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转折向南。
风景渐渐变得柔美起来。
一开始路边是成片的白桦林，因着是冬日，所以不少林间都积了雪，看上去白茫茫的一片，其间偶尔飞过几只觅食的乌鸦，嘎嘎几声划破天际，显出几分萧瑟的寒意。
待往南行了三天之后，便渐渐看得出南方的暖意来。
虽然仍旧是冬日，路边却看得到绿。
树上的叶子没有完全落掉，还隐约能透出几分绿意，看在人眼里，便觉得多上几分安适。
夜羽来得晚了些，所以有些消息，岳宁却是从她的口中得知。她原本还奇怪拓拔宏去了哪里，夜羽倒是给她解了疑。
她们早上刚刚出发，拓拔宏便直往京城去。
临行见与夜羽见了一面，直言去往池家。
是的，是去池家，而不是岳家。
他虽然是岳家的儿子，但这却是暗地里的身份。如今他明面上的身份太过敏感，去往何处恐怕都会引起有心人的猜测。
先前在王府没有暴露行踪还好，那趟动静太大，宫里派在外面的探子不可能不知道。若再去岳家，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毕竟岳家现下手握兵权，本就让人心存疑惧，若再与他这样身份的人来往……恐怕不多时，那“莫须有”的罪名便要栽到岳家的头上。
至于去池家……岳宁不知道裴皓和他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明显对岳家无害……拓拔宏是岳宁大哥这件事情，想来裴皓肯定是不知道的。
在马车上无聊，夜羽便将这几年的形势都当故事说给岳宁听。说是岳家这两年突然被圣上委以重任，六七名族人都在军中任了重要的职位。
岳宁的二哥更是官拜大司马，若岳家此刻叛变，江山立时就会易主……原本岳家就是武将世家，以前不过是因为怕功高震主而刻意收敛。
不过陈国皇室倒也不负太祖当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祖训，在西狄在大军犯境的时候，果敢启用岳家儿郎。
却正是用对了人，不过两三个月的工夫，西狄便被打得屁滚尿流，乖乖地奉上白银七百万两，上好毛皮十万，割五城一郡，并进献皇室帝姬十人。只求陈国上朝息雷霆之怒。
为自家哥哥自豪的当口，岳宁突然像是反应过什么一般。
先前那“重修旧好”的念头岳宁还当笑话看，可这几天下来，她几乎要相信这事情是真的了……裴皓待她的态度格外不同，虽然只口不提她是原来的“岳宁”一事，可他的态度却是明明白白地放在那里。
甚至连夜羽，他都没有下黑手。
这让岳宁愈发地怀疑起来。
她先前实在是有点想不通，若有情，当年如何对自己那般绝情。若是无情，又何必现在惺惺作态？摆出一幅想破镜重圆的丑恶嘴脸来？
现在细细想来，不过是因为自家手握重兵，他想借势罢了。
他那“谋朝篡位”的想法，若是得到自家襄助，自然是水到渠成。再不用担心旁的什么了……
只是……谁又是蠢货？
当年算得上血债，这一页又岂是这么容易揭得过去？
岳宁心底阵阵冷笑，却是再度又将裴皓看清了些许。越发觉得……恶心了。
若非因着莫问，她怕是早就甩手走人。
又行得几日，便是马疲人倦。
莫问同裴皓商议了一下，决定在郑州休整一二，待稍作恢复且补给之后再度出发。
裴皓这趟出来并没有以顺郡王的身份，这几辆马车都伪装成商队。岳宁理解的很，毕竟他去苗疆的目的是不能被别人所知道的。
所以到了郑州，她们住的也并不是官方的驿站，而是民间自己经营的酒楼民宿。
民宿岳宁从未住过。
以前未出阁之前几乎没出过京城，偶尔往外走几趟，都是住着岳家自己的院子。嫁了裴皓之后，出行几次也都住的是皇族别院或者是官驿。
哪怕是后来出了事之后，也是同莫问一起住在山谷里。
这次出行，算是她走得出远的一次。
这民宿，她也是第一次住。
进得酒楼，她不由得十分好奇，四下张望着打量，觉得十分新鲜。不过她在看人的同时，也是被人看。
岳宁原本生得极美，虽然中毒后改了容颜，却仍旧是顶尖的美人。
虽然陈国水土丰富，美人较周围各国而言算是极多，但这样顶尖的美人却是不常见。她刚一踏入这家“远香楼”，周围便投射来无数惊艳和贪婪的目光。
莫问和裴皓跟她同时进来，一前一后。
这些目光极是明显，岳宁光顾着打量，一时间并没有在意。但她身边的两个男人却同时紧紧拧了眉。
裴皓从袖袋里抽出一条黑纱，伸手递到她的面前：“把脸遮一下，莫要让人占了便宜。”
岳宁并没有去接……莫问已经是上前一步，伸手牵了岳宁，一双锐目冷冷地扫过全场。他的目光似箭，冰寒刺骨，不少人触及他的神色，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该喝酒喝酒，该听书听书。
不过自恃无恐的人也多，占据了“远香楼”最好位子那桌上的四名男子仍旧色迷迷地盯着岳宁，嘴里咂咂有声，就差流下口水。
岳宁也感觉到了这几道目光，瞥过一眼后，连忙收回目光。这几人长得实在寒碜，她都不忍再看。莫问快走几步，向着迎上来的小二道：“还有雅间么？”
小二打了个千儿，弯腰直起的工夫已经将几人打量过，看到他们身上衣裳的料子后，立刻堆了满脸的笑：“自然是有的，几位楼上请！”
刚前行几步，便被人拦了下来。
倒不是先前那几人，而是青衫儒巾的两名男子，一身广袖宽衣，看着倒颇有一番魏晋名士风流。
莫问看着对方的打扮，眼底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厌恶来。
他牵着岳宁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岳宁自然察觉，抬头正看到他冰冷的神色。怕是又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了……
这几年下来，莫问的脾气岳宁也熟悉许多。
眼下这种冰冷的神色虽然平常极常见，但是他紧紧抿了唇的样子……倒是不多。往往出现这样的神色，就是证明他遇到了极不顺眼的事情。
按莫问的话说，是看到这些就想吐！
所以才要抿紧了唇，以防随时吐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