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霁顿时身体一僵,从未有人这么近距离的靠着她睡觉,这让她感到一丝别扭,刚想侧身躲开,宁沉烨却忽然伸手搂住了她,使得她一时侧不开身,楚清霁的双眉蹙得更紧。
“小姐。”季晨轻声叫道。
楚清霁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便敛起了眼不再开口,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楚清霁心中这样安慰自己,她绝不是因为心软,只是看可怜,而且他这几日不休不眠的原因也确实与她有关,这只是在发扬人道主义而已。
看到楚清霁的表情,季晨便知道楚清霁已经默认了宁沉烨的做法,既然小姐不说什么,他自然也没有开口的必要,况且宁沉烨对楚清霁之心他也看出了几分,知道他并不会对楚清霁不利,所以便识趣的去了车外。
春草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也渐渐定住了心神,身为奴婢是不能对主子的事多嘴的,所以春草也没有开口,只是尽量的往角落里缩了缩低下头,唯恐招了主子不喜。
宁沉烨在楚清霁看不到的地方缓缓的勾起了唇角,她果然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冷然,不近人情,也许她还没有发现,她已经不似几个月前那般对他百般防备了,宁沉烨心中愉悦不已,不自觉的收紧了手臂,靠着楚清霁睡了过去。
……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
“小姐,相府到了。”季晨在外面轻声提醒道。
楚清霁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宁沉烨,伸手把他推到一边,接着下了车。
一见楚清霁对车中的宁沉烨似乎没有一丝想要理会的意思,季晨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春草愣了一下,最终也沉默的跟着楚清霁进了门,车夫并不知道车中还有人,便赶着车进了后院。
一路回到了暮雪阁后,楚清霁径直去了初晓和初心的房间,如今将近亥时了,初晓和初心的房间却是灯火通明。
“初晓,你说小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宫筵都开始这么久了,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初心略带哭腔的嗓音隐隐传来。
“我也担心,可是都该我们不争气,偏偏这个时候受了伤,没办法保护小姐真是愧对夫人和安先生的教导。”初晓也是呜咽的说道。
刚走到门口的楚清霁脚步一顿,接着大步走了进去。
“谁!”感到忽然有人来,初晓下意识的一喊,待看到是楚清霁时,初晓顿时泪如雨下:“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小姐……”初心也是看到楚清霁是痛哭出声。这几日她和初晓一直在自责,若是她们再强些,没有如此轻易的就卧床不起,也不至于让小姐孤身一人去参加宫筵了。
“我没事,别哭了。”楚清霁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温和,看到因她重伤在床,却依旧心心念念的初晓和初心,楚清霁心中动容。
“小姐,今日的宫筵可有人为难小姐?”初晓一抹眼泪问道,若是有人胆敢为难她家小姐,她就是拼了命也定要那人好看。
“没有。”楚清霁边说便上前帮两人查看了伤势,“出去守着。”看完之后,楚清霁回头看着春草说道。
“是。”春草应了一声,然后便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忍一下。”楚清霁看着初晓和初心带着泪痕的清秀小脸,沉声说道。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便被楚清霁释放出的异能包围,两人一惊,随即便感受到身体上的伤正在以不可置信的速度愈合,此时两人知道楚清霁已经平安渡过了天劫,这强大的异能便是最好的证明。
尽管伤口快速愈合但却需要承受剧烈的疼痛,初晓和初心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不久之后,楚清霁缓缓收回了异能,两人的伤势已经基本愈合,只要再休息一晚便没有大碍了,暗自用了一些异能,使得两人缓缓睡去。
“接下来交给你了。”楚清霁看了看刚刚在房中协助的季晨,缓和了一下呼吸,便转身走了出去。
楚清霁出了房门之后,吩咐春草不必跟随,而后便迈步去了一个地方——相府中的观月阁楼。
站在阁楼下,楚清霁伸手扶了扶左肩,这个地方可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呢。
拾级而上,楚清霁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拎着的酒瓶,心也开始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二十一世纪的她并不常饮酒,这个世界的楚清霁更是从未沾过,但今日不管是对于现在她还是曾经的楚清霁都是意义特殊的一天,这样的日子怎能没有酒呢?
左肩莲花的消散使曾经的楚清霁得到了解脱,也使如今的她彻底与往日生活的世界断绝了联系,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知道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
阁楼之上,晚风习习。环视着这个楚相府,楚清霁心中不期然的涌上一股凉意。
这一刻使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曾经的一切,二十一世纪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绚烂霓虹、先进科技如今看来都恍若隔世。
默默地斟上一杯酒,楚清霁看了看阁楼,最终走到了楼梯处,手腕反转,杯中的酒倾泻而下,酒香四溢。
这是给曾经的楚清霁的,就是这个阁楼,这一段楼梯断送了她年轻的生命,楚清霁暗叹一声,却并不为她感到惋惜。
在她看来曾经楚清霁胆怯软弱,人人可欺之,而且丝毫不懂得反抗,一切的后果也是自己造成的,之后的怨气也多源自其自身,实在不值得可怜。
再抬头时楚清霁不由开始为自己惋惜,想到曾经拥有的一切,如今已是泡影,禁不住叹息。
在得知这个身体的身世之谜以前,她无数次的想过,自己被迫抛弃所有的亲戚朋友,穿越了数以万计的时光来到这个原本不属于她的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助人化解怨气那么简单吗?
后来她知道这个身体的秘密,才知道自己跟她并不是完全没有联系,后来又得知了柳夫人的爱恨情仇,狄族的纷繁纠葛,这一切都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才知道自己渐渐不能再跳脱于这个时代之外了。
今日莲花消散抹去的不仅是曾经的楚清霁留下的痕迹,还有她对二十一世纪的最后一丝幻想,从明天起她就要正真开始为自己做打算了,她知道她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今晚将会是她最后的缅怀。
清冽的美酒穿肠而过,一片凉意,使她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楚清霁眯起了眼睛,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抹孤烟。
“霁儿!”宁沉烨握住楚清霁欲送往唇边的酒杯,轻声叫道。
“是你?”看清了来人,楚清霁皱了一下眉,“你来干什么?”抽回手,楚清霁冷然问道。
其实从楚清霁在车中推开他的那一刻,宁沉烨便醒了过来,只是知道她定然要去看望受伤的婢女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手。
但是楚清霁一下车,宁沉烨便后悔了,她一走似乎带走了车中所有的温度,竟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再次入眠,不得已起身来寻她。
远远的,宁沉烨便感受到了楚清霁身上流露出的苍凉之感,她似乎卸去了身上厚重的铠甲,而这也让她看上去格外柔弱。
她靠在栏杆上,纤细的手腕握着酒杯,虽然没有表情,但他却似乎看到了她眼底闪烁的泪光,那是流在心里的泪光。
看着这样的楚清霁,宁沉烨心中一痛,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表情?宁沉烨知道不会是为了今日将死的楚清舒和楚清宁,那么又是为什么呢?是什么让她的心如此苍凉哀伤?
这样想来,宁沉烨的心更是痛得他连嘴唇都开始泛白,而这时,楚清霁又甩开了他的手,脸上的表情似乎一瞬间有恢复了往日的冷然,这让宁沉烨更加痛心。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拥她入怀,轻柔的嗓音带着化不开的怜惜与心疼:“霁儿,不要哭。”
楚清霁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原本下意识要挣脱的手也是一僵,而就在她停滞的这一刻,宁沉烨却将她抱得更紧。
“霁儿,我还在。”宁沉烨拥紧了楚清霁,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所不出的叹息。
楚清霁眼眶一热,我还在,多么温情的一句话啊。在她身处绝望的深渊,一无所有之际,有一个人告诉她,居然还一个人告诉她:他还在。
楚清霁闭了闭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轰然倒塌,使她的身体如同虚脱了一般,一瞬间软了下了。
怀中轻颤的瘦弱娇躯使得宁沉烨不自觉的再次收紧了手臂,就在这时他感到楚清霁的身体突然一软,宁沉烨一惊,慌忙松开手臂低头去看。
而楚清霁则低下了头,手中的酒杯骤然落地,“啪——”酒杯四分五裂,如同那个再也回不去的世界,在她面前顷刻间塌陷了下来。
楚清霁第一次放任自己去依靠别人,纤细的手指揪紧了宁沉烨的衣衫,“宁沉烨。”楚清霁轻声念出了宁沉烨的名字,这是她第二次这样叫着他。
因为楚清霁低着头,宁沉烨无法看到楚清霁的神情,只是听到她低声的叫着他的名字,“谢谢。”楚清霁此刻的嗓音不复冷然,却带着某些宁沉烨读不懂的意味。
“霁儿,永远不要对我说这两个字。”宁沉烨重新拥紧了楚清霁,在她耳边叹息道。
霁儿,我所做的一切都不需要你的感激或者内疚,我只是不忍看你如此艰辛而已,或许你并不柔弱,或许你也并不需要,但我终是不忍,你已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折磨,如何还能让你独自去面对那些血雨腥风呢?宁沉烨的心柔软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似乎马上就要溢出水来。
“你走吧。”楚清霁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松开了揪着宁沉烨衣衫的手指,淡淡的说道。
“霁儿?”宁沉烨一愣,随即看到了楚清霁一身一脸无地自容的弦青。
弦青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被倒霉催的,好不容易摆脱了宫筵上的束缚,他费了无数口舌才脱身,但有些事情,他想还是尽早禀报了宁沉烨为好。其实弦青也不算笨,还知道宁沉烨定然是跟楚清霁在一起,但是刚刚追到楚相府就看到了阁楼之上相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