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她在放学后等着妈妈来接她回家,一时贪玩就多走了几步,在一个脏乱的小巷里,她看到了自己同班的一个小女孩正在被人强行抱上车。年幼的她想不到太多的利害关系,只知道那个小女孩上午刚刚跟她交换过玩具,并跟她约定要成为好朋友。看到自己的朋友在那些人怀里尖叫哭泣,她下意识的跑了过去喊着:“不许欺负她!”
而她稚嫩的嗓音对于那些人来说显得有些可笑,他们将她狠狠的推到在地上,石块划伤了她的小腿,她强忍着哭泣想要爬起来,却被人拎起来甩向了墙角,她的朋友还是被抱上了车,而那些人也并不打算放过她。
他们凶狠的恐吓她,厉声要求她不许哭,不许告诉别人,否则就让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捡起路边的棍子,狠狠的敲击着她周围的地面和墙壁,巨大的声响,使得她惊慌失措,浑身颤抖,最后终于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妈妈坐在她身边抹着眼泪,但当妈妈询问她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惊觉自己对于发生过的事竟是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
也就是从那以后,她变得沉默,变得冷然,变得强势,变得好强,但是对于这些,她自己甚至找不到原因,似乎是下意识的。后来她越来越独立,越来越强硬,虽然这让她在工作中如鱼得水,却令她的人际关系陷入了僵局,她坚强得不需要任何支撑,所有人都认为她无坚不摧,就连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她却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论怎样遗忘也总有再次被翻开的时候;无论她坚强得何种地步,也总有些事情是她难以忍受的。
无意间对别人怜悯,促使了她的穿越,而她之所以那么快进入了角色,就是因为她骨子里对于软弱的悲鸣。她继承了楚清霁的记忆,那些被人欺凌无力反抗的记忆,早已触动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只是她自己不曾察觉而已。
她一步一步的变强,化解怨气的过程,也是她用坚强的外壳武装自己的过程。期间,那么多的秘密被揭开,那么深的仇恨被唤醒,她内心生出的愤怒,使得她愈加深陷其中,也使得她与楚清霁渐渐合二为一。
如今,再次见到二十一世纪的父母,才重新令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切,她挚爱的家人,受到的教育,为之不断努力的工作,还有那个科技发达的年代。
“瑶瑶,瑶瑶,你回来好不好?妈妈很想你。”妈妈痛彻心扉的呼喊再次响起,楚清霁心中酸楚,忍不住再次想要靠近那个画面。
“不要!”尖锐的声音刺痛了她的耳膜,令她忍不住一颤。
这个声音好熟悉,是谁?大脑快速转动,楚清霁猛然响起声音的来源,那是本尊的声音!
“你已经回不去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道出的话语却让楚清霁忍不住惊诧,“你已经融入了现在所在的世界,接受了所有关于这个身体的一切,不管是责任还是仇恨,包括情缘。”
这段话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让楚清霁感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回不去了吗?
“想想季晨,他还在等着你回去;想想狄族,你不是答应初代要给予狄族存在的意义吗?还有这个身体存在的秘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还有那个人,你忍心舍弃他吗?你知道你的离开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又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吗?”那个声音步步紧逼的质问,楚清霁不由皱紧了眉头,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我回去,你回来不就好了,反正这原本就是你的,我只是想回到自己的世界里,这有什么不对?”艰难的吸气,楚清霁试着在脑中与那个声音对抗。
“你现在还能说自己是原来的自己吗?原来属于我的现在也已经都是你的了,你已经帮我化解完了怨气,我马上就要去重新投胎了。你放心,我求了阎王判官,我会投生到你所在的时代,找到你的身体,再成为你而存在,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他们。”原本尖锐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安抚道。
尽管前面的质问让楚清霁无言以对,但她后面的话却不得不说是直击了楚清霁的内心,看到自己的父母那样担忧着自己,她着实于心不忍。既然现代的“她”还能继续存在,那她是不是就应该庆幸呢?
仔细想来本尊的性子就是柔弱温顺的,也许她的父母更希望看到那样的他吧。楚清霁渐渐静下心来,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人温柔的眉眼,本尊说得对,现在的她确实有了许多不愿割舍的人。
“回去吧,你比我更适合那个时代,你在那里得到的,也许比原来的世界里还要多。”本尊的柔声劝慰,只是声音开始渐渐飘渺,楚清霁原本看到的画面也在逐渐模糊。
“谢谢你,我会帮你完成所有的使命,也会努力活得精彩,也请你代替我好好生活,一定要幸福。”不知为何,楚清霁在这一刻忽然释然了,她向着那个声音遥遥呼唤。
眼前的一切已经烟消云散,楚清霁感到一道亮光想着她投射而来……
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清泉般的双眸一点点的睁开,首先入目的是一片华贵的绣帐。
楚清霁感到自己的头脑有些沉,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双眉轻蹙,这是哪里?眼前的场景令她想起了不久前穿越时感觉,那种面对陌生一切的不适感。
又是穿越吗?
“叮——锵——”一阵金属相接的声音穿耳而过,楚清霁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向外看去。
“哐当——”精美的木质雕镂窗楹骤然被击得粉碎,木屑向着殿内飞溅开来。
“公主!”季晨的声音紧随而至,矫健的身影穿过一片狼藉,将万千纷乱悉数挡在身后。
看到床上的楚清霁,季晨的眼中顿时升起一阵欣喜,九节鞭凌空收回手中,大步向着楚清霁走来。
楚清霁在听到季晨声音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庆幸,她还在这个时代。吸了吸气,楚清霁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提不起一丝力气,秀眉微蹙,这就是异能透支之后的症状吗?
不等季晨到达楚清霁窗边,修冥的身影飞旋而至,长剑带着凌厉的杀气向着季晨杀了过来。
季晨随即扬鞭格挡,唯恐伤到床上虚弱的楚清霁,又不得不旋身拉开距离。
“小姐!”初晓紧随着冲了进来,看到楚清霁后,顿时眼眶泛红。洛翊歌对于小姐太过小心谨慎,她来此多日竟寻不到丝毫接近小姐的机会,为此她心急如焚。
楚清霁看到初晓眼中的泪光,双眸有些安抚的沉了沉色,随即又转向被击得粉碎的窗楹边,眼底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期待。
早在看到修冥的那一刻,楚清霁便肯定了自己此时深身处的位置——浣月皇宫,看来洛翊歌果然也是暗中筹划了很多,竟能把她带回浣月。
而此时季晨和初晓闯进殿来,洛翊歌却并没有出现,那是不是说明,他也来了浣月呢?
“小姐,你可是还好?”随着冲进殿内的人不断增加,初晓终于趁乱接近了楚清霁床沿。
喉间有些干涩,楚清霁轻皱了一下眉,终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看着初晓安抚的点了点头。
一见楚清霁皱起的眉头,初晓便会意的上前将她扶起一些,同时快速的按照季晨的吩咐向楚清霁汇报狄族此时的现状。
“小姐,此时狄族基本已在季晨公子的控制之下,狄族民众并未有人外流,只有往日被柳水彤派遣出去的狄族暗卫暂时没有全部召回,季晨公子已命人全力召回,誓死不从者,一律就地正法。”
闻言,楚清霁眸光沉了沉,神色有些凝重,心中对于季晨的做做法还是赞同的。虽然折损狄族暗卫对身为掌刑司司长的季晨来说弊大于利,但对于整个狄族来说却是相对有利的,眼下唯有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小姐,今日今晨公子废了好大劲在进得浣月皇宫寻到小姐,若不是宁大人现在在殿外拖住浣月太子,季晨公子也没办法这么快攻进殿来。”初晓边说边紧张的注意着殿中混乱的人群。
“四小姐。”弦朗杀出重围,飞身到楚清霁身边快速说道,“快跟属下走!”
“痴心妄想!”修冥一个闪身,一道寒光向着弦朗飞来。
转眼间,殿中的场面愈加混乱起来。
大殿之外。
一身玄衣的宁沉烨脸色沉暗,衣角飞旋,角度凌厉,满身煞气的盯着白衣胜雪的洛翊歌。
“无耻至极。”宁沉烨薄唇轻启,一字一句的挤出这句话。
洛翊歌面色清淡,凤眸一片流转的雾气,纤尘不染,宛若谪仙,与玄衣如墨,胜似修罗的宁沉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了宁沉烨的话,洛翊歌凤眸轻眯了一下,字字冰霜,“那又如何?你不也同样不择手段?”
一句话使得宁沉烨的脸色顿时阴沉到了极点,墨眸深处燃起一抹血色的火苗,“让开!”
洛翊歌一身冰冷的杀气同样暗自滋长,宁沉烨话音一落,白色的身影便化作一道雾影,奔袭而来,用实际行动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相撞,一片强劲的气流使得手下之人难以再向两人接近,定眼看去,竟无法分辨出两人的所处之地。
宁沉烨心中怒火高涨,他之前一直防备着那个笑面皇子,以为洛翊歌寒殇将至,自顾不暇便放松了戒备,没想到竟被他钻了空子。
丹空谷内,楚清霁虽然异能耗尽,但毕竟是狄族异能最高的公主,即便昏迷也没那么容易被人带走。
而洛翊歌却借由着与楚清霁那么一点微弱的联系,趁他们不备,将之带走。想到这些,宁沉烨心中便愤恨难平。
洛翊歌跟身为楚清霁圣使的季晨本是双生之子,当年两人被后妃迫害,季晨流落在外生死不明,洛翊歌身中寒殇命悬一线。后来季晨被当时的狄族圣使所救,收为弟子悉心调教,洛翊歌则被他后来的师傅所救,竟也捡回了一条命。
但这些因为当年知情之人皆被灭口,难以查证,就连他也是多方查证才得出一些眉目,没想到洛翊歌竟能查实了此事,并暗中确定了季晨的身份。
季晨身为圣使与楚清霁血液相溶,又在楚清霁天劫之后定下御龙契约,洛翊歌虽然没有这些,但却有着与季晨相同的血脉,只要他以此作为引子,便能在楚清霁昏迷之时轻易将其带走。
而这些楚清霁虽然不知情,但却能凭着血液中的本能默认洛翊歌行为,这让宁沉烨感到尤为窝火。衣袖翻飞,凌厉的气线杀气四溢,向着洛翊歌而去。
洛翊歌对于宁沉烨的怒火报以冰冷的沉默,早在第一次见到楚清霁时,他就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后来季晨的出现则在一定程度上对他起到了帮助,但是即使没有这些,他也会去争夺她,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凤眸中雾气浓厚,周身的寒气越来越重,洛翊歌脸色清冷,出手的掌风都带着冰冻三尺的寒霜。
两人之间的争斗是常人难以参与的,但此时身处此地的人却知道,他们的使命不是去夺取此时殿中的那个女人,就是保护她不被其他人掠夺。
两方之人也随着宁沉烨和洛翊歌之间杀气的升级,开始愈演愈烈。
床榻上的楚清霁快速的调息,将身体内的经脉以最快的速度唤醒,初晓也被再次卷了进去。
原本装饰华美的大殿一片狼藉,两方之人都在拼力而战,不让对方接近她的身边。
身体终于不再僵硬,楚清霁定了定神,开始试着感应季晨心中的想法。
感觉到楚清霁传来气息,季晨也敛起了心神,悉心于楚清霁交流。
刚刚接收到季晨传来的讯息,楚清霁便皱起了眉,没想到她竟然昏迷了半个月之久,此时天下已经开始渐渐乱了套,擎风大陆四处都燃起了狼烟。
更让她蹙眉的事,天下竟然渐渐开始流传狄族再次显示的传言,那季晨为何不赶快去调查而是亲自带了这么多人到这里来?
难道是有人故意误导了季晨?还是此时的狄族出了什么事,所以季晨才迫不得已需要她回去?或者是春草那里出了问题?一时间各种疑问充斥着楚清霁的大脑,让她脸色有些凝重的抿紧了唇。
打斗激起的碎屑向她飞溅而来,不等她动手,便有人上前为她拦开。楚清霁抬头看了看殿内,脸色有些冷然,微微泛白的樱唇轻轻勾起,嘲讽的笑意流泄而出。
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来争夺她,她都别无选择,深处漩涡中心也许就是她此时的命运。扶着床沿坐直了身子,楚清霁看着争斗中的人,清泉般的眼睛带着一抹厉色,嗓音清冷。
“季晨,带人回去。”
尽管殿内打斗之声不绝于耳,但季晨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到的楚清霁的话,手中的九节鞭一顿,季晨的面带惊讶的回望着楚清霁。
清丽的身影端坐的床榻之上,明明柔弱的身影却带着令人难以直视的清雅与尊贵。绝色的容颜带着些许的苍白之色,又因为那一抹不容拒绝的强硬透出一股耀眼的光芒,美得甚至使人感到窒息。
季晨此时能清晰的感受到楚清霁心中的情绪,公主在责怪他吗?
想到这些,季晨的脸色微微泛白,他从人群中抽身而出,向着楚清霁走来,脊背笔挺,在楚清霁冷然的目光中,俯身跪了下去,一手置于胸前,恭敬的颔首:“公主息怒。”
季晨摆着狄族最虔诚恭敬的姿态,心中却并不为自己今日的所谓后悔,他是公主的圣使,公主的安全高于一切,即使让他重新选择,他是会选择亲自前来。虽然他知道公主不会赞同他的做法,但他却有非此不可的理由。
脑中回想起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狄族暂时稳定,外界却开始流传狄族重新面世的谣言,更有甚者说狄族内乱,首领下落不明。
五国争斗,战事日趋激烈,尤其是浣月、黎雪、祈天三国,因为一个看上去模棱两可的宣战诏书引得各方多加猜测,后来竟又流传出三国真正争夺的就是此时下落不明的狄族首领。
这让季晨感到了压力,他如何堵得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想到楚清霁的吩咐,季晨更加无地自容,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此时成了最大的笑话,连日的奔波令他疲惫不堪。
今日又听闻有传言说狄族首领身在浣月,季晨顿时感到了危机,不论这一切是真是假,楚清霁身在浣月已经不再是十分的秘密了,他必须抢在那些来历不明,心思不仁之人之前将公主就回。
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季晨稳稳的跪着,隐在暗影中的下颚紧紧的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