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是肉身的分享。
告别,就像割掉了肉身。
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薇薇是外地人,出差来这里。等晚车的时间,坐在我面前,分享了一段她说永不怀念的经历。
有些人,就是青春
高二那年的寒假,我认识了蒋韫。我哥在外地工作回来过年,每天都会带一些朋友来家里小聚。
我恰好也在家里的时候,我哥会突患直男癌,大喊我的名字,让我给哥哥们敬酒。
我一边心中恼着,一边面无表情地把酒双手捧住递出去:“哥哥好。哥哥好。”
大家一边接过去喝了,一边笑着打趣我。蒋韫却总是很温润地只说一句谢谢,笑意潋滟到眼睛里。
后来我便任性了,再要敬,就只敬蒋韫一人,也不管哄闹取笑,就看他脸红着接过去,一饮而尽。
年过完了,哥哥要回去上班,我软磨硬泡地跟他要蒋韫的联系方式。
我哥眼一瞪:“你干吗?”
“我对他一见钟情。”我实话实说。
我哥说:“你想挨揍还是怎么着?”
我呵呵笑:“哥,你说我现在的嫂子,认不认识我之前的嫂子呢?”
就这样在QQ上加了他。翻了他所有的空间内容,确认他还没有女朋友,于是,便兴致勃勃地表白了。
他拒绝,只一句话:“你太小,不行。”
气得我哭了一场。哭完之后,兴味索然。
高三那年家里生了变故,爸爸做生意赔了钱,父母每天吵架。高考在即,我压力很大,下了晚自习,就不想回家,在学校附近瞎转悠。
然后我开始遇见蒋韫。
再见他的时候,是在护城河边上,大概是5月,天气不冷不热,空气清新,天幕上挂着一弯淡淡的月牙。河边上一排小吃店,很多人都爱在那边散步。
我一个人默默走着,听见他喊我,一抬头,就看见他和他的朋友站在我面前。那时离我跟他告白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直没再见过。可是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像是僵住了。心中汹涌澎湃,感觉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也不是嘴巴了。
他问我在干吗,为什么不回家?
我说:“不想回去。”
他便跟身边的朋友道别,要送我回去。
路上他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我便把家里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安慰着我,说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别的都不用想。你的能力也有限,帮不了家里什么。
那天之后,每天晚自习,我都从护城河那边过,然后每天都能遇见他。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打电话给我哥说了这件事,我哥就拜托他,如果方便就偶尔送我回家,我爸妈现在没空管我,他在外面回不来,只能瞎担心。
就这样,我隐忍着我心中的汹涌澎湃,每天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走过了护城河十分之一的河道,一日内四十八分之一的时间,十八岁这一年除了爱情之外全部的烦恼。
高考结束后,成绩出来,很不理想,又不愿意复读,所以就在家窝着。父母因为生意的事情,承受了太多的失望,也不大管我。青春期最难熬的时光,大多是蒋韫陪我度过。
我又表白了一次。是躺在床上短信夜聊说晚安之前。但他依然拒绝了我,与上次拒绝的简单粗暴相比,这次他倒是耐心许多:“你现在还是太小,大概不懂什么是爱情。等你长大一些,能分清简单的喜欢和爱情的时候,我们再谈这个问题。”
我捧着手机,像肚子太饿的人,喝饱了米酒。难受,但又有点微醺。
后来父母安排我去亲戚的公司上班,在离家五百公里之外的城市。我也不想再混日子,就决定去。走之前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正在外地,很忙,说了两句就挂了。所以最后也没能和他告别,说去哪里。
这一去就是两年。
刚去没多久,手机丢了一次,QQ被盗了一次,没有了蒋韫的任何联系方式。虽然很容易就能找回来,但我没有。两次被拒绝的我,当然也有自尊心。如果他不愿意放弃我这个“朋友”,为什么不能也来找一找我呢?
我在亲戚的公司做文职。因为不大会用office软件,所以每天下班后,还留在办公室,一个人摸索到很晚。然后再一个人回公司宿舍。当然很寂寞,也孤单。但那是十九岁的寂寞,是皑皑白雪中一朵红梅的寂寞。不会沉沦,也无力争斗,风吹来就迎着风,雪落下就接着雪,偶尔与阳光邂逅,就舒展。
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也有两个追求者,在被怀疑“还不懂爱情”的年纪,我也拒绝了他们。等我再长大一些吧,我想。
半年后,我报了会计班,准备会计资格证的考试。拿到了证书后,我便从亲戚的公司辞职,去了一家新公司,做出纳工作。
我一直没有回过家。爸妈的意思也是不想让我回去,只说让我努力工作,不负光阴。
21岁生日后不久,我的QQ上有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我以为是新来的同事,就加了。但他说完一句话后,我便知道他是谁了。
“这两年,你还好吗?”
看我没回复,他又说:“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哥哥的朋友,蒋韫。”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然后怎么也止不住,跑到洗手间里,歇斯底里地哭了很久。
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哭。这两年,我并没有遇到过什么了不得的难题让我放声大哭,也从未像那刻软弱委屈,像一只被放逐了、离群太久的小鹿。
“化成灰我也会记得你吧。”我想,觉得他有些混蛋。
哭完了,我擦擦眼睛,回到座位上,手颤抖着,礼貌又谨慎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刚才在忙,我怎么会不记得你?”
就这样,算是重逢了。
有些人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就算一直不联系,可再聊天时依然会觉得很亲。曾经事无巨细的分享,依然会有。
他说这两年莫名其妙就找不到我了,经常去我家附近转悠,在护城河边走走。不好意思去我家敲门问我父母,忍了很久才厚着脸皮问了我哥。我哥看他不顺眼,不给他我的联系方式,他就经常在我哥的QQ空间里踩点儿,一个一个地加,然后终于找到了我。
“为什么找我啊?”我心里很意外,当然,更多的是高兴。
“两年了,我觉得我们可以讨论一下爱情的问题了。我都27了……”
我呵呵傻笑着,原来是他想恋爱了。来找我,是认定了要我还是只想碰碰运气?
之后的一个月,每天每天都聊天。工作的时候,走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跟他分享我租住的房子附近的面馆辣得有多带劲儿,每周去银行办事时硬塞给我她儿子名片的大堂女经理,坐公交时某拐角处面包店的香味,每日经过的路上有多少棵梧桐多少棵金桂……
一个月后的周末早晨,我还没起床,就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在我们小区外面。
我不敢相信,我并没有告诉过他地址。他是根据平时我说的那些信息里找来的。
我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往小区外面跑去。
之前,我知道我们会见面,还因此买了几件衣服,想象过穿哪件衣服见他,化什么样的妆,梳什么样的发型,第一眼看到他时,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可这些想象中的准备通通没用上。
在小区门口我看到开了一夜车的这个男人,他满眼通红,胡子拉碴,像个刚从战场下来的乱世英雄。
原本想抱抱他,可是没好意思。好久没见了,初见还有些尴尬。
陪他去附近的快捷酒店订了个房间,进门后,他就把我抱住了。他说:“你怎么这样瘦了?”
我高中的时候是个小胖子,一百二十斤,两年工作下来,瘦到了九十斤。
我没吭声,就感觉脖子一凉,他竟然掉了眼泪了。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简直就要让我笑场了。可当他哽咽着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吧”时,我的鼻子也酸了:“没有啊,都过去了啊。”
之后他去洗漱,我们一起去吃早饭。他握着我的手,缠啊缠的十指交错,问我:“做我女朋友好吗?”
“先吃饭。”我不好意思,有点拿搪。
吃饭的时候,他又问。送酸豆角小菜的服务员捂着嘴笑,我脸红着点了头。
吃完饭,送他回酒店睡觉。他不让我走,就抱着我死缠死缠。想起两年前他高冷的样子,觉得那刻的他特别可爱。
于是就躺在了一起。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吻得天昏地暗。
之后哄他先睡了,我躺在他旁边看他,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看。要不然当时我怎么会对他一见钟情呢。再见还是钟情,三见还是钟情。
我就这样看着他,目不转睛,像是看着一个完全不懂的高科技产品,聚精会神想要参透玄机。
时间过得那样快,他醒来时已经下午,而我竟然欣赏了他那么久。
我们又去吃饭,然后手拉手乱逛。拉着他手的感觉,像飞,人群建筑都不是屏障,我可以到任何地方。可有了他,又哪儿都不想去。
我们去小咖啡馆里坐坐,听一首又一首缠绵的老歌。又去江边吹风,他的手,放在我的头发上,绕啊绕地到唇边,对我说:“对不起这两年没能陪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他认真的样子,让我扑哧笑了。也恍惚觉得,之后真的不会再受苦了。有了他,只剩下甜,哪有苦?
我们愉快地度过了那个周末。他又开了六个小时的车回去。
离别时我哭了一场。他帮我擦眼泪,口中叹气:“乖,不哭了,再哭不漂亮喽!”
因为又是夜车,我很担心,怕他路上犯困,便让他的手机插着充电宝,我的也插着充电宝,一直跟他打电话。打完了6个小时、572公里的距离。
我听他说路上看到了什么。唱歌给他听。读网上找来的笑话。感觉那时的我和他有无数的话要讲,掏心掏肺地要讲。这哪是什么简单的喜欢,这是要命的喜欢,是在舞台上被一团光罩住的喜欢。我灿烂,我低沉,我歌唱,我舞动,我呈现万千,都是因为这光。
而他就是光啊。
每天打电话到深夜,谁都不舍得先挂断,他总是等我睡着了,才挂断电话。第二天,手机还在我的枕边,屏幕上因为汗泪模糊一片。思念丝丝缕缕地侵蚀我的五脏六腑,所有时间。终于体会到全身心地去爱一个人的感觉。
我期待着他再来。像星星在期待月亮的陪伴。
他第二次来,没住酒店,住在了我家里。在那之前,我已经把出租的小屋打扫了一遍又一遍。为他买了睡衣、拖鞋、牙刷、毛巾、剃须刀和须后水。
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板栗烧鸡和苦瓜焖蛋。我都没做过,去菜市场在懵懂中精挑细选。带食材回家,进厨房,刀叉锅铲,油盐酱醋,都和我一样羞羞答答。才做好的指甲,也不管不顾了。把买来的新鲜板栗,一个个剥开,到指甲裂断,痛得那叫一个酸爽。
苦瓜焖蛋连做了三遍,才算做出了一盘能吃的。
弄好了一切,等待让我如坐针毡,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衣服换完这件换那件。终于,电话里他说他到了,我套上鞋子就往外飞奔。一看见他,再没有了上一次的矜持,小鸟一样扑进他的怀里,抱了很久很久。
我们一起回家,进了门,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傻笑着,谁也没有说话。
我端出来为他做好的饭菜,基本色香味俱无。他笑呵呵地吃着,特别开心。
那晚上,我们同床而眠,终于做了彼此期待但又有点害怕的事。我是第一次,他很心疼。之后,像抱孩子那样抱着我去洗澡,又抱回来。
他睡着时也抓着我的手,要我的头抵在他的怀里。
有时睡熟了,不知不觉间手臂跑了出去,他在迷迷糊糊间,也会摸到我的手,重新拉进怀里。
我从未怀疑他爱过我,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举动。
之后带他见我的朋友,玩得好的同事。喝完酒的午夜,他背着我在巷子里奔跑,累了,我就吻他热热的脸颊。一起坐在书店,脚对脚,影子对影子,书没看进去多少,净看对方傻笑了。去游乐园坐过山车,他下来后吐得面如土色,我心疼不已,他却道歉说:“你之前说就想有人陪你玩这个,但今天我却没让你尽兴。”
觉得心里一阵暖,原来我说过的话,他都记下来了。
就这样异地了半年。中间他提过很多次要我回老家去。我也一直在考虑。只觉得在这个生活了两年的城市,认识了那么多新的朋友,有过那么多难忘的回忆,并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有时想他想得失控,也会哭,埋怨他是看不到人的隐形男朋友。
还记得他在电话里很郁结地说:“你不需要什么工作啊,你现在有我了,完全可以依赖我啊。”
在外两年,生活上,我算是个很独立的人,但与他在一起后,在感情上确实很依赖他。还记得当时我开玩笑地对他说:“我怕我依赖你到失去了自我,那万一以后你离开了我,我会活不下去。”
当时只是一句撒着娇讲的情话,谁知是一语成谶。
思忖很久,我还是不顾同事和朋友的挽留,回了老家去。
我家在郊县,蒋韫家在市区,市区的工作机会也多一些,为了能跟他厮守,我在市区找了个房子。
他那时的工作是做网吧系统维护和监控,遍及市区和几个郊县。工作时间都是深夜网吧里没多少人的时候,然后一直到凌晨天光出现鱼肚白。
所以有时太晚或是太早,他怕影响到我睡觉,就回父母家了。
我在一家4S店找了个分期贷款业务的工作。这公司不论销售还是贷款业务,都竞争很激烈。同事关系都很表面化,剑拔弩张的时候也常见,所以工作很不开心。
他那段时间刚好接了几个郊县的生意,所以总在外面。有一次连续一周我都没有见到他人。当时就觉得特别痛苦,工作也好,他也好,患得患失的心特别重。总觉得,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不就是在一起吗?我放弃了外地加薪升职的机会,来奔赴你,而你却甚至不像之前那样愿意和我厮守了。
所以每次他回来,总要埋怨一番。有时给他打电话他没接,也会低落得要死。在想象中,无数危险在朝他靠近,诱惑也在靠近。就是那种没有他,活不下去的感觉。
有一次一个客户非要让我陪他去保险公司办材料。走到一半,那个猥琐的男人就满口胡搅蛮缠,甚至动手动脚。回去的时候,我怎么也不坐他的车了,又不知道坐哪辆公交车,穿着高跟鞋走在烈日下,对这个没有朋友的城市,满是失望和委屈。
给他打电话,竟然没有接。也许那时他正在补觉,手机关了静音。我不能接受,我这么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我身边。
回到店里,我便辞职了。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租来的小屋,大哭一场。
傍晚的时候,他才给我回了电话。我心中又气又怒,把他大骂一顿。他很快过来了,跟我道歉,说最近太忙了:“你看,你来了之后,生意从来没有那么好。宝宝你旺夫呢。”
我不理会。他来抱我,大夏天的,摸到他背上汗湿了一片,我心软,就笑了。不见他的时候会恨他,见到了,却总是心软。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哭哭笑笑,像个神经病。他说以后只要在市里,就回这边来。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小家。
赋闲在家的那半月,我开始布置小出租屋。买来墙贴,贴的一屋子都是粉红色的小心。抱枕茶杯都是双双对对。苦练厨艺,一边百度一边学着做他爱吃的菜,慢慢地也像模像样了。
还带他回家和我妈吃了个饭。吃完饭,我妈悄悄跟我说他人心思太活络,你不一定降得住他。
我说:“我又不是如来,他又不是悟空,什么降不降的。”
我是觉得,只要心里有彼此,谁先低头又有什么关系。
我又找了份在房产公司的工作,还是做贷款分期业务。新公司同事关系要好得多,我也慢慢融入了进去。
工作也好,蒋韫也好,似乎都进入了一种稳定期。和他开始半同居的状态,他不回来日子是普通的,他回来了,就过成了节日。
普通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
节日是两个人的柴米油盐。
那时我并不懂,以为爱情是酒,时间越久越浓郁。可事实证明,爱情是香水,时间越久,越淡。
我最不能容忍他的地方,是他一工作起来,就找不到人。我是谁呢?我是坐在家里等着他的那个人啊。他明明知道我在等他,却冷落我。我觉得这是他的恶意。
他解释说,忙的时候一般不接电话,但一忙完,肯定立刻就回。
这个“立刻”后来变成了“须臾”,“须臾”又变成了“逾时”……
我的埋怨越来越激烈,他越来越烦。有一次刚回来,拖鞋还没换,就又拿包走人,出门前说:“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让我窒息。”
隐约觉得不太对,但又不太愿意怀疑他。以为如杂志上说的,我们是激情期过了,到了磨合期,都略显了疲态。就这样争吵,和好,彼此妥协,像进入了一个怪圈。
有一次他回来后去洗澡,我想玩的一个游戏自己的手机下载不了,就拿他的手机玩了。
玩的时候,他的微信跳出来一条消息:“我好无聊啊,你睡了吗?”
看到这消息的那个瞬间,我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点进去,发现他们聊了好多好多,那些他说他在忙没有接电话的时刻,甚至也在和她聊天。
我的眼泪汩汩而下,不敢相信这些他曾经说与我听的相似的热烈的字眼。
他洗完澡出来,看见我拿着他的手机,一下子跳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亏心事的人都喜欢大声说话,他咆哮着问我为什么动他的手机,我根本说不出话来。
哭了好一会儿,我才指着门喊:“你滚。”
他滚了。我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他们到哪一步了?如果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怎么办?我们要分手吗”的念头。
那段时间总是又累又乏,后来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上厕所,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好朋友这个月迟了好些天。我如常上班,下班后买了个验孕棒。回家一测,简直是晴天霹雳。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我们的孩子竟然在这时到来了。我傻眼了,给他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他还别别扭扭地迟了好一会儿才来。
我把验孕棒扔在他身上,他也傻眼了。
我们默默地坐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想生,我们就结婚。”
我说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想生?你还是人吗?
我撕扯住他,不停地打,哭得肝肠寸断。
然后他就抱住了我,跟我道歉,不停解释,说亲戚介绍他相亲认识了女孩,父母觉得条件相当,所以聊得多了些。只是把她当备胎的。他发誓以后不会再理她了。然后当着我的面删掉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
我那时总觉得乏累,竟然又被他哄睡着了。没仔细想清楚他言之凿凿的漏洞,也没警觉我们的感情已经落入了黑洞。
第二天我身心俱疲,也懒得跟他掰扯这事儿。他推掉了几天的工作,尽量陪我。还有一周就是国庆节了,我们说好到时候去他家见父母。孩子会留下来,我们会很快结婚。
去他家的前一天,我接到了那个女孩的电话,她说,蒋韫说了,你们已经没有爱情了,现在和你在一起就是责任。你怎么这么自私下作,要用孩子去绑住一个男人呢?
挂完电话,回忆在后退,那些他的笑脸,他的真挚,他的珍惜,都变得似是而非。
我请了假,一个人去了医院。手术可以立刻进行,但因为心电图不过关,没办法做无痛。
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我像是死过了一次,从地狱里走过了一遭。也许是心太痛了吧,身体上竟然没感觉到有多痛。
我从不知道,原来,心中的刺,是会长大蔓延的,从触得到的一支麦芒到满目尽是无从下手的荆棘。
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被要求躺在病床上观察术后情况。
我妈说她梦见我生病了在医院。
好奇怪的母女连心。我捂着嘴不敢吭声,忍了又忍才说上班呢,很忙,就挂断了电话。
两个小时的术后观察结束了,医生坚决不让我一个人回去。我只好给他打了电话让他来接。他一听我人在医院,也慌了,很快过来了。
我一看见他,就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是谁呢?我竟然肝肠寸断地爱过他?可是他是谁呢?
他一直没有说话,收拾好东西,把我背起来。电梯里人多,他背着我走楼梯。每一个台阶下去,就深刻地觉得我们在走下坡路。
直到把我放到车的后座,他才像压抑了很久了那样,痛哭流涕。
这是他第二次在我面前哭。
他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骂自己是浑蛋。
我闭着眼睛,没有理他。
回到家,他去菜市场买食材,又跟着百度煮了个什么枸杞红枣汤。加了盐,又加了糖。汤煮好后,我喝了,又咸又甜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躺了又躺,缓过劲来之后,我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他的东西。怎么到处都是他的东西?装完一个包,又装一个包。
他面如死灰,却不敢拦我。
我把收拾好的他的东西放在门口,坐下来跟他谈分手:“孩子没了,我也很后悔自己太冲动。我也还是很爱你。可是现在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他没吭声。
我又说:“那女孩给我打电话了。她说了很多,我不想追问你核实真假。因为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眼泪汹涌而出。他开始扇自己耳光,一下一下,我也不拦。
一阵暴风骤雨的“对不起”,一阵诅咒发誓的“承诺”,还有一阵让我心软的恳求:“我不走。现在我不能走。我得照顾你。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你不能伤心,不能哭,不能碰凉水。小月子对女人很重要,以后……”
我打断他:“死不了的。”
他跪下来,抱住我的腿,哭着撒泼着,像个孩子。
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目光都清明,额头都光洁,可现在,我们那么狼狈。
从未想过,我们的爱情会这样收场,不过一年竟碎成了齑粉。
可以原谅他吗?舍得放弃他吗?他哭的样子我不心疼吗?
是的,我心疼,这心疼让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拽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我舍不得。也许是他,也许是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也许是我从少女时代就不断膨胀的对他的妄念。
就这样和好了。彼此承诺翻过这一篇,永不再提,之后好好过日子。养好了身体就见父母,结婚。
可是怎么翻篇呢?永远翻不过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表面的温柔,作出幸福的样子。
2012年的12月12号,所谓世界末日那天,他没有出去干活,我也请假在家,和他窝了一天。心里其实有点想用形式主义来安慰自己,我们在一起是正确的,是可以长久的。我们连末日都一起度过了,还不能一起过余生吗?
圣诞节他送了我一枚钻戒。我戴上,似乎是大了一圈。可是他说“先戴着,以后换个大钻”时,我还是为他口中有我的“以后”而感动落泪了。
还好我没走,还好你还在。
那段“和好如初”的日子,他待我像是刚在一起的时候。我随口说过的什么,他都会记得。每次回来都会带我爱吃的东西,银行卡放在我这里。电话也很少不接,总是很快回复。
他赚了一些钱,换了辆还不错的车。我这种没耐心的人,竟然还一针一针地弄十字绣,做了个平安符挂在车上。每一针下去,心中就默念个平安。
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了,明白对方的喜好,费尽心力地讨好;了解对方的短板,小心翼翼地越过。只是曾经说的见父母的事儿,谁也没有再提过。
2013年开始,他的生意出现了点状况,大不如之前,积蓄又换了车,投资了一些无人问津的设备,到下半年,基本入不敷出。我的收入足够我们两个人的基本生活,也觉得偶尔的失利不算什么,但他似乎是第一次承受这种挫败感,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晦暗状态。不开心放在脸上,说话冷言冷语,一点小事也会爆发。我的安慰对他来说更像是刺激。
有时一起走在路上,我说路过的女孩的衣服好看。
他会说:“好看吗?好看我也没钱给你买。”
我说:“我自己也可以买啊。”
于是又会吵起来。不管从什么事儿开始的,他总会绕到钱的事情上。
据说,挫败感对普通人来说会经历四个心理阶段:刚到来的时候是不敢相信,之后是愤怒,再后是妥协,最后是接受。
他却一直没能接受,也没有做出别的努力。我发现他在买彩票的时候,他应该已经买了相当一段时间。彩票也算是一种妥协吧,是和运气的讨价还价吗?我没有多说什么,只觉得他高兴就好,能唤起一点希望就好。
当然,他没有中过什么奖。中了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对他当然会有失望,不是对钱,而是对他那段时间的状态,还有他的天真,他转嫁给我的那种压抑。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多,但什么也不做。我下班回去后,做饭清扫洗衣,还要看到他的满面阴霾。
渐渐的,我们的交流就越来越少了。就像两个坐在不同船上的人,被隔绝在同一片海。他的船,我上不去。我也没有招手向他呼唤。
还记得那是个寻常的周末,我表哥过来,和我们一起吃了个饭。饭桌上,他一直沉着脸,和表哥几乎没有交流。
我一个人送表哥出的饭店,表哥跟我开玩笑说:“你这是找了个什么人?”
我解释说他最近心情不好。
表哥笑笑,拍拍我的肩。
看着表哥自己上了出租车,我没忍住蹲下哭了。蒋韫从饭店里也出来,问我:“你走不走?”
我没有吭声,他自己上车扬长而去。
我没有回家,和闺蜜一起去了酒吧喝酒。喝得大醉,大哭。有人说,喝醉的时候心里会分外清明。压垮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的那一根稻草,而是早已积压的很多根。
借着酒劲,我给蒋韫打了个电话,说了分手。
他问:“因为我赚得少,你表哥看不起我?”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越来越远了。”
他沉默了一下问:“你想清楚了吗?”
我说:“是的。”
他挂断了电话。
我回家后,发现他不在。以前总觉得我的全世界都在围绕着他,可那一刻却发现,哪里都没有了他。以前总觉得,这家里,到处都是他的东西,可是真的分开了,却什么都不用收拾,哪一个也不再能刺痛我了。
分手后两个月,我没觉得有多难过,上班下班,逛街看电影,和闺蜜聚会。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像是脑子里突然断了一根弦,我开始无法入眠。整整几个月,我睡不着觉。只好去医院开安定。一次只能开几片,吃完又去开。
身体开始发烧,以为是感冒,也没有管。直到有一天晕倒在公司,被同事送进医院。高烧到四十度,血小板下降,血糖升高,几天检查下来,才得出结论,急性肝炎。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打各种消炎药和护肝药。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蒋韫的脸总在眼前晃。左来右去,上上下下。没忍住打了个电话给他,也没忍住哭了说自己在医院。可清晰地记得,他只冷淡地说了句“哦”,就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来看过我。我对他的心,彻底地死了。
还好有很多好同事,轮流来照顾我。公司里的工作餐也会多做一份,让司机每天中午傍晚捎去医院。
病好后,出院,搬家和朋友合租,再也没有失眠,像是重生了一样,感激公司对我的照顾,开始寄情于工作。
一个同事跟我说,她和前任分手后,过了3年才开始不会每天都想起他来。
我笑,是啊,总有一天会忘记的。
后来,我见过蒋韫一次。我下班回去的路上看到他从对面的马路上匆匆而过。他穿的衣服裤子还是我曾经买给他的。我站了站,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车流人群中。突然就觉得,有些人就是青春。火烧火燎过,冰冻三尺过,天上人间过,兵临城下过。
经历了,就是一幅被亲手画过贴在门头的年画,那一年过去,就要撕去。
那些年和他,都不会再回来。
Tips:
危地马拉的薇薇特南果,产于拉丁美洲危地马拉2000米海拔薇薇特高地。稠度佳,醇厚中苦,层次感佳,平衡度佳,回甘。口感浓郁,丰富,仿佛有阵阵的烟熏味儿,就好像巧克力的甜美和烟气混合在了一起一样。
深度烘焙,搭配一些可可粉,余味绵长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