起来吃饭咯,早餐姐姐都已经准备好了,有你喜欢吃得千层糕哦!”姐姐宋雨欢兴奋地呐喊,她腰间系着一条滚白边的黑色围裙,手里掌着一把漏勺,这回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神奇的祛痘膏药,站在宋雨婷的卧室门口,她浅浅地微笑,笑起来还有两个淡淡的如蜜枣肚脐尾一样的酒窝立在嘴唇两边。
这日周六,宋雨婷掐指一算,并没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她摇摇晃晃中走到大厅,揉着惺忪的两眼,却见一桌的好伙食,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忙问道:“老姐,你今儿个抽哪门子的风?整出一桌子的好料,太不正常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雨欢姐慢条斯理地解下滚白边的黑色围裙,将它轻轻地搁在桌子面上,说:“能抽什么风,还不是为了想好好犒劳你,感谢妹妹当日婚场的不闹之恩。”她还不忘轻轻地捏了一下妹妹细腻的皮肤,“还不快去洗把脸,油腻腻的。洗完后,也好一块攻下这等饕餮大餐。”
“我有那么闹腾吗?”宋雨婷歪着嘴巴,不悦地扭动四肢,假意寐闭双眼,走了几步,竟突然跑起来,还调皮地说,“老姐,等着妹子,吃它个精光。”
宋雨婷再一次依靠精神胜利法让自己获得了新的一天开头时候的快乐,站在洗漱间,令她大感意外地还是其中摆设整齐的洗漱用具,就连一向被姐姐捣弄地歪七斜八的沐浴露盒子竟也工工整整地陈列其间,而一向总会被粘满芦荟液体的玻璃圆镜子,此时也像个刚泡过温泉的宝石明光锃亮。
宋雨婷满腹狐疑地问道:“姐,洗漱间是你清理的吗?”她一边挤弄牙膏,开始倒水刷牙。
雨欢舀稀饭配米糕吃,她得意地回说:“老妈去机场送老爸了,这个家里还能有谁这么热心肠。还叫我不要回来,我倒是要看看,我若不回来,家里能荒废成什么模样!”
“姐,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呢?”
“没有,我只是胡诌一下,心里憋得慌,想抖落抖落。”
“其实我不赞同妈妈的不让你回来的建议。姐,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和姐夫结婚了,就一定得住到外面去,而且还要有一个新房。”宋雨婷激动地靠到洗漱间的门口,白色泡沫因为她激动的腔调开始在嘴角四处地喷洒,她冲着大厅大声说,“姐,我可都知道,那天导致姐夫母亲生气的原因,就是妈妈提出要买新房子这个建议。”
“你个小家伙懂什么?快洗,慢了,好料可都被姐姐吃光了。”
“姐姐,我看得出来,其实你是反对妈妈提出的这个意见。其实住在咱们家里,或者住在姐夫母亲家里,你们也不吃亏呀!况且买房,花得也是你们以后过日子用的钱。”
宋雨欢端着饭碗,紧紧地捏着筷子,她露出一副战士冲锋上阵时的威严气派,“婷婷,你是不懂。姐姐当时没错挺反对妈妈提出要以新房作为结婚的前提。但现在姐姐倒是觉得,妈妈的建议不完全是错的,你可知道那老丈母娘的性子,可是个火药桶,要是把姐姐跟她搁一块,成天地大眼瞪小眼,隔三差五非闹出事端不可!”
“那现在有了新房子,你干嘛还往家里跑?妈妈说了,除非万不得已,或者逢年过节,姐姐你是不能回娘家里过夜的。再说了,姐夫都没带你一块回来,别人会说闲话的。”
“婷婷你说到重点了,这回姐姐还真有事回来,你赶快洗漱,吃完了,姐姐好告诉你。”
“什么嘛,现在说!”
“麻利点,搁了太久,我可把这等好事烂在肚子里了。”
“这人,真是的。”宋雨婷还是被姐姐的一句话勾起了兴趣,她见姐姐不再松口,面上露出不悦,也只好回到洗漱间,麻利地洗漱。
一碗香喷喷的早饭就盛放在宋雨婷的眼前,“下个学期就是高考年了,妈妈叫我好好给你补补,懂不懂?”姐姐自个儿也盛了一碗,面对着宋雨婷就坐。
宋雨婷带着几分鄙夷的释然说:“难怪,姐姐会对妹妹这么好心!原来是妈妈的馊主意。我这脑袋根本就跟高考无缘,你们还是省了这份闲心吧!”她拾起碗筷,猛命了吃桌面上的千层糕,大口大口地吞咽碗里的饭。
“谁说我们家雨婷脑袋不行,我就跟谁急。你倒是慢点吃呀,跟个恶鬼似得!”姐姐用筷子敲了敲宋雨婷的饭碗威声呵斥,但是语势不像往常那样咄咄逼人。透过酥脆鲜嫩的千层糕,宋雨婷似乎看出了攀在姐姐心口的预谋。
“姐,我吃饱了!我想继续回卧室补眠去!”宋雨婷趿拉着拖鞋,摇摇晃晃地蹭着脚丫,慵懒地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姐姐雨欢却扭过脸,她似乎想到了自己心底盘算妥当的事情,便带着凶猛的微笑喊了一声,“回来”。她款款起身,故意掩饰自己因为不怀好意时候都会冒出的不自然感,她尽量通过摩挲左手指关节的动作来缓解紧张,“换一身像样的服装,等下陪姐姐上街去!”
“为什么?”宋雨婷懵了,要搁在平常,姐姐是从不会叫自己跟她出去逛街,所以她很是诧异地又问,“姐,你干嘛不叫姐夫陪你去买,非要叫我,而且我很讨厌逛街!”她嗫嚅着埋怨句,“而且我们又不对味,你专挑我不喜欢的,所以每每逛街都是败兴而归。”
“这回不同啦。”宋雨欢像个阿谀奉承的小喽啰开始冲着宋雨婷嬉皮笑脸着,“这回姐姐专听你的。你姐夫那个木头人,根本就不是块逛街的料!”
“每次逛街也都是这么说的,‘好,姐姐我专听你的’,专听到后面不也成了专权?”宋雨婷显然还记着姐姐之前逛街的扫兴,她仍在翻着旧账。
但宋雨欢竟不像之前无数次一样飞扬跋扈,她却一反常态开始走近妹妹谄媚般地推了一下妹妹的后背,嗔怪道:“难不成要姐姐写个字据画押,你才肯放心呀?”
宋雨婷扭着屁股,不情愿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嘴角仍碎碎着:“要是这样最好咯!”
“别得寸进尺,快点换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姐姐逛街去。我可等着,再给你十五分钟时间!”
宋雨婷根本无法想象到姐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配合着打扮了一下自己的外装。
跟在姐姐的身后逛街,绝对是一件劳心劳力的重活,宋雨婷提着姐姐给姐夫买的一大包衣服,汗涔涔地紧随姐姐踩高跟鞋的脚步,走马观花般的逛着街。
“姐,你这哪是逛街啊?你是故意折腾我是吧?”
“不能够呀。逛街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哪能说是折腾呢?”姐姐宋雨欢两手各拎着四个袋子,却身轻如燕。
“那我们换换,这么多东西压着我难受。”宋雨婷用右脚膝盖拱了拱七扭八歪的包装袋。
“快到啦,前方就是汽车。这点苦你都受不了,哪能做成其他事?”
姐姐故意在说出“其他事”的时候,眼睛鬼魅般地冲她眨了一下,宋雨婷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其中隐藏着的阴谋如冷风过境般的肃凉。
站在姐姐汽车门边,宋雨婷恨不得直接将双手双臂上挂着包装袋丢进车厢内,此时在她眼里姐姐娴熟的开锁动作是如此得生疏,又如此缓慢,车门刚要开启,宋雨婷就像甩掉身上的虱子一样迅速地将包装袋扔进车厢内。
宋雨欢却大声喊道:“你可别把新买的东西磕坏了,我这可是要送人的。”
宋雨婷靠在汽车上,气喘吁吁地说:“姐,我就纳闷了,你有那么多朋友要送礼吗?再说了,你送礼物买这么贵重的,姐夫不心疼?”
宋雨欢挪下手的包装袋,开始伸头整理摆在后座里的礼物,一面神气地说:“我花得是自己的钱,他敢管我?”
“你太霸道了。”
姐姐宋雨欢整理了片刻,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四个塑料袋提到宋雨婷的面前,对她说:“拿着这几个。”
“干嘛?我自己有衣服穿了,我不要。”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少废话。”正当宋雨婷正在兴奋地享受被姐姐关爱的同时,竟听一句话从姐姐口中不冷不热地冒出,“反正这四套衣服也不是要送给你的。”
宋雨婷气不打一处来,她晃着手中的四个袋子,说:“不是送给我的,给我拿干嘛?”
姐姐宋雨欢何时关上了后座车门,又何启动了车,这都是宋雨婷不得而知的,她现在有的只是愤怒而又诧异地接收姐姐向她背后指着手指说出的话,“把四件衣服送给她。你们俩找个地方心平气和地聊聊。”
宋雨婷望着突突的尾气在大街上滑出一个长弧,愤愤不平道:“姐,你也太不仗义了,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向后竟看到一张预料之外的脸庞,她困惑不安地看着这张脸,心一下子如针扎般难受,“她怎么会在这里?”
“雨婷,我想找你好好聊聊。”安吉丽娜的突然出现令宋雨婷陷入到莫名的紧张之中,她更是在自己的心底涌起一股对面前女生特有的妒忌与愤恨。
宋雨婷没有用正脸看她,她开始尽量与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是冷冷地说:“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安吉丽娜柔声说:“也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想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把彼此间的误会讲出来,会比较好一点。”
但宋雨婷根本不买账,她故意歪着脸看一下自己的身后,然后又用异样的眼光怀有敌意似得打量着安吉丽娜,她冷笑道:“我哪敢跟你有什么误会呀?”她猛一下推手,将四个袋子塞到安吉丽娜的怀里,“这是我姐送你的,你可收好。”
真是可笑,自己竟成为一个胆小的处于被动地位的小丑。宋雨婷多么想逃避眼前这种尴尬的场景,她感受到了一种被对方比下去的自卑在自己的心底涌起,她憎恨这种别扭而憋屈的感觉。这一切都是安吉丽娜所造成的,宋雨婷把自己心中所受到的这种不自信的感情归咎于安吉丽娜。
就在自己鼓足了勇气把心中的愤怒化作言语与举止上的冷漫时,宋雨婷竟感到由衷的畅快,犹如战胜了一个大敌后的自豪感在她的心中如泉涌般冲撞着。
“雨婷,我一直都想对你说,我们其实可以成为好朋友,大可不必用仇人的眼光看待对方,而且我们之间也不存在过结。”
宋雨婷心中蓦然腾升的底气足以让她直面对方,“真可笑,你觉得我还会跟一个虚情假意的人交朋友吗?不管是在班级里,还是之后……还是之后的所有事情,这一切事情发生后,我确信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永远被排除在朋友之外,我想这也是你心知肚明的结果。你现在倒爱装老好人,你不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一种行为很可笑吗?”宋雨婷兀自冷哼一声。
安吉丽娜痛苦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她那故意用护肤霜遮蔽下的苍白脸庞这时也开始不自然地歪扭着,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四个袋子,两只脚在地上像两只失去母爱后的可怜牛犊茫然无措地东张西望着,她的内心在煎熬着,在忍受着世间最为残酷的折磨,宋雨婷终于看出了对方穷装出来的坚强外表内疲惫的气息在残喘着,安吉丽娜终于克制不住地哆哆嗦嗦说:“雨婷,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不说恐怕没机会了。”
一件飘逸的白色长裙,在街上迎风轻轻地飞扬,她就是众人眼中的白雪公主,她便是天边的一抹纯净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