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回忆，是日光也是阴影。
你吃过上好佳的虾片吗？苏苏搅着沙冰问我。
嗯。吃过，小时候的味道。
然后她讲了一个短短的、与失去有关的故事。
他与上好佳
我家在镇子上。小时候镇子上的同龄孩子少，我和一个9岁的小男孩儿玩得比较好。
我那年7岁。每天，我们一起上学。
早上，他在我家门口等我，喊一声“苏苏”，我便呼哧呼哧喝两口汤就跑。那年我瘦得像个黄毛猴子，我妈因为我不好好吃饭，总是生气。
有一天，我为了连两口也不喝，就悄悄地把汤倒掉了。
他站在门口正好看到，朝我挤挤眼睛。前一秒钟，我还咧嘴笑着，后一秒钟就被身后的我妈给拎了起来，揍了几下屁股。
上学的时候，我一边抹眼泪一边生闷气。
他说，你别哭了，以后好好吃饭，我慢慢等你。
现在想想，他似乎比同龄的孩子早熟，总能说一些让我很折服的话。
每天放学后，他都会去我家写作业。有时候我妈给我买了上好佳虾片，大概是五毛钱一包，我们俩就分吃了。我把虾片一个个地分好，你一个，我一个，绝对平分。若多出来一个，我就扔到我家的鸡圈里喂咕咕叫的老母鸡。
我们从来没吵过架。很奇怪吧，我是一个女孩子，他是一个男孩子。在学校里，总有男孩子捉弄我，把毛毛虫塞我文具盒里，揪我的辫子。他从来不。他总是很安静，很认真，不大动，坐那儿写作业，一气儿写完，又看我写。
我还不会写复杂的字。但他偏要教我写他的名字。他叫“来来”。我们歪歪扭扭地写了很多遍“来来”。
他成绩特别好，所以我爸妈都很喜欢他，说他又懂事又节俭。作业本总是写完正面写反面，铅笔用到握不住为止。而我就是反面教材。
后来有一天，他忽然生病了，住院住了好久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头发都掉光了，戴个帽子来找我。
我问他是不是哪里疼。
他捂了捂胸口，说有时喘不过气来，肋骨那儿疼。
我不懂什么是先天性心脏病，也不知道肋骨是什么。他就抓着我的手摸了摸他瘦骨嶙峋的胸口。我觉得像是在摸刺剌剌的石头。
他瘦了很多，也不去上学了。但那天，他还是背着大书包。打开，给我看他的存钱罐。是一个塑料的小男孩背着书包的样式，有点像他。
“我们去买上好佳吃吧。”他说。于是我们手拉手去小卖铺买虾片。
买了好多好多包，又回到我家，坐在院子里，你一包我一包，一气儿吃完，感觉快爽翻了。
吃完了，我妈拿了一包鸡蛋给他，那是我们家鸡下的土鸡蛋，让他回家补身体。他向我妈妈鞠了个躬。
他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打开书包把存钱罐递给我：“苏苏，你帮我放着吧。”
我接过去：“你不怕我花你的钱吗？”
“那你别花，里面还有11块6毛3分钱。我都有数。”他很认真地说。
我心里盘算着，能买好多包上好佳呢。他朝我摆摆手回他家，我高兴地把存钱罐带回房间的床头。
之后就很少能见到他了。
不久有一天放学后，听到他家哭声一片。我跑过去，看到一副小小的棺材，他躺在里面。（那时的乡下还没有强制火化）他小小的照片挂在棺材前面，瘦瘦的，很严肃的样子。为什么不拍一张笑着的照片呢，我想。
他妈妈哭得形如槁木，已经无法发声。我妈把我拽回家，没有做晚饭，就随手给我下了一碗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年我已经8岁了，还不明白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我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条，问我妈：“来来怎么了？”
我妈说，他死了。
“哦。”我继续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条。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感觉，因为完全不懂得死亡的意义。
第二天是周末，他的家人来到我家，说想找一些他用过的东西。我们家到处都是他用过的东西，写满的作业，废弃的铅笔盒，童话书，多的是。我找来给他们，问要干什么？
他家人说：“明天要下葬了，烧给他。”
我这才哭了：“为什么要烧他的东西，他不会心疼吗？”
我妈把我拽进里屋。我哭了很久，再抬头就看见那个小男孩存钱罐。这个落网之鱼。
之后连续很多天，我都失眠。一个8岁的小孩会失眠，是件匪夷所思的事儿。可是我真的睡不着，我总觉得床头上的小男孩在看着我，眼睛会动，我到哪里，那双眼睛就跟到哪里。很像他，很像他。
失眠这件事持续了很长时间，我一直没有告诉父母。后来我开始往存钱罐里存钱，然后慢慢地就能睡着了。
现在想想，我那时竟然一点都不害怕。虽然听大人们讲过鬼故事，可觉得如果他变成了鬼，也会对我好吧。
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那存钱罐我一直带着，看着就会想起他。他是光芒，也是阴影。他让我看到美好，也领略到残酷。虽然当时不懂，但，慢慢地就懂了。
他去世后，他妈妈做了高龄产妇。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生下的竟是一对龙凤胎。
我10岁那年，举家搬到了城里去，很少再回镇里。
去年，他爸爸生病，我去医院看望。看见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应该就是他的弟弟妹妹吧。和他还是很相像的。当时心里就翻江倒海地难过，心想，等这两个孩子长大了，一定还要去看他们。
无法见到来来长大的样子，就想亲眼瞧瞧他弟妹长大后的样子，至少，他们会有相似的轮廓吧。
在病房里，他的小妹看我表情不自在，就拿出零食来热情地招呼我吃。
“姐姐，这个虾片可好吃了。”
我接过去。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融化那一刻，我才想起，我最后一次吃上好佳，就是和来来的那一次。十几年了，我没有忘记这味道，也没有忘记他。
Tips：
巧酥摩卡沙冰
Espresso一杯，摩卡冰沙粉30g，冰块一杯，榛果果露适量，奥利奥饼干一块，放冰沙机打碎搅拌。
顶端挤上新鲜奶油少许，一块奥利奥饼干装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