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总，您找我？”一个身穿紧身裙的女人看着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略微紧张道。她说话时，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畏惧。
“梁经理，新的艺术顾问找到了吗？”男人开口问道，声音清冷。
“是的，付总。”梁经理边说边打开手里的文件夹，“Renee，中国国籍留学生。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美国著名学院的艺术系。实习时参与了R公司的艺术建设，短短半年内，她便从一名实习生升为总监。前几天她刚刚回国，我已经替您提前向她发出了邀约，而她也表示，能进入我们浮生做事很荣幸。”
“重生？”男人微微沉思，轻声说出那个英文名所代表的意义，颇有几分兴趣道，“既然她那么好，那就找个时间把合同签下来吧。”
“好的，付总。”梁经理握紧手里的文件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对了，几天后的新品展示会安排好了吗？”
“一切安排就绪，付总放心。”
“嗯，那就好，你去忙吧。”
浮生是近三年才发展起来的灯具大公司，以精致华美、样式新颖的产品闻名，其老板也是八卦圈不可或缺的话题。因为他不仅一手创办了浮生，而且长相也意外地年轻帅气。所有刚进入公司的女员工，在看到大BOSS时都会露出一张花痴脸，但时间一久她们就会发现，这位老板是个不苟言笑的大冰山。
几天后，在B市有名的K展览厅里，浮生灯具的新产品展示照计划进行。
宽敞亮堂的大厅内，摆放着数十个造型独特、装潢华丽的灯具。等展示一开始，数百号人从门口蜂拥而入，他们有的是其他公司派来考察的员工，有的则是前来堵浮生大BOSS做采访的记者。
看着满展厅的人，站在高处的男人眉间闪过一丝厌烦。
“付总，我已经替您约了Renee，她现在就在下面，您要去见她吗？”梁经理站在男人身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她在哪里？”男人侧过头看了一眼梁经理。
“就在一区，您跟我来。”梁经理说完，领着男人从一旁的楼梯走了下去。
男人跟着梁经理来到一个小型的立式灯具摆放区。展示厅内，很多人都被前面巨大的吊顶灯具吸引，所以在这个区域观赏的人并不多。
男人的视线扫过在场几人，最后定格在一个女人身上。与此同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目光几乎化为实质，将她穿透。
女人穿着一袭深蓝色长裙，裙身绣着几株盛开的杏花，栩栩如生，一头长发留至腰部，微卷的发尾透露出几分慵懒。
她的五官十分清秀，眼眸犹如星辰，清澈明亮。她的眉角有一道浅浅的疤，但是由于疤上文着一束黑色蔷薇，反而起到一种锦上添花的作用，只是……明明这样的搭配是美的，却令人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好久不见，来世。”看到男人，女人语气轻快道，“不过，现在我应该叫你一声付总才对。”她说着，挽起耳边垂落的一缕秀发，“你可以叫我Renee，或者今生。”
几年不见，顾今生早已退去青涩的小女生模样，举止优雅，落落大方。她像是手段高明的交际花，又像是商场女强人，但无论哪一种，都不再是付来世所熟悉的模样。
“你变了。”付来世神色一沉，脱口道。
顾今生闻言浅浅一笑，望向付来世的目光疏离而温和：“人本就是最善变的，付总。”
付来世眉头微皱，看着她，抿唇不语。
“Renee小姐，您认识我们付总？”付来世身边的梁经理惊讶道，但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转过头，紧张地看着付来世，生怕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来让她滚蛋。
然而顾今生却像没感觉到周围紧张的气氛，依旧柔柔地笑道：“我跟他是多年旧识。”
“啊？”梁经理下意识地发出感叹，下一秒，她又急忙捂住了嘴。
付来世还是没有反应，他望着顾今生，那感觉就像是整个场地只剩下她一人。
“短短三年就能让浮生做到这种程度，付总，你的本事可真是令人佩服……”顾今生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语气不明地说道。
“Renee。”付来世神色如常，看着顾今生道，“既然从外面回来了，就好好待在浮生工作吧。”
付来世的语气险些让梁经理再次惊呼出声。
天啊，她没听错吧？她是不是在付总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温柔？
“这是自然的。”顾今生笑道，“我当然会在浮生好好工作，但不是为你，而是为了我。毕竟浮生也有我们顾家的一半贡献，不是吗？”
“你说的是。”付来世的目光越过顾今生，落到她身后展示的灯具上，“浮生有今天的成就，是该多谢你们顾家。”说完，他对身边的梁经理说道，“梁经理，带Renee去公司把合同签了，再带她好好了解一下公司的情况，不要怠慢了人家。”
收起隐忍的温柔，付来世又露出那副冷到骨子里的神情。梁经理敏锐地察觉到冷意，立即挺直脊背道：“好的，付总！”
看着惶恐不安的梁经理，顾今生安抚般笑道：“梁经理，你别怕，你们付总并不可怕。”
付来世听到顾今生的话，表情一怔，身上冰冷的气息总算散去一些：“这句话你终于记牢了。”
“可不是？”顾今生笑弯了眼，“你说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很牢，不曾忘却。”
两人的对话听似简单，但透出一丝诡异。梁经理站在一旁，插嘴也不是，走人也不行，尴尬得直冒冷汗。
“往后就要多多麻烦你了，梁经理。”顾今生将目光转向梁经理，温声道。
“不，不麻烦！请跟我来，Renee小姐。”梁经理反应飞快，态度恭敬地回道。这位新来的艺术顾问跟付总关系匪浅，一定要小心对待！
浮生的办公楼坐落在B市最繁华的地段。顾今生跟着梁经理来到17楼，瞬间被里面精致华丽的装潢吸引了。
这些都是那个人的心血，也是伤她最深的存在……她发誓，总有一天，她会完完整整地把浮生夺回来，再将它毁灭！
两天后，顾今生开始了顾问工作。她的工作并不轻松，很费口才。她要负责帮公司联络有名的灯具造型大师，给浮生的新灯具做指导和评论，好用他们的大名来增加名气，保证新产品大卖。
众所周知，艺术家脾气古怪，不好相处。浮生上一任艺术顾问就是在联络其中一位大师无数次失败后，被付来世辞退了。
顾今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了眼手中的资料，望向尽头处的总裁办公间，目光冰冷。
真是给她挑了个好对象呢。她要去找的这位大师，已经不能用麻烦来形容了，简直就是顾问的天敌。不过她的手里刚好有一张好牌，可以应对这个难对付的“天敌”。
顾今生拿起桌上的电话，按照资料上所写的号码拨了过去。
“您好，安先生……”电话接通后，顾今生轻声问候道，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如果是浮生的人，就不用废话了。”
“我是浮生的人，不过请您不要着急挂断。”顾今生依旧不慌不忙，“Alma老师特地嘱咐我，回国后一定要向您这位故友问声好。”
“你是Alma的学生？”电话那头的人惊喜道。
“是啊，安先生。看在Alma老师的面子上，您听我说两句可好？”顾今生用手指卷着电话线，语气越发温柔。
“既然是Alma的学生……这样吧，你直接来我的展馆吧。”
“好的，那我现在就去找您。”挂断电话，顾今生舒心一笑。
这个安大师，她一定会拿下！
半个月后，顾今生在浮生名气大噪。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短短数日内，一连邀请到包括安徽水在内的四位出了名难沟通、脾气暴躁的灯具造型大师前来挂名指导新产品。
因为这事，梁经理每次见到顾今生都忍不住要夸上几句：“Renee，你真是太厉害了！之前单单一个安徽水就让我们走了五六个顾问，更别说其他几位大师了。”
顾今生闻言，抿了口手里的红茶，抬头看了眼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梁经理，道：“梁经理，你这话说过很多次了，再说下去，我可就真的要骄傲了。”
“我这可是实话，以你的能力，只做顾问实在是太可惜了。”梁经理说完，眼珠子一转，凑到顾今生耳边小声道，“你的顶头上司艺术总监吴小姐，前段时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昨天刚刚被顾总辞退……”
“是吗？”顾今生心思一动，脸上不动声色地笑道，“付总本来就很严苛，总监这样的高位想要坐稳，哪有这么容易。”顿了顿，她又迟疑道，“新总监的人选肯定又要麻烦梁经理费神去找了，如果梁经理还没有挑选到好的人选，我这里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学姐学长可以介绍给你。”
“你不用介绍什么学姐学长给我，我原本也没打算去外面找。”梁经理立即摆手道，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顾今生，“我觉得你就很好，总监这个位子你再合适不过。”
“梁经理，你真是太抬举我了。”顾今生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我进公司才多久啊，付总不可能同意的。”
“你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个位子不抬举。至于付总，他从来都不会亏待有能力的人，更何况你可是他的故友啊，本来就跟其他人不同。”梁经理乐滋滋地说，丝毫不给顾今生拒绝的机会。
“那我就先谢谢梁经理了。”顾今生终于松口道谢。
“跟我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太见外了。”梁经理自觉干了件好事，跟顾今生寒暄几句后，得意地走了。
在她看来，顾今生有能力，又跟付总有私交，而且她好几次偷偷瞧见付总看顾今生的眼神不寻常，于私于公，这样的决定都不会出错。她甚至觉得，付总辞掉艺术总监就是为了给顾今生铺路。
顾今生升到艺术总监的位置后，跟付来世的接触也不可避免地多了起来。她现在职位高了，权力也多了，付来世时常会找她了解情况，不过她总是能解决得滴水不漏，不让付来世起疑心。
只是近期内有不少同事跟她示好，想要巴结她，除了几位必须打交道的高管，其他人她并不怎么理会。而面对个别男同事的强烈示好，她更是一笑而过。
“顾总监，付总有请。”这日，付来世身边的小助理又一次来到顾今生的办公室请她。
顾今生的动作一顿，头也不抬地说道：“好的，我马上就去。”
“顾总监请快些，顾总不喜欢等人。”小助理叮嘱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小助理离开后，顾今生继续手里的工作，完全没有把那个新来的小助理的话放在心上。她当然知道那个男人不喜欢等人，可她就是要他等，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十几分钟后，顾今生总算收拾完毕，起身前往付来世的办公室。立在总裁办公室的玻璃门前，她敲了敲门，听到付来世说了一声“进来”，才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走进办公室，顾今生目不斜视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付来世，浅笑着问道：“付总，你找我？”
付来世听到她的声音，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你最近迟到的时间真是越来越长了。”
物是人非，不，或许该说物非人非。每次看到付来世认真工作的场景，顾今生都会想到几年前。那个时候，他是学校活动策划的负责人，而她是他唯一的助理……
“你知道的，我忙起来经常感觉不到时间，如果付总介意的话，我在这里道个歉，下次我一定会注意的，绝对不会再迟到。”
顾今生的话说得得体，但不知道为什么，付来世就是觉得很刺耳。他“啪”的一声合起手里的文件夹，说：“再有下次，我一定会严惩你的。”
顾今生微笑，似乎对上司的决定并无异议。她这样的反应更是让付来世烦闷，暗暗深吸几口气，付来世的视线扫过顾今生眉角的黑蔷薇文身。
“你很喜欢黑蔷薇？”付来世问。
“付总，我不喜欢黑蔷薇。”顾今生唇角一弯，笑容清冷。
付来世看着顾今生脸上的笑容，视线一转，心里想了许久的话终于问出口：“既然不喜欢蔷薇，为什么还要把它文在自己的脸上？那道伤疤……为什么还要留着？”
“这个啊……”顾今生用指尖轻轻抚过眉角的伤疤，“我这是为了提醒自己，提醒自己那天究竟有多狼狈，提醒自己我的心是怎么死的。”
这大概就是自虐吧，明知道她的回答会有多刺耳，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付来世用力抿了抿唇，没再回应。
“我虽然不喜欢蔷薇，但是我觉得这花文在脸上倒是很好看，你觉得呢，付总？”面对付来世的沉默，顾今生笑盈盈地问道。
付来世重新将视线放在顾今生眉角的蔷薇上，看了很久，才开口说：“好看是好看，但是并不适合你。”
“是吗？那你觉得什么花适合我呢？”顾今生轻笑一声，问道。
“杏花。”付来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
顾今生闻言，笑容一僵。
“杏花？”她轻声呢喃，眼里的笑意逐渐消失。
气氛有些微妙，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开口，最后还是付来世打破了沉默。
“一个星期后S市的基地考察，你跟我一起去。”
“好的，付总。”顾今生回过神，平静地回应，“我需要准备些什么？”这是她到公司这么久以来，付来世第一次带她接触底层厂家，见证公司产品的诞生。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她的戒备并没有她想的那么深？
“你不用准备什么，梁经理会替你准备好一切。”付来世的手指敲打桌面，沉思了一会儿又道，“这次要在S市待上一个星期，你自己带些换洗衣服。”
“多谢付总提醒。”顾今生微笑道。
付来世看了她一眼，再次埋首工作。顾今生知道这是让她走人的意思，她也不多说，转身就离开。但是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
“你……跟右倾最近还好吗？”顾今生的声音不大，语气里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仿佛这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我跟她都很好。”付来世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吗？那就好。”这次，顾今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应声关上，付来世手中的笔一顿，他的眼底似乎翻涌着滔天巨浪，但仅仅片刻，又恢复如常。
一步错，步步错，无法回头，无法弥补……
一个星期后，顾今生和付来世踏上了去S市的飞机，而顾今生的位子就在付来世旁边。
飞机行驶途中，顾今生侧头望向窗外，并没有理会付来世。如此近的距离，总让她忍不住想起以前，她不想再回忆起记忆中的那个傻女孩了。到最后，她干脆闭上眼休息。最近加班太晚，睡眠严重不足，就趁此机会休息一会儿吧。
“小姐？”迷迷糊糊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顾今生耳边响起，“S市已经到了。”
“到了？”顾今生睁开眼，看见露出标准笑容的空姐。
“是的，您和这位先生可以下飞机了。”
“哦，好的，我们这就下去……”顾今生的话没说完，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靠在付来世的肩上，而且刚才付来世也靠在她头上。
顾今生虽然坐直了身体，但付来世并没有马上醒来，他似乎睡得极为安稳，顾今生突然有些不忍心叫醒她。
他睡着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格外柔和，眉间里常年萦绕的冷漠也减了不少。三年了，他好像没多大变化，但是他们都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到了？”就在顾今生愣神的时候，付来世睁开了眼。
他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顾今生心头一颤。
他是她的罂粟，哪怕沾染上一丁点儿，也足够让人神魂颠倒。
“到了，我们快点儿下去吧。”顾今生快速说完，逃也似的往出口走去。她伸手按住胸口，拼命压制住心里那一丝涟漪。
不！她绝不能动摇！
出了机场后，天色已经不早了，两人搭乘出租车来到梁经理安排好的酒店。不出意料，他们的房间在同一层，而且是相对的两间。
“付总，我先去休息了。”打开房门，顾今生礼貌地笑道。
付来世动动嘴唇，最后只点了点头，转身打开房门。
“咚——”两扇门同时关上，就像隔开了一个世界。
手中拿着房卡，付来世右手握拳抵在门上，漆黑的环境里，他深吸一口气，隐隐约约还能闻到留在衣服上的属于她的味道……
我于你，你于我，到底谁才是谁的万劫不复……
“小心不要被大灰狼吃掉。”顾今生刚收拾好行李在床上躺下，就看到抚夙发来的短信。
“什么啊……”顾今生轻笑出声。
“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白兔了，现在他吃不了我了。”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顾今生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见没有回信，就把手机放在一旁充电，打算休息一会儿。
“嗡嗡——”短信提示声再次响起。
是抚夙的回信吗？
顾今生拿过手机，结果屏幕上显示着“付来世”三个字。
“饿了就叫客房服务。”
付来世不会说什么关心人的话，这一点顾今生早就有所体会，因为他不是个热情的人，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那时候的她才会觉得，他小小的问候或者提醒就足以让她感激流涕。可是现在，她早已不需要了。
手机屏幕再次暗了下去，原本显示在屏幕上的短信由于太久没人回复，最终回到了收件箱。这意味着，发件人也许永远不会得到回复。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大早，顾今生就和付来世来到浮生在S市的工厂，关于昨天的短信，谁也没提起。
S市的工厂设备完善，跟B市的相比，简直是成年人跟少年的区别。顾今生只是看了几眼就已经明白，这个地方绝对是浮生灯具出产的最重要的生产基地了。
付来世带着顾今生亲自检查了多个刚生产出来的灯具，每一个都是十分完美，在灯光的照耀下，它们简直就像一件艺术品。
在查看的过程中，顾今生还发现工厂一角摆放着许多废弃的灯具，她仔细看了看，有些灯具哪怕只是裂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也被打上了“不合格”的标签。
付来世果然严格！
顾今生心里暗自惊讶，怪不得浮生卖出去的灯具那么受市场欢迎，除了造型精美外，这份追求完美的细心才是最重要的。
撇开与负责人谈话的付来世，顾今生独自一人去了材料区域。
制造灯具的材料都是经过负责人层层筛选出来的，无论是制作灯具的钢板类材料，还是外壳的木头类材料，或者是从国外运回来的灯具灯芯，或者是浮生自己制造的灯泡……全是采用上好的材质，没有一点儿掺假。
这样严苛的要求对于买家来说当然是好的，但对于顾今生来说就有些麻烦，她要好好想想该怎么下手。
“你看得这么专注，在想什么？”顾今生想得出神，付来世的声音突然响起。
“没什么。”顾今生反应极快地回应，直视着付来世探究的眼神，微笑道，“都说无商不奸，你倒是一点儿坏心眼都没有。对于每一件产品都很用心，不会让任何瑕疵品败坏浮生的名声，这也是大家这么喜欢浮生的原因吧？”
“做就要做到最好，不能让人失望。”付来世望着制作灯具的材料，停顿了一会儿，又转头望向顾今生，眼里闪过一丝痛楚，“我为浮生失去了那么多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不用心。”
付来世眼里的情绪转瞬即逝，顾今生并没有看清，但是听到他的话，她却心一痛。
重要的东西……也包括她吗？
不过她脸上还是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轻声答道：“说的也是，失去了那么多东西换来浮生，怎么能不用心呢？”
付来世却转开了话题：“走吧，要看的还有很多。这里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用浪费时间精力。”
“我知道了，付总。”顾今生乖乖应道，转身跟付来世走出了材料间。
一个星期的考察时间飞快地过去了，顾今生连着几天都跟付来世跑到工厂亲自审查，连最基础的材料运输也没落下。在这期间，她更深入地了解了浮生的产品是如何诞生的，以及材料的供给和生产人员的管理程序。等回到B市，她便将在S市基地所观察到的信息全部整理好交给了抚夙，表面则依旧维持着忙碌平稳的生活。直到付来世向她发出晚餐邀请。
那是他们从S市回来的一个星期后。那天，顾今生下班比往常早一些，六七点的天空还不是很黑，她走到公司门口的路灯下，准备给抚夙打电话，邀他一起吃晚饭。
“嘟——”汽车的喇叭声忽然响起。
顾今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去，一辆漆黑的轿车迎面开来。随着车窗玻璃缓缓下降，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
“付总？”顾今生惊讶道，“有事吗？”
“吃饭了吗？”付来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顾今生，不紧不慢地问。
“没有。”顾今生挂断已经拨出去的电话，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随意问道，“怎么，你想请我吃饭？”
付来世点头，利索地下了车，然后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看着顾今生，一脸“你快坐上来，别让我再多说”的表情。
说实话，付来世的举动险些让顾今生笑出声。她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付来世竟然是认真的。他是真想请她吃饭，还不是随便吃吃的那种。
“对不起，付总，我有约了，你还是自便吧。”脑中念头一转，顾今生婉拒道。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跟他吃饭！除了工作上的事，她才不想和他有多余的接触！
“无论是谁，今晚全部推掉。”付来世没有接受顾今生的回绝，他几步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动作很温柔，语气却是霸道无比。这让顾今生想起他帮她教训那几个欺负她的学姐时的场景，不过如今回想起来，他当时暖心的举动大概也只是个阴谋吧。
“付总，你想做霸道总裁，我可不想做小白兔。”顾今生说完，挣脱开付来世的手，转身离开。
“今生。”顾今生走了没几步，付来世突然开口。
顾今生闻言，脚步一顿。
自打她和付来世见面以来，他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他只叫她Renee。时隔三年，再次听到他叫她“今生”，她只觉得无比陌生与迷茫。而她心里那份深入骨髓的爱，也早已随着Renee的重生死掉了。
“我还以为你只会叫我Renee呢，付总。”顾今生冷淡道。
“Renee。”付来世淡淡一笑，“重生的名字很好，可是再好也不如你原来的名字。”
“Renee是我，今生也是我，何必拿来比较呢？”顾今生说完，又走回付来世身边，笑意盈盈道，“先说好，我最近有些上火，热辣的东西我可不吃。”
付来世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知道了，走吧。”
付来世开车不快，上车后两人都没说话。顾今生看着窗外的景色走神，偶尔回头看认真开车的付来世一眼。
窗外的光影打在付来世俊朗的面容上，模糊了他精致的眉目，也勾起了顾今生深藏在心底的回忆。她想起站在杏花下逗弄猫的少年，干净明朗……
顾今生想着想着，忽然大笑出声，原来她从未忘记过他，她甚至记得那天的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
“你笑什么？”听到顾今生的笑声，付来世皱眉问道。
“没什么。”顾今生慢慢止住脸上的笑意，一丝刺骨的寒意染上眉梢，“我在笑我自己呢，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想起一些早该忘记的东西。”
“既然忘不掉，那就不要勉强自己。”付来世回答得自然，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冷的。
顾今生眯起眼，语气骤然变冷：“能装在脑子里的记忆就那么一点儿，不忘掉一些旧事，又怎么能记住新的呢？”
“忘与记，本来就该随心。”付来世转头看着顾今生，似笑非笑地说，“你不该勉强自己去忘掉什么，也不该强迫自己去记下什么。”
顾今生一怔，略带讽刺地笑了笑：“当了老板后，你的嘴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是吗？”付来世闻言，眉头微皱，转过头注意前方的交通，“你不做医生转做艺术家后，嘴巴也变得厉害多了，竟然说动了那么多大师。在这一点上，我可是比你差远了。”
“哼！”顾今生轻哼一声，再次转过头望向窗外，有些赌气地说，“我不跟你说了。”
付来世闻言，轻声一笑，继续专心开车。
这一瞬间，他记忆中的女生终于跟眼前的人重叠。她是娇艳的杏花，而不是美艳的黑蔷薇。
到达目的地，顾今生下车后看到面前装潢简单的餐馆时，微微怔了怔。她还以为他会带她去什么华丽的酒店用餐，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家普通的小餐馆。
餐馆地方不大，室内的装饰也比较素雅。每一张餐桌上都摆着一束鲜花，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花香。
还不错，顾今生暗暗点头。
“喜欢吗？”看到顾今生的反应，付来世问道。
想起车上被付来世揶揄了，顾今生一扬下巴道：“马马虎虎吧，你的眼光也就这样。”
“是啊，所以你当了浮生的艺术顾问，后来又升到艺术总监。”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说呢？
离开公司后，顾今生和付来世的相处轻松不少，顾今生时常忘记他们之间空了三年的时光。他的眉眼依旧，尤其是眼中带笑的模样，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带一只小猫回家的那个雨天。
三年了，不知道那只小猫怎么样了……
虽然餐厅里的人不多，但付来世还是带着顾今生坐到了靠角落的位子。叫来服务员后，他报了几个菜名，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询问顾今生的喜好。
“你要点几道菜吗？”付来世指着服务员手中的菜单问道，他报菜名的时候根本没用上。
“不用了，你点吧，我不熟悉这里的菜色。”顾今生双手托着下巴，一双美目静静地看着付来世。
看付来世的反应，他应该是经常来这里用餐，而且还是一个人，不然他也不会点着点着就忘记自己还在旁边。难道若右倾没有跟他在一起吗？虽说她从没在公司见过若右倾，但她一直以为若右倾应该是在家做好晚饭，然后等付来世回去一起吃。毕竟若右倾看起来就是那种什么都会的大家闺秀，不像她，饿了还要他帮忙煮面……
付来世又点了几道素菜，见顾今生没什么反应，就让服务员下去了。
很快，精致可口的菜肴就被端了上来。
顾今生看着其中一盘冬瓜汤，拿起汤勺舀了一口。
“这冬瓜汤味道很好。”顾今生喝了一口称赞道，表情很满意。
“你喜欢就好。”付来世随口应道，顾今生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等到所有菜都上齐后，她又仔细看了看，几乎都是些口味清淡的素菜，心里不由产生些许异样的感情。
她刚才那句话，他果然用心记下来了……
“吃这个。”见顾今生没有继续动筷，付来世夹起一片苦瓜放进了她的碗里，关怀道，“你这几天上火，就多吃些苦瓜降火。”
顾今生低头看了眼碗里的苦瓜，微微蹙眉：“不要夹这个给我，我不爱吃苦的东西。”她真的太久不吃这些口味偏苦的菜了。
“良药苦口，吃吧。”付来世说完，又给她夹了一片。
“我比你懂药理，不要拿这话堵我。苦瓜只能降火而不能去火，算不上什么药，更谈不上良药苦口。我宁可喝点儿带酸味的药，也不想承受这个苦味。”
“你以前好像没有这么怕苦。”付来世头也不抬地说，“我记得你以前吃清蒸苦菊的时候，一句嫌苦的话都没有。”
“那道菜是你做的，就算苦，我也不会说什么。”心里的话脱口而出，顾今生说完才反应过来，立即假意夹菜，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其他桌客人的谈话声，或者筷子磕碰瓷碗的声音。半晌，付来世的声音才响起。
“我的厨艺可没有这里的师傅好，你既然吃得下我做的苦菊，也应该吃得下这里的苦瓜。”看得出顾今生不自在，付来世并没有说其他的，而是就事论事。不过垂头吃饭的顾今生没看见，付来世看她的眼神温柔得令人沉醉。
听到付来世的话，顾今生不再辩驳，夹起碗里的苦瓜送入嘴里，但是她刚嚼了几口，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厨艺再好，苦的东西还是苦的，简直难以下咽……”
“这个甜。”付来世将一小碗晶莹剔透的冰糖炖雪梨推到了顾今生面前，“足以去掉你嘴巴里的苦味。”他早已收起眼里的温柔，恢复如常。
接过冰糖雪梨，顾今生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吃到心里的苦，就算灌再多的甜去弥补，也是没用的。”
一顿晚餐吃了半个多小时，期间，两人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付来世偶尔会给顾今生夹夹菜，然后说一句“吃这个”或者“吃那个”。
“我送你。”走出餐馆，付来世对顾今生说道。
“不用了，已经有人来接我了。”顾今生回道。她的话刚说完，亮着黄色车灯的轿车便从夜色茫茫的街道尽头缓缓驶来。
车子停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开车的人下车后便靠在车身上，仿佛等着顾今生主动走来。付来世看不清他的长相，只听见顾今生说了一声“再见”，就朝对方走去，然后扑进了对方怀里。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付来世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也是，毕竟他们分开了三年……
那一晚后，付来世对顾今生的示好越来越明显，不是邀请她吃饭，就是把她叫到办公室里随便聊聊。这样的付来世让顾今生有些愕然，在她的记忆里，付来世应该是极为隐忍的人，就算是示好，他也必定会做得令人难以察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不遮掩。
再一次结束了与付来世的晚餐，顾今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打开门，发现屋里没开灯，唯独阳台外亮着一盏灯。抚夙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怎么还不睡？”顾今生脱掉外套，有些意外地问道。
“我在等你。”抚夙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顾今生微微沉思，移步走到阳台。
“他最近对你倒是很好。”抚夙似笑非笑，目光落在顾今生戴在手腕上的水晶手链上。
顾今生闻言一笑，解下手链，毫不在意地扔到地上：“再好也填补不了我这里的痛。”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你记得这份痛就好。”抚夙笑容深远地说，捡起被顾今生扔在地上的手链，将它扔出了窗外，接道，“有人想见你，我已经替你约好了。”
“谁？”顾今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手链而去。
“若右倾。回来这么久，你该见见这位故人了。”
“是该见一见往日故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