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被乌云覆盖,阴沉沉的要下不下,压得人难受,连带着天然那原本就不太明朗的心情更见阴郁了。今天她破天荒的故意逃了公司最重要的周一晨会,独自一个人来到药店,买了早早孕试纸。
昨晚她几乎整夜未睡,思前想后,再三估量,最终还是决定跟司空绝隐瞒她可能怀孕的这件事,一来消息还不确定,二来,她还没准备好该以什么心态来告诉他这件事。
今天上班之前,穆天然先假意跟随吴韵文来了公司,然后目送着他离开,最后径自绕过公司大楼过门不入,直奔附近的一家药店。
偷偷摸摸的溜进厕所,手里捂着千斤之重的测试结果向上苍祈祷,几经心理斗争,穆天然终于鼓起勇气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偷偷瞄了一眼,顿时,一颗悬着心终于落地了:
阴性反应。
没有怀孕!
穆天然当时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连她自己都理不清,是释然多一点儿,还是失落多一点儿……
一个人心不在焉的姗姗来到公司大楼楼下,看看时间晨会还没结束,她要上去么?
想了想,穆天然果断决定破罐子破摔,逃个彻彻底底,大不了回头跟顶头上司柯厉痕负荆请罪,反正有她男人这层关系,柯厉痕也不会把她怎么滴了。
穆天然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脚峰一转去了隔壁的花花世界大楼,参加培训,蹑手蹑脚的从后门走进教室,蹭到顾雨潼身边,坐好听课,不经意间一个扭头,毫无意外的对上一双满怀担忧的眸子。
“你还好吧?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差?”同桌的顾雨潼忧心忡忡的问,看了看四周专心听课的人,特意压低了声音,说,“我昨天才知道……关……呃,那个人回国了……是不是……他又找你麻烦了?”
穆天然握笔的手指一动,停顿下来,抬眼瞥了眼顾雨潼,眸光显露不出什么神色,只道:“我没事,别担心。”
课间休息时间,接到了为数不多的顶头上司的电话,那头柯厉痕的语气听起来很焦虑,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架势:“然然你在哪儿?总裁秘书指名要你出席晨会,赶紧过来,现在!立刻!马上!”
“经理,我——”
“不需要解释你缺席晨会的原因,我不想听!嘟——嘟——嘟——”
竟然挂了,看来她把柯厉痕气得够呛啊!穆天然苦笑,动身赶奔公司。
仔细想想,才恍然原来今天是总裁下来考察工作的日子,怪不得柯厉痕这么生气,不过——
人家总裁大人都没表示什么,一个小小的秘书又瞎操个什么心啊?还有,她身为一个小职员,缺席晨会就缺席了呗,不痛不痒的,为神马偏偏逮着她不放?
小气!
很快,穆天然就听到了一些关于这位秘书的八卦传闻。
地点在公司洗手间,起因是她今早出门前没心情梳妆打扮,素颜朝天的有失礼节,想到一会儿要“觐见”总裁秘书这位大人物,她本着礼貌的原则,来洗手间补了个淡妆。
本来洗手间就是传播八卦最好的场地,穆天然这一补又毫不例外的听到了一些新闻:
同事甲:“哎呀……哎……哎呀……”
同事乙:“好好的叹什么气?”
同事丙:“她在叹我们的总裁为什么是个女人!”
同事丁:“可不是吗?还以为龙宫又要多一个金龟婿呢!”
同事乙:“咱们啊不用灰心,俗话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虽然咱们的总裁是没指望了,但是她的那个秘书看起来也不赖呀,长相斯文,谦和有礼,很有发展前途……”
众同事们齐声附和:“是啊是啊……”
“……”穆天然相当无语,白白眼撤了。
哒、哒、哒……哒、哒、哒……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响起一连串清脆的脚步声,伴随着匆匆忙忙的喘息,不难想象脚步的主人此时心情相当急切。
可不是急切么?就在刚刚,穆天然又接到了一通柯厉痕的催促电话,她一刻也不敢多耽搁,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死命的朝二十楼会议室赶去。
惨了!她的无故缺席一定会给总裁大人留下很差很差的印象,纵使她有柯厉痕这棵大树罩着,恐怕也会因此而受到批评吧?说不定连柯厉痕都会被她连累了。
“砰——”的一声,穆天然想也没多想就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就在那一刹那间,她突然后悔了自己的莽撞行为,貌似,应该,她要先敲门的,吧?
惨了惨了,她的操行纪录上又要扣掉一分了,悲剧!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穆天然深吸一口气,来了个九十度的大鞠躬,请罪:“对不起,我是穆天然,我迟到了!”动作原地定住三秒钟,她默默心想,在座的各位恐怕除了柯厉痕,应该没人稀罕她的道歉吧?
可是,意外的,再抬头却见会议室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聚集到自己身上,盯得她手足无措,受宠若惊,就在她六神无主的当头,会议桌主位上传来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穆天然小姐,你终于来了!”
她循声望过去,对上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男性俊颜、惊喜大于惊讶的复杂神情。
穆天然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煞白,手中一抖,整整齐齐的报告纸哗哗落地,洒落当场。
主位上的不是他们公司那位所谓的女性总裁大Boss,而是一个男人,并且还是旧相识,一个她最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关君则。
竟然会是关君则!怎么会是关君则!
“就差你的报告了,开始吧。”关君则微微上扬起好看的嘴角,白皙柔和的五官犹如清风一簇,水波一缕,优雅而温润,他身上一如他的优雅气质,穿了一套白色西装,颈间一条酒红色领带不失格调的为他添了几分成熟的男性魅力。
柯厉痕看着下属苍白的脸色,站出来维护:“关先生,我的助理身体不适,请容她下次再行汇报工作情况。”
关君则淡淡的笑,修长白皙的五指打着桌面,点点头,道:“散会吧。”
哗啦啦,众人陆续离场。出了会议室,很有一些人投给穆天然一双八卦的眼神,搅得她一颗杂乱无章的心愈发莫名其妙,就问了柯厉痕:“经理,他们怎么那样看我?”
柯厉痕瞥了眼侧边的会议室大门,问:“然然,你跟关先生是不是认识?”
穆天然眼睛一转,不答反问:“……怎么这么说?”
“之前关先生非要等你出席晨会,我们只能陪着他等,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没想到……”
没想到一场长达一小时的等待,最终因为关君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散场了。若说她跟他之间没关系,打死都不信。
穆天然低头,独自沉默,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深情的呼唤:“然然……”
脚步停住,不出意外前方出现一双男性皮鞋,然后就听头顶上方响起那人的声音:“然然,你非要这样么?”
非要这样么?穆天然强行压下心头的酸涩,艰难的抬头看着昔日最喜爱的一张俊颜,沙哑了嗓音:“对不起,这位先生,请问我们认识吗?”
“你非要这么躲着我?”
“对不起,先生,我不认识你。”
“然然!”
柯厉痕眼见苗头不对,再次见义勇为的站出来,横在两人之间打断了关君则的纠缠:“关先生,请你不要再缠着我的助理,信不信我告你******?”
回廊内三三两两的人群站在不远处看热闹,关君则终是受不住周围的指指点点,妥协了:“然然,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说着,他伸手朝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转身离开。
穆天然知道,这个手势所代表的意思并不是“OK”,而是数字3,意为他们曾经约定过的三次机会。究根结底,这个约定还是因一场吵架而起,说到那场吵架的原因,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约定——
“君则,为了避免我们以后做无所谓的争吵,从今天开始我们先来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如果将来我们之中有谁做错了事,那么对方要给彼此三次解释或挽回的机会。”
“为什么是三次?不是四次?五次?”
“因为老祖宗流传下来一句古话,叫做‘事不过三’。”
柯厉痕看罢多时,联想今天这场不寻常的戏,拿出手机拨通了司空绝的电话,貌似他应该跟自己那位亲爱滴发小透露透露口风……
手机那头的那位亲爱滴发小脸色不是很好看,听完了柯厉痕的汇报之后道了句谢便挂断了电话,他拿起桌上的一份调查资料寻思了良久,最终手腕一甩,通通丢进了垃圾桶。
关君则,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是小看了他的本事……
司空绝揉了揉发疼的眉眼,想到自从昨天宴会上回来,他的娇妻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甭问,八成是为了那小子。
真真可恶!
司空绝咬碎一口钢牙,暗恨。
晚上下班时间,司空绝殷勤得很,为着妻子又捶肩又捏退的,饭桌上又夹菜又乘汤的,嘘寒问暖,好不体贴,倒是把穆天然闹得浑身不自在,摸不准这男人今晚在抽什么风。
“绝,你怎么了?”穆天然停下筷子,问。
司空绝勾唇一笑,脸上扬起自认为最帅的笑容,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就是想对你好,百倍千倍的对你好,这样你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我了。”
一股蜜般的甜甜甘泉涌过心头,穆天然轻笑:“傻瓜!”
美人一笑值千金,司空绝见娇妻笑了,心里微微松一口气,试探着问:“然然,你昨天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了么?”
“哦,没什么,就是遇到件烦心事,不过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处理好的。”穆天然漫不经心的说道。
好吧,姑且叫她自己解决。司空绝暂时放过了娇妻,可是还不忘叮嘱一番:“然然,遇到问题要迎刃而上,逃避始终不是办法。”
“我知道。”
一连几天都是阴沉沉的,这天刚刚走出花花世界的大楼,才发现原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很是困住了一批忘记带雨伞的粗心人。
穆天然再次摸了摸包包,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没带伞,她撇了撇嘴,对着雨幕发愁。之前她的专属司机吴韵文打来电话,说下雨天路上遇大堵车,问她能不能步行走到十字街口,他在那里等她。
最烦人的就是堵车,穆天然望了眼前方马路上那条长长的“车水马龙”,一个头两个大。眼光撇到对过的便利店,她心思一动,打算进去买把雨伞,可是目测了下这马路的垂直距离,又顿时心灰意冷:若要过去势必会淋个落汤鸡的。
可是,无奈她非去不可,否则等会儿便利店的雨伞销售一空,她哭都没地哭去。
高抬双臂将包包举在头顶,踩着昨天她老公刚为她新买的名贵鞋子,淌着地面的积水、越过车辆,开辟出一条哗哗的水路。然而精致小巧的包包根本不顶用,没走几步就被迎面而来的大雨打了个透心凉。
她不管不顾,眯着眼往前冲,不知何时突然发现头顶出现了一片青色阴影,手背被雨水拍打的感觉也随之消失,唯有雨滴打在雨伞上的闷声响彻耳边,车水马龙也好,人来人往也好,此刻都不过是灰色的背景罢了。
穆天然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讶然抬头,看上了那把青色雨伞。温婉如玉的栀子花淡淡地铺满眼帘,清纯而优雅,美丽不妖娆,犹如一幅沁人心脾的水墨画,与迩同在,如影随形。
对于这把伞,穆天然一点儿都不陌生,曾经,在那片美丽的夜间喷泉,她与他就是在这把伞下互许了未来,约定了终身。
顺着伞柄,目光下移,不出意外看到了站在她身后为她撑伞的男人。颀长英挺的身姿,一身白色的修身运动装,映照在脚下清亮而清凉的水波里,缭乱了满地光晕。
她的心湖蓦地颤荡一下,然而最终,归于沉寂,不起一丝涟漪。
“逃避始终不是办法……”
不知怎的耳边突然想起司空绝的劝诫,穆天然眼神一闪,终于肯正视这个为她撑伞的男人了,娇颜扯出一抹感激的浅笑,迅即而美好:“谢谢。”
关君则递给她一叠迷你纸巾,眸光自始至终都平静如湖,然而又幽深得看不清在想什么,问:“最近有时间吗?”
她接过纸巾,得体的微笑着:“明天下午五点,我在楼下等你。”
“说定了,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