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无法完成这次的任务了。”
幽暗森森的地宫中,夜流火一袭黑衣,还带着金牌面具,只是面具下的唇色已不再鲜艳,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眸也失去了光泽。
诸葛云是宽容的,居然没有一掌打死她。
“你已不是曾经的流火,在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的骄傲就已经被你踩在脚底!现在的你,还能闯过幽冥阵吗?”
不能。夜流火非常清楚,不仅不能,恐怕连普通的任务她也难以完成。有了牵挂,有了畏惧,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一往无前!
诸葛云紧紧盯着匍匐在脚下的女人,愤怒过后化为最无奈的叹息。夜流火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就如他的女儿一般,他向来宽厚,对效忠他的人都留有一丝余地,所以长孙无暇才能成功离开。但是夜流火大概是离开不了了。
“你还想报仇吗?”
简单的一句话,就勾起了深藏在心中的火种。夜流火蓦地抬头,仿佛看到了血流成河与冲天火焰。
“想。”
声音不够响亮,诸葛云又问了一遍:“想不想?”
“想!”
这一个“想”字终于说得掷地有声,有几分夜流火曾经的模样。诸葛云满意的点点头,只要她还想报仇,就没有真正的废掉。如果她连仇恨都抛弃了,诸葛云会毫不犹豫的杀死她。
转眼间,一年一度的琼华秋宴终于来了。这是大齐的传统,每一年中秋佳节皇帝都会在昭阳宫大宴群臣。
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门。在朝阳门,文臣落轿,武将解鞍,就连内眷女流的发簪若是太过纤长尖利,都会被宫门内卫一并收走。
像此等至关重要的盛大宴会,夜流火本没有机会参与,但梁文翊是皇长孙,又深受宠爱,他推荐的人,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昭阳宫内灯火如昼,一派君亲臣恭之象。惠帝高举酒杯,说了一席大齐江山千秋万世的话,群臣举杯,君臣同饮,歌颂大齐的盛世景象。
太子梁长兴的席位依旧空空,惠帝不禁皱眉,“不是说云海的病已经见好了吗?”
皇后立即解释道:“云海的病是见好了,但还需调理,这几日又起风了,云海受不得风寒,可能有事耽搁了吧!”
梁长兴小字云海,才识胆略都继承了惠帝的风范,原本是绝佳的继承人,可就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体质虚弱,自幼多病,能长到而立之年已是上天垂怜,故不得惠帝欢喜。但他是嫡长子,在无任何过错的情况下废长立幼,朝野必定震动,这使得惠帝更加不喜这个儿子。
惠帝虎目扫过殿内席案,发现梁长殷的席位也空着,更加不悦:“老大病着也就罢了,老二云川也病了吗?”
皇后悄悄地在案桌下捏了捏惠帝的手,浅笑道:“一把年纪还这么大火气,吃块点心消消气。喏,那不就是老二云川?”
顺着皇后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老二梁长殷正快步向他走来。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长殷身量消瘦,相貌纤柔,像极了皇后,身体比他大哥好一些,但看上去也是弱不经风的人,惠帝就懊恼了,自己戎马一生打下江山,两个嫡子的体魄怎么就一点不像他,都像他们的母亲。
“平身,入座吧!”惠帝对梁长殷比较温和,大概也是觉得老二比老大成器。
前面都是一些常规歌舞,惠帝看得腻了,兴致缺缺。
咚咚咚……
清脆的鼓声成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大红的绸缎抛向空中,一面巨大的盘鼓从台阶下缓缓升起。
十八名身着鲜衣的精壮男子抬起巨鼓,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步入宫殿。
一旁有六名歌女手持小鼓,一边拍打着手鼓,一边跳着胡旋舞。而在巨大的盘鼓之上,鲜红的绸缎掩盖姿容,好似一朵娇艳的牡丹花,盛开在盘鼓上。
鼓声如雨点般愈发密集,却在最急促的一瞬间凝聚到一个点。突然,盘鼓上的红绸被掀开,飞舞的红绸翩然如梦,鲜艳的霓裳异常夺目。
她红衣烈艳,如火,如霞。眉心轻点朱砂,妖冶中又透着几分庄重感,粉臂在半透明的红纱中若隐若现,光洁的小脚在鼓上飞舞。不同于在长乐坊时极致魅惑的艳舞,这一支盘鼓舞,美而不艳,媚而不俗,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将人带到了渺渺仙宫,而夜流火就是那仙宫献舞的婵娟仙子。
待一曲舞罢,众人早已沉醉不知归路。就连惠帝也有一瞬间的恍惚,此舞只应天上有,想不到大齐竟然还有如此精美之舞,就算是善歌善舞的北翟王庭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人来。
“赏!”惠帝击掌赞道,竟然问起了舞姬的名字。
侍奉在一旁的内务总管吴海英尖声尖气的回答道:“回万岁爷,她是长孙殿下府上的舞姬,名唤祁姬。”
“噢——”惠帝眸色微沉,愉快的心情降下不少。
吴海英伺候惠帝多年,大概也能猜到惠帝心情变化的原因,想替梁文翊解释两句,却又怕越描越黑,便不言语,默默地将头垂得更低了。
皇后却道:“不过是个舞姬罢了,陛下若是喜欢,臣妾安排下去便是。”
惠帝还没有昏庸到与孙儿抢女人的程度,他挥挥手,道:“乏了。”
吴海英连忙伺候惠帝离席。
皇帝都走了,皇后自然也没有留席的必要,与诸位大臣妻眷寒暄几句,也离席而去。
两位大人物一离开,群臣以及他们的妻眷们顿时轻松不少,歌舞更加欢乐,酒肴也更加美味。
梁长殷闷闷的喝着酒,梁文翊忽然走了过来,按住他的酒杯,“皇叔身体不好,还是少喝些酒吧!”
梁文翊的笑容如三月的阳光一般温暖,面对他,梁长殷是如何也生不了气的。他还是那个追在他身后哭着鼻子叫二叔的乖侄儿,只是他这个做二叔的,却回不去当初的心情。
梁长殷勾起一抹微笑,“昨天去看过你父亲了吧,鬼医怎么说?”
“父亲情况稳定,现在就差一味药引还在找寻。”
“那便好。”梁长殷道。他垂下眼眸,低头看着梁文翊按住自己酒杯的手,不觉间又出了神。
“皇叔,皇叔……”
“嗯?”
梁长殷怔怔回神,梁文翊关心道:“皇叔心绪不佳,何事忧心?”
梁长殷微微一笑,“今日歌舞甚是精彩,即便忧心,此时也烟消云散。”
现在叔侄二人还十分亲近,待后来针锋相对,又是另一番光景。
梁长殷忽然感觉有些累了,便唤来东流,离席往御花园走走,梁文翊本向陪同,被梁长殷婉言拒绝。
今夜月光皎洁,仿佛牛乳一般倾洒在花园中,就连空气也蒙上一层淡淡的薄纱。
梁长殷来到御花园,刚走到芍药亭边,一道黑影突然掠过,其速之快,宛若电光火石,梁长殷根本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东流,追!”
东流得到命令,几乎不假思索,好似一阵疾风般朝那黑影追去。
梁长殷坐在芍药亭中,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东流还没有回来。他忽然觉得不对劲,整个花园里怎么就只有他一个人,巡夜的侍卫呢?还有各宫的太监宫女呢?此地是昭阳宫前往各宫殿的必经之地,不可能会没有人!
梁长殷霍地站起来,正准备离开之际,那道黑影又出现了。突然,梁长殷感觉头脑一阵晕眩,眼皮一张一翕,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根,好叫自己清醒一些。这时,花园里忽然出现两名美貌女子,春风满面的向他走来。梁长殷定睛一看,正是惠帝新纳的两位美人。
“临王殿下身子不爽,不如让臣妾姐妹俩好生伺候如何?”
梁长殷向后退了两步,用力得抓着栏杆,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两位美人已经走到他身旁,分侍左右,双臂如水蛇一般已经缠到他的脖子上。梁长殷大叫不好,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也绵软无力,提不起半分内力。这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就在他张口的瞬间,一粒药丸已经喂进嘴里,梁长殷赶紧吐出来,但那药丸入口即化,且药力发作极快。须臾,他就感觉浑身发烫,腹中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而那两位美人罗裳半解,缠住他,叫他无法逃脱。
梁长殷强压住腹中的那一团火焰,目光冷厉的盯着两位美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殿下切莫辜负。”说着,就朝他微凉的双唇吻上来。
梁长殷暗暗运劲,双眼如野兽一般泛着红光。东流还没有回来,难道今日就要栽在这两个女人的手里?不,还没有最后,他绝不认输!
“你们……”沙哑的声音令梁长殷自己也为之一惊,但是他总算能发出声音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王下药!”
一女说道:“能与大齐最美的男人共度春宵,死而无憾!”
梁长殷凝聚那为数不多的一点内力,并指为剑,正要刺出。突然,一把匕首赫然出现,雪白的剑光刺破黑暗,鲜红的血色灼烫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