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会遇见几个人,交心交肺,阳光下追逐,暗夜里思念。
每个人都有一首只能唱给自己听的歌。
这首歌只属于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自己,一个是过去的自己。
有些人会消失,并不是因为你没有抓紧他。就像蚂蚁要结伴,飞蛾要扑向火,蝉鸣整个夏天,蝴蝶在蛹内探出触角,不是目的,是天性。
有些人还在,并不是因为你拽紧了他。就像春天的风向西,夏天的风向北,冬天的风向南,像一朵雪花不问规格地裂放,像一片树叶随心所欲地变黄。
Chris是这样一个男生,他的眼底泛蓝,唇角张扬。
他坐下来后,翻了翻菜单,点了一杯百利甜。他说他的故事三分之一是甜酒,三分之一是苦咖,还有三分之一是时间的搅拌。
Chris说的是少年事。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
和所有追过风的少年一样,他有过不能与人分享的情怀,也有过现在想来会哑然失笑的梦想。他少年时期所有的追逐都在球场上,其他的时候,他都是慢慢的。慢慢地维持着骄傲,慢慢地放下骄傲,慢慢地经过青春,慢慢地喜欢上一个人。
每天下午下课到晚自习上课前的那段时间,他都会去踢球,甚至顾不上吃晚饭。
有一个女孩每天站在球场的一角看他。每当他踢完了,女孩就会把一瓶水递过去。他总是一口气喝完,抹抹嘴说声谢谢。喝了人家7瓶水,他也没问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隔壁班的。
后来,他的书桌里开始被塞满零食,也不知道是谁放的。
就这么又吃了几天零食当晚餐,后来有一天,他换好球衣在教室外等另一个男生,透过教室的窗子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把一包薯片、一块三明治塞进了他的书桌里。
他认出是那个每天递给自己水的姑娘。
他站着没动,一分钟后,那女孩从教室里出来,看到他显然吓了一跳,平时这个时间他已经在球场上飞奔了,被发现,显然是意外。
他笑笑,她也笑笑。
踢球的时候,她依然站在球场的一角看他。等他踢完了,她依然递了一瓶水过去。他依然接过去喝了,抹抹嘴说了声谢谢。
但之后,他对她说:“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女孩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为什么?”
他挠挠头说:“会耽误我踢球的。”
她先是瘪瘪嘴,然后扑哧笑了。他也跟着笑,虽然不明白。
“可是我的钱都给你买零食了怎么办?”她摸摸鼻子,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回教室拿了钱,就去了小卖铺,买了一大箱的零食,全堆在了女孩的桌上。
“也不是说还,就是觉得该这么做。”他后来解释说。
那堆零食自然被大家一起瓜分了。大家一边吃一边打趣他们。他这才知道,女孩叫安安。
虽然并没有开始什么恋爱,但周围的人却都以为他们开始了。所以在球场上,大伙儿一起对着安安吹口哨,推他挤他的时候也常有。
他总是有些不自在,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兴。
有一天下雨,没办法踢球。下课后,他准备去食堂。安安正在楼梯的拐角处等着谁,看到他,脸上微微一红。
“一起去吃饭吧。”他说。
“好。”她跟在他的身后,就去了食堂。
乱糟糟的食堂里,人声鼎沸,但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顿饭吃到一半,他对安安说:“要不然,恋爱吧。”
他没有抬头,声音也不大,说完的那一瞬间,甚至有些期许她没有听见。
可是她听见了,她也用不大的声音回答他:“好啊。”
那声音弱弱的,在鼎沸的人声中,像是一缕烟消失在雾中。可是他也听到了,如晨钟暮鼓,敲开了夜的混沌。
之后,他们恋爱。用很少年的方式。他踢球的时候,她在一边看着。一起吃午饭,偶尔一起吃晚饭。把情话写在纸上夹进对方的课本里。节日的时候费尽心思送一件小却珍贵的礼物。交换文具和笔记,熟悉对方的字迹和习惯。然后一起逃课,去海边。
他们第一次逃课去海边,是个有风的天。躺在金色的沙滩上,吹着海风,说着过去和未来。总是想分享所有。特别是安安,把自己的全部都展现,也伸出了手,想握一握他的心。
海边上有个旋转木马,风吹着它慢慢地转。他们很穷,坐不起,就站在一边看。
安安说自己的妈妈出国务工了。家里只剩下爸爸和哥哥。爸爸身体不好,哥哥刚开始工作。他们很少管她,亲情的温暖一直缺失,让她少有安全感。她说,她的至亲也像被旋转木马困住了,明明围着对方转,却谁也追不上谁,谁也不知道谁的冷暖。
他搂搂她的肩,心中发力,希望把胸膛里的热分给她一些。
当然也会吵架。他生气的时候,就不说话。她生气的时候会喋喋不休。她有娃娃音,就算骂脏话,也总有一种开着温柔玩笑的感觉。所以,听着听着,他就更无语了,也懒得生气了。
他们去过很多次海边。在沙滩上写过无数次对方的名字,捡过很多大大小小的贝壳,但没坐过一次旋转木马。
关系最好的时候,他妈妈知道了。他妈妈带他们一起去吃饭,非常开明大方。他那时觉得自己的高中时代真的太美好,有努力,有热情,有喜欢,也有理解。
就这样两个人手拉手地走了心无旁骛、星光璀璨的一年多。
变故到来了。安安的爸爸查出来肠癌,哥哥辞去工作照顾他。安安因为家里的事而焦头烂额。为了给爸爸治病,家里已经举债很多,到了高二的下学期,她甚至没钱交学费。
他也着急,但他的力量也很有限。回家吃饭,淡淡说起。他妈妈二话没说,拿钱出来:“给安安交学费吧。以后的零花钱,有你一份就有她一份。”
就这样,算是给深陷困境中的安安,伸了把手。
甚至开家长会的时候,他妈妈去做了安安的家长,把从未开过家长会的爸爸推出来,去给他开。
后来他妈妈联系了本地的医院,找到最好的主治医生,让安安的哥哥带他爸爸去化疗。那时,两个家庭开始联系,他们也都以为彼此的生命也会越来越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高三了,课业繁重,他很有压力。球也没时间踢了,只觉得要好好拼一拼。
约会当然少了,她也得好好学习啊。两个人都知道,那一年有多关键,不见面,不是不好,是好。
有一次约会,两个人都心烦气躁。他问她吃什么,她说随便。
之前,当然有时间去推算一番随便到底是怎么样的随便,可那时,他只想着赶紧吃完回教室做题。
“随便什么?说吃个什么那么难?”他问。
“就是随便啊。不知道吃什么。”她说。
“吃拉面吗?”他问。
“不想吃拉面。”
“麻辣烫?”
“昨天刚吃过。”
“那吃什么?”
“随便。”
“随便NMB。”他脱口而出。
她呆了一下,没有像以前吵架那样,用娃娃音跟他喋喋不休,而是转身就走。
他去拽她,盛怒之下,说了分手。
她不吭声,眼泪刷刷掉。
在小吃店的门口,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两个人就那样沉默地瞪着对方,瞪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脚趾冻得失去了知觉。
最后,他又问她:“想吃什么?”
她说:“拉面。”
于是两个人去吃拉面,呼噜呼噜吃完,谁也再没提分手的事。吃完拉面,他们出门,外面有一个卖烤红薯的。她买了一个,剥开皮,自己咬一口,给他咬一口。热热的甜甜的糯糯的,就那么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手牵手回了学校。
高三下学期,安安的妈妈寄回来几份国外大学的资料,让她高考结束后,直接移民。
那时,他们也没有想过距离能有多大的影响。所以,一次次,都是他陪她去大使馆和公证处,准备移民的材料。
高考结束后,两个人经常见面。他妈妈知道她要走,买了很多衣服送她:“要去资本主义国家了,可千万别在穿的上,让人瞧不起。”
她抱着他妈妈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后来她跟他说,每次她嘴上喊着阿姨,其实心里在喊着妈妈。
他搂搂她,看天。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片天空吧,不管她走多远,他们总在同一片天空下,看同一枚红日,同一弯弦月。只是从此寒暑颠倒,她的夏天,是他的冬天。
送她走的那天,他们一起吃了个饭。吃完饭,买了两瓶水。天热极了,他咕嘟咕嘟喝完了自己的那一瓶,她已经递过来自己只喝了几口的这一瓶。
很多年之后,这个片段他也记得特别清楚。他们在一起时,总是这样,他喝水又急又快,她总会留下自己的那一瓶递到他的手中。
然后,她就走了。
他开始大学。
他们都进入了人生中最激昂和热烈的时候。新鲜人,新鲜感。开始时热烈的联系,逐渐变少。除了至今她每个月还打给他妈妈的那一通越洋电话。
大二的寒假,她回国过年,看她爸爸。
两人见面,吃了顿饭。明明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回忆里的那个人,但似乎一切又有了似是而非的改变。她说改变:“你怎么抽烟越来越厉害了。”
她说没变:“你还是那样,喝水像是饮牛。”
她说会待到3月底再回,他说15号回学校,到时候带你一起去玩两天。
两人就这样约定了。之后她回老家照顾爸爸,他带着她带给他妈妈的礼物回家。
这一别竟再没有见面。
3月15号他回学校,她没有找他说去,他也没有找她问为什么不去。事实上,两人在那期间并没有联系。说不清为什么,不是无心,也绝非刻意。
3月16号,他坐在宿舍里打游戏,电话响了,是她。
他听见她说:“你不是要带我去玩两天吗?我们还没有一起去过外地呢。”
他沉默。
然后她哭了:“我爸爸昨天去世了。”
电话挂断了。他拨回去,听她撕心裂肺地大哭,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她终于停下来,对他告别:“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年暑假,他去了西藏,在有神的地方待了两个月。开始明白很多道理,也理解了离别的不可抗拒。之后的两年大学,课业不多,有时间他就出去跑,几乎走遍了全国的所有省份。那么多那些“别的地方”,他一个人去了。只是再听不见一个女孩的埋怨。
毕业后,他专注工作,周末的时候踢球,遇见了很多人,听到过很多不同声线的娃娃音,也喝过别的女孩递过来的水,给别的女孩买过零食,开始了新的恋爱。
喝的酒越来越醇,抽的烟越来越贵。只是每次开车经过曾经和安安经常去过的海滩,再看到那一座旋转木马,他的心总会咯噔一下:
这辈子,都坐不起那个旋转木马了。
Tips:
如何做一杯百利甜
原料:咖啡粉20克、纯净水400克、百利甜酒80克(可根据个人的酒量和喜好调整)
做法:
1.纯净水烧开后冲泡咖啡粉后晾凉;
2.咖啡一半倒入冰格制成咖啡冰块,另一半放入冰箱冷藏;
3.将制成的咖啡冰块放入杯子,倒入百利甜酒;
4.再倒入冷藏的咖啡调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