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缓缓笼罩了这座古城,点点星光铺散在了夜幕中。城外林间隐约传来的木鱼声成了这片星空唯一的余音。
一道流光嗖的越过树林上空,随后一道凛冽剑气接踵而至,只听得一声惊呼一道人影笔直的坠落至地上。
捂着受伤的左臂半跪在地上鲜血沿着臂膀流到指尖,一滴一滴往下滴着,颤抖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蓝衫女子。
“咳咳,花陌荨你为何追我至此,就不能给条活路吗?”她早该想到的就算过了孟婆那关,花陌荨这关也迟早会遇到。
轻拂低吟的千魄,不屑的看着地上红衣女子,本就白骨一具何苦闯地狱来人间,繁华万千终究过眼云烟,何必执着深陷。
“你不该出地狱来人间,身为厉鬼我必须将你捉拿回去,这是我职责所在。”剑指骨姬,自剑身散发出的淡淡光华使的四周突然变的压抑起来。
挣扎的起身摇摇晃晃的靠在身后大树上,那柄剑她听说过与落魂箫,神木仗,阴阳罗盘并称冥界四大至宝,这场实力悬殊的生死之战,她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只希望自己的旅途不要在此止步。
翻手覆于身前,顿时在她周遭便出现一圈的白骨将其牢牢护在当中,“哼,花陌荨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扬手一挥白骨随机化做一阵飓风向花陌荨袭去,而她也只是寥寥看了一眼,将千魄横在胸前,剑身映着那冷漠的脸颊以及透着寒光的双眸。
只一瞬间,无数道剑芒迅速瓦解了那飓风,眼看剑尖就要贯透骨姬的肩胛骨时,突然整座林子都弥漫着佛语吟唱。
一个接一个佛印击打在花陌荨身上,使的她节节败退。而骨姬则是无力的倒在地上刚才已经耗尽所有灵力,再不补充阳气怕是又要变回白骨了。
“阁下是谁?何不现身相见!”话音刚落一名僧人施施然从林间走出,模样清秀俊朗,看得出是常伴青灯古佛。
“冥界中人办事,还请小师父回避。”紧握千魄,打算随时迎战,凤眸冷冷的盯着面前僧人,那一身僧袍质地上成只怕不似等闲之辈。
“阿弥陀佛,芸芸众生皆跳脱不出六界,所有因果必定轮回相互,施主又何必苦苦执着于此,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吧。”淡淡的话语自他口中吐露出,眼神也极其的淡然,俨然一幅看透红尘之姿。
顺其自然?莫说是她花陌荨不答应,就算是为了枉死的二十多条人命她也诀不退让半步。
向前跨了一步,整个身体都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若我说不呢,小师父又当如何,难道要开杀戒吗?”
“阿弥陀佛,贫僧苦苦劝告无果,那么施主就别怪贫僧无情了,如今这一身业障死后贫僧自会去佛前忏悔。”说着自脖间取下佛珠,双手合十吟唱。
只一霎那,所有佛珠皆散落开来,一颗一颗浮在虚空中,只听的他大喝一声所有的佛珠如同骤雨砸向了花陌荨。
见状她赶忙御剑抵抗,奈何这佛珠所包含的万佛之力,实在是妖的克星,嘴角渐渐渗出鲜血殷红斑驳染了衣襟。
感觉体内妖气乱窜,遥遥看着远处树下躺着的骨姬,好不容易找到的又怎能放弃,她花陌荨此生最恨的就是失败。
咬牙坚持对抗那股相克之力,剑身已在低声呜咽了。见她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顿时周遭佛光大作,在她头顶逐渐形成一个卐字。
突如的压迫感使的花陌荨双腿微微颤抖着却并为触及地面,这份铮铮傲骨倒令对面的僧人有些动容。
“施主你这又是何苦,倒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哼,想要我退步绝无可能。”几乎是从齿间艰难吐露出的只言片语,可见此时她已伤的不轻,只为了完成对孟婆的承诺就算前方无路她也会踏出一条路来,只是这次她却低估了敌人的强大。
“施主如此冥顽不化,那便休怪贫僧了。”只觉得面前一道人影闪过,还未及看清,她就已经被打飞出去了,努力睁大了双眼,发现一根金色法杖横在了那人双臂之上,而后眼皮越来越重。
只觉得体内血气翻腾连妖气也不受控制了,这次看来是真的在劫难逃了,怎么办精魄还没集齐,奈何桥还没修补好,就连梓曦也还找到。
“陌荨,花陌荨!”是谁在叫自己,如此急切。身上好冷,就像置身于万丈玄冰之中,感觉血液都快凝结了。
突然一道柔光透过层层冰面照射了进来,久违的温暖包裹着全身,缓缓睁开了双眸,入目之处银色长发飘扬,那摄人心魄的紫瞳正注视着自己,而她则被男子揽着腰肢靠在怀中。
他,怎么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不知道这模样连日月都失了光彩真是越来越像祸水了。
嘴角努力想咧出一个微笑,谁知口中鲜血竟顺着淌了下来,滴在了那银雪月袍之上。
只觉得后背处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汇入体内,平复着那混乱的妖力,想轻声道谢,却被他摇头制止了。
将那虚弱的身体靠在树干上抹去嘴角血迹,“好好疗伤,待本君去会会他。”
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孤寂的背影,这背影有些熟悉的感觉,好像在记忆深处有印象,以至于后来的她将用一生去凝望。
看着迎面走来的银发紫瞳的男子,手握法杖的僧人明显有一瞬间的震惊,不过只片刻就又恢复了平静。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帝君子夜。”
白衣男子脚下一顿,连小小僧人都能识破自己的身份,看来这次的对手果真不简单,怪不得花陌荨会输。
一想到当他赶到时,看见万丈佛光之下那小妖被打飞出去的时候,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立刻闪身接过,就连何时变回的真身也浑然不知。
身后背负天琊神剑,阵阵光晕将那佛光点点退化,冷眸相对道“是又如何,就让本君来会会你。”
天琊剑出,寒芒剑气掠过之处那鲜红袈裟瞬间被割出道道裂痕。吟唱的佛语再次充斥在林间,两股力量相互交织消融,就连傅白衣心中也大惊这僧人竟能化解他的仙法。
不过他却探查到了一点不寻常之处,这佛法中居然还隐藏着仙家之力,忽忆起一件成年旧事,瞬间收手了将剑归于剑鞘中。
对方见此也停止了吟唱,不解的看着他,刚想开口询问不料却被他捷足一步。
“小师父,在你提问之前,本君先问你一个问题,为何要救骨姬?”若真如自己所想那么他就更没道理救一个地狱厉鬼。
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道了句阿弥陀佛,随后看了一眼骨姬那眼角泪痣到底灼伤了谁的心,“贫僧想渡她成人。”
而树下躺着的骨姬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说要渡化自己成人,这简直可笑至极,千年怨气缠身地狱火海折磨一副白骨躯壳如何成人。
就连不远处的花陌荨也是十分惊讶,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苍白的启唇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要想渡化厉鬼这其中艰辛你可曾想过,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佛曰,普度众生。而骨施主亦是众生中的一位,纵使红莲业火焚身彻骨贫僧也不后悔今日的决定。”从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决心,在场二人都感受到了。
于是傅白衣背过身往花陌荨那走去,这次她真的是伤的不轻。突然脚下一顿略微侧目说道“你把她带走吧,不过请你记住今日所说。”
似是料到他会这样说花陌荨立于树下对着那僧人略一点头表明了答案。于是他收起了伏魔金仗转身抱起地上红衣女子离去了。
感觉自己被人腾空抱起,奈何身体动弹不得只觉得满鼻的檀香好似在哪闻过,在记忆的碎片中她看到长明灯下一僧人面对佛像一遍又一遍的敲着木鱼。
在他身后是一位锦衣姑娘,只见她薄唇轻启“大师,可否告知姓名?”而那人自始都未曾回头只听的一道声音空灵的响在佛堂内“贫僧法号无心。”
无心?无心是谁?想要看的更真切些,可那画面却越来越模糊,最后她又陷入了沉睡。
骨姬重伤昏迷然而花陌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体内的妖力一时间难以汇聚,弯腰拼命支撑着身体。
就在下一刻傅白衣已经来到她身旁托着她胳膊“撑不住呢就说,莫要嘴硬。对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让他带走骨姬?”
靠在他肩头半闭着眼虚弱的说道“你做的决定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况且我也想知道芸芸众生他为何只渡骨姬。”
感受她不匀的喘息,傅白衣御起飞剑带着她往城中飞去“我先带你回浮生渡好好养伤。”
城中繁华已褪月上中天时,各户人家皆已进入睡乡,唯有蝶衣蹲在店门口苦苦等待自家主子。
忽然看到天际一道流光闪过,面前便已多了两人。看到傅白衣怀中那人脸色苍白心知出事了赶忙将二人迎了出去。
轻轻地将她置于榻上,蝶衣立刻打了盆热水细心的为她擦拭着脸庞,这千年来能够重伤花陌荨的并不多,然而骨姬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那这伤?
看出了蝶衣心中的疑惑,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么忠心的小蝴蝶可不多见“好好照顾她,有些事必须要有个了断。”
说完便消失在了她面前,蝶衣握着那人冰凉的手注入自己微薄的法力,希望能够起到一点帮助。
如果自己曾经努力学习法术而不是贪玩那么如今便不会如此无助,哽咽的开口道“主子,你一定要没事啊。”
话说傅白衣离开了浮生渡后,辗转又来到了那片树林,循着木鱼声而去来到了那处破庙。
发现木门大开,一僧人正端坐在夜下,披着星月颂着经文,就在他踏进门的一刻,那人缓缓起身拨动着佛珠。
“阿弥陀佛,贫僧早知施主会来特在此等候。”
瞥眼看见一旁的骨姬呼吸匀称身上盖着一件袈裟想必已经无恙了,可怜那小妖被佛光所伤危在旦夕。
“哦?看来小师父还能未卜先知啊,一千年之前菩提祖师庭前的一棵菩提树上结了个果子,只是小仙童一时大意将这果子掉落人间,而你应是那颗菩提果幻化出的人形。”
想当年与菩提祖师谈经论道之时这颗果子还不知在何处呢,如今却能成为他的对手了,这时光呐穿梭的太快,终是令惜时的人一身伤。
“施主好记性,不愧是帝君。当年从天下掉落,落地便化做婴童,是一位老方丈收留我教我诵经念佛。”这一诵便又是一个千年之久。
唉,菩提祖师那古板的性子,这小子是与他一模一样啊,怪不得那股仙力如此熟悉原是故人啊。
“你啊,这性子是跟菩提一般啊,有一事本君弄不明白,这骨姬千年厉鬼你为何渡她?只怕到头会功亏一篑。”
转眼看向了熟睡的女子,那袈裟覆着鲜红衣裙,妖艳美姬终究是皮囊,唯有那眼角之下的印记是真实存在。
“阿弥陀佛,施主可知有些业障避不得躲不了,只有挺身相迎化解。”有些因缘际会终是会捆绑了两个可怜人。
白衣男子仔细端详着骨姬,那眼角下的泪痣他一早便注意到了,本以为是她自己画皮时故意点的,如今听此番话看来这背后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呢。
“看来你二人先前便已相识至于她为何会沦为骨姬而你为何又执意要渡她,相信你自己心中已有数,不过本君还是要提醒你,若渡化不了你又该当如何?”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然而自己造下的业障也只有让自己来化了,心中已澄如明镜他非常清楚自己所为,随即释然一笑“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渡化不了我愿随她一起永堕阎罗。”
面对这样的决心傅白衣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叹了口气转身欲走,谁知身后僧人却喊住了他。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递给了面前银发男子“这颗丹药是我用仙力炼化你给那花妖服下她便可无事,贫僧本无意伤她只是当时情况紧急,还望施主见谅。”
接过那粒金色丹药揣在怀中,心里琢磨着这菩提果还算有点良心。
“施主,黑夜即将过去迎来新的黎明,您还是换成平日装束吧。”说完后又坐在莆垫上敲着木鱼。
闻言低头看了下身上衣物,发现胸前一缕银发。方才为了那小妖焦急赶来都忘了幻化回去,感叹自己何时变的如此大意了。
指尖捏诀光华闪过后,如墨长发飘在身后,乌黑瞳孔映着星辰。
临走前他望着萧瑟的寺庙,庭中那炉青铜鼎已面目全非只依稀辨得鼎中细碎香灰。
踱步出中庭时抬头吟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天琊剑出一脚踏上玄铁剑身乘着微风离去了。
过了许久林间的木鱼声都未曾停歇过,声声叩击心头同时听到有人在沉吟“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