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流火笑得风情万种:“你还有三个时辰的命!”
梁长殷不怒反笑,钳住她脖子的手贴着她的肩膀滑到手腕,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夜流火微微怔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都快死了,你不给我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吗?”
梁长殷的嘴角渗出黑色的血,夜流火的心里发慌,突然间十分恐惧。梁长殷轻轻地拥着她,炽灼的呼吸喷到她的耳边,仿佛加了磁一般的声音低声说道:“其实你很舍不得我死,对不对?你看,你就算下毒,也给我留了三个时辰的命,你要真恨我,就应该用见血封喉!”
夜流火没有反驳,因为她的确舍不得。
梁长殷左手捻起她的一缕头发,右手虚放到她的背心上,想起在茶寮外,她拖着单薄的伤体向前行走,心里蓦地一痛。
“既然要杀我,为什么又要替我挡下那一箭?”
夜流火目光凌厉,苍白的面容有几分凄艳的美,“你的命是我的,我又岂容你死在别人手上!”
这个理由倒是符合她的偏执。
梁长殷握住她的手,夜流火没有拒绝,反正他都快死了。
“你怎么就不奇怪,我们在书房这么大的动静,我的侍卫们怎么一个都没出现?”
“重要吗?鸢尾红的毒无药可解!”夜流火微笑道。她笑得很开心,用笑声来掩饰极端的恐惧。
梁长殷捧起她精致的面容,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又说道:“要不要来看看我刚写的治水之策?”
梁长殷就回到书桌前,挑了一下油灯的灯芯,让灯光更亮一些。
他的字迹工整,内敛又隐隐透出几分狷狂之意,撇开策论不谈,光看这字就十分赏心悦目。只可惜夜流火没有心情欣赏他的书法和策论,她猛地按住梁长殷正要拿起策论的手,怒喝道:“你就快死了!”
梁长殷笑得云淡风轻,“是啊,我知道,还有两个多时辰,你看我脖子上的伤口有没有开始发黑?”说毕,还将衣领往下面拉了拉,好叫夜流火看清楚他脖子后的伤口。
指甲掐的小小伤口,现在已经肿成了一个小核桃,而且还是一个黑色的核桃。伤口边缘泛着暗红色的磷光,那是鸢尾红独有的特征。
夜流火有些不敢看,梁长殷却轻轻地按了一下伤口,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
“你不怕死吗?”夜流火含着怒意,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发怒。
梁长殷道:“怕,天下间有谁不怕死?”
“既然怕,你为什么不求我?”
“求你?你不是说此毒无药可解,我求你有用吗?”
鸢尾红的确无药可解,但并不是无法可解,如果他求她,如果他向她忏悔……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夜流火眼里噙满泪水,“梁长殷,十一年前,你为什么要将那封信放到祁青云的书房里?为什么要陷害他?”
梁长殷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他的策论上,“为什么一定是陷害?当年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夜流火怒不可遏,内心里充满惶恐。
梁长殷幽幽一叹:“反正我都要死了,为了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我决定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
“梁长殷!”夜流火发出一道吸掌,拾起地上的红缨刀,怒气腾腾的架到梁长殷的脖子上。
梁长殷捻起刀锋,将红缨刀推远了些,微笑道:“我都快死了,你还拿刀来威胁我,有用吗?”
夜流火一腔怒气没地方撒,恨恨然将刀收回。
“梁长殷,既然你都快死了,你还对我说这么多话,你救不能闭嘴吗?”
夜流火突然间又感到无比委屈,这个男人就快死了,可是她发现自己仍然拿他没有丝毫办法,或许一刀杀了他更加解恨!
红缨刀刺向他的胸膛,却又在他心口前一寸的地方停住。突然,她猛地丢掉手里的刀,一下子扑到他怀中,眼泪滚滚直落。
“梁长殷,你就是这世上最可恶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可恶?明知道我恨你,时时刻刻都想着要你的命,为什么要给我机会,让我舍不得,梁长殷,你真的很可恶……”
梁长殷拥抱住她,手指轻拂她的头发。“我等着你投向我的怀抱,已经等很久了!”梁长殷笑得很开心,活了这二十多年,他从未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他捧起她的脸,清丽的面容眼泪横陈,他开始轻啜她脸上的泪花。
当他的手情不自禁的落到她背上的时候,想起她背心的箭伤,梁长殷皱起眉头,柔声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夜流火微微怔愣,梁长殷继续说道:“那一箭本来是射向我的,你却帮我挡了。如果在落风谷外为我挡箭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那这一次,除了爱我,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如此奋不顾身?”
“可我是去杀你的!”
“这并不矛盾,你杀我是为父报仇,你救我是出于你的本能。在你心里,是不愿看到我受伤对不对?”
夜流火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现在身上的伤口正是她的杰作。
“可是你马上就要死了。”
梁长殷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声音温柔至极,“有句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
“你还没有回答你为什么要陷害我父亲。”
梁长殷微抿着唇,沉默稍许。
夜流火有些生气,站直了身体,紧紧盯着梁长殷静若寒渊的眼睛。
梁长殷叹息一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时间过得太久了,我不记得我写过那封信,但信上的笔迹的的确确是我的。”
夜流火十分恼火:“什么叫你不记得?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说忘就忘?”
“但就是忘了,我也没有办法。现在我应该还有两个时辰的命吧?”梁长殷微微一笑。
夜流火忍不住给他一拳,“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到底是不是你?”她真的很害怕,万一不是梁长殷,那她岂不是杀错了人?
“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夜流火朝他怒吼。
梁长殷道:“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说与不说又有何意?总之我现在很开心。”
但是夜流火一点也不开心,她抓起梁长殷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疾奔,只要在两个时辰内找到聂长青,他还有救!
梁长殷却挣开她的禁锢,笑容如月华一般恬淡。
“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就快死了?”夜流火又急又怒,拉着他又要往外跑。
“不,我不会死!”梁长殷十分确定的说道。
夜流火愣了一下,哪里相信他的话,叫道:“鸢尾红除了鬼医无人能解,我现在带你去找他!”
梁长殷反握住她的手,情深款款地问:“现在不想要我的命了吗?”
“想,为什么不想?我不过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再杀你!”
“错过这次机会,你还会舍得下手?”
梁长殷还在笑,夜流火真想一巴掌打歪他的脸,“你就这么想死?”
梁长殷道:“你要我活我便活!”
夜流火都快被他气死了,她抓住他的衣襟,让他的眼睛直视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正色道:“现在,我要你活!”
梁长殷开心极了,捧起夜流火的脸狠狠地亲了一下,下一秒,他又令夜流火抓狂起来。“你要我活我便活,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你到底还要不要命?”夜流火歇斯底里的怒吼,命都快没了,还要谈什么狗屁条件!
梁长殷道:“你必须答应我,以后只为我效忠,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我还未离开暗门!就算我离开暗门,我也不会再为任何人效忠。”
“好吧,前面一条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一条,你答应我,我便随你去。”反正他看中的是她这个人,而非她杀人的手段。
夜流火哭笑不得,不得不点头答应,“好,我答应你。”
梁长殷欢喜雀跃,突然抱起她,就往书房后的软榻走去。
夜流火急道:“梁长殷你做什么?”
梁长殷眨眨眼睛,“我想先亲亲你。”
“亲你个鬼!你还要不要命?”
梁长殷道:“我的命是你的,但你的人是我的,这样才公平。”
夜流火急得都快哭了,天下间怎么有想他这样无赖的男人!
梁长殷哈哈一笑,终于不再逗她。他从书架上的檀木盒子里找出一袋银针,递到夜流火手上,道:“帮我把伤口扎破,将毒血放出来。”
夜流火照做了,但这无疑是杯水车薪,鬼医之毒唯有鬼医能解。
“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是快点去找聂长青。”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鬼医的声音:“不用找了,在下不请自来!”
夜流火霍然转身,窗台上倚窗危坐的素衣男人,不是聂长青又是谁呢?
“聂长青,你竟然来了!太好了,他中了鸢尾红,快点救他!”夜流火急急说道。
聂长青狭长的凤目扫过书桌旁端坐的梁长殷,缓缓吐出三个字——“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