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这位顾董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看似在聊茶道，但是明里暗里，还是在为自己的女儿说情，也真是难为他们一家人，对厉卓霆这块肥肉，似乎打算死缠到底了。
他们交谈了很久，无非就是互相打太极，我也是很崇拜厉卓霆，竟然能和顾严山这样沉浮商界几十年的老狐狸周旋这么久。而顾芊芊却似乎很反常，始终都没有露面。
我就这样像是一阵空气一般，静静地坐在一边，直到坐得腰酸背痛的，我仿佛还能听得到自己的脊椎摩擦，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而坐在顾严山旁边的顾夫人，似乎内功深厚，此刻依然一脸淡然的表情，身板挺得直直的，坐了这么久，姿态依然优雅而大方。
我们进来的时候，时间就已经接近四点，那么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六点，阳光开始变得昏黄，斜斜地从落地窗照进来。
保姆走了进来，微微弯腰，恭敬地问：“夫人，是否要吩咐厨房现在开始准备晚餐。”
这时，顾严山笑着说：“既然已经这个时候了，那不如留下来吃晚饭吧？”
厉卓霆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只是侧过头看了我一眼，说：“那我就不推辞了，只是顾董不介意，我多带一个人留下来吧？”
顾严山“哈哈”爽朗地笑了两声，朝顾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去准备晚餐，说：“自然，多个人还热闹一些，虽然现在房子大了，可是总是冷冷清清的，人上了年纪啊，还是觉得热闹些好。”
但是我却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那么情愿，这也是情理之中的，有哪个父母又能愿意自己中意的乘龙快婿和别的女人成双入对地在一块儿呢？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既然他是让厉卓霆来劝顾芊芊的，可是为什么却迟迟不让他们两个见面呢？
怀着这个疑问，我又继续坐在一旁听他们闲聊了一阵。
“你母亲最近可好？她常年呆在国外，到了这个年纪，不是也该歇下来了吗？”
只见厉卓霆微微一笑，说：“家母一向事业心强，再加上保养得当，恐怕一时也闲不下来，对她来说，事业大概就是最大的乐趣了。”
顾严山又笑了几声，说：“所以她才会有你这么优秀的儿子啊。”
厉卓霆微微垂下眼帘，一脸谦虚，说：“厉氏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上下几万名员工指着我养活，一步错了再挽回就难了，顾董也是生意人，这样的道理你当然比我更明白，我母亲差不多是把她的一生都给了厉氏集团，而我亦然，暂且不说几年前的那段往事，女子一生不过是求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疼爱自己的男人，可是我却做不到，以我现在的身份，我必须，也只能将我的重心全都给了这份事业，所以即使芊芊嫁给我，也不会幸福的，这样勉强，远不如顾董你另择贤婿。”
顾严山沉默了一会儿，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呼吸声，“话虽然如此，但是芊芊执念太深，你能不能亲口对她讲，好让她早日走出来。”
“当然。”坐在我身边的那个男人微微颔首，说：“我也希望能帮她走出来。”
说话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跟在顾严山身后走进了餐厅。保姆已经将饭菜全部都上齐了，各色菜式看起来精美诱人，那些香味混合在热腾腾的蒸汽中弥漫在整个房间内，我不禁悄悄吞了吞口水。
可是就在这时，厉卓霆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说：“已经八点半了，既然芊芊迟迟不肯下来，那我就不再打扰了。”
顾严山赶忙伸手阻拦，同时眼神示意顾夫人，说：“你快去叫她下来。”然后又转头笑着对意欲起身的厉卓霆说：“诶，这么多饭菜，你们走了我们哪里吃得完，再说，车子就停在外面，要回去也不过个把小时。”
厉卓霆抬起头看了看我，大概看我眼珠子都快掉进盘子里了，于是只好坐了回来，说：“顾董美意，那就用过再走吧。”
大约过了十分钟，顾芊芊姗姗来迟，跟上次见到的那个嚣张气盛的女人不同，她看起来十分憔悴，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看起来更是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也许是因为要见厉卓霆，所以用了一点口红，稍微有些粉红色的光泽，长发就这样散在脑后，看起来纤弱单薄，和以往的她不同，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顾芊芊的视线先是落在厉卓霆身上，她双唇抿了抿，还没说话，眼眶先红了一圈，而后又看向我，双眸一紧，也许是她现在过于纤弱的原因，她看着我的目光竟然没有多少杀伤力。
“好了好了，坐下吃饭吧，有什么话边吃边说。”
这样的场景，我似乎经历了很多很多次，我是真的觉得心累了。
吃饭之间，他们只是闲聊几句，大概是看顾芊芊真的太过虚弱，厉卓霆的态度不禁也软了下来，不再那么疏离而冷漠。
酒过三巡，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忽然，保姆从外面快步走进来，说：“先生，太太，刚刚园丁在修剪花圃，不小心把剪刀飞了出去，车胎被扎爆了。”
只见顾严山双眸一紧，压低声音呵斥道：“乱讲，我们家里常用的两台车都送去保养了，哪里还有车子会被扎爆车胎。”
保姆见顾严山神色不大好，有些怯怯地说：“那大概……就是厉先生的车子……”
“什么？怎么这么不小心！”顾严山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厉卓霆见状，赶忙也跟着站起来，说：“顾伯你先不要着急……”
“卓霆啊，真是对不起，我马上就让那个园丁给我走人。”
“不用不用。”厉卓霆赶忙摆手，说：“我相信都是意外，人都有不小心的时候。”
“可是这大晚上的，附近也没有修车的地方，我家里的车子不巧也都送去保养了，这……”他说着，蹙起眉头，看起来非常为难的样子。
还没等厉卓霆说话，顾严山又继续说道：“不如，你就晚就留在这里好了，也不必叫车这样来回折腾，从前你小的时候，就常常留在我家里，那个时候房子还没有现在大，你看……”
“是啊是啊，卓霆，你顾伯说的有道理，明天一早，我们就从市区叫车来送你们回去。”厉夫人也赶忙附和道，表情里是说不出的欣喜，似乎这意外出得倒很合她的心意似的。
“可是我的秘书……”
顾夫人赶忙摆摆手，说：“没事，家里房间这么多，还能委屈了夏秘书吗？”
其实此时从市区派一辆车来接我们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以我的推测，一定是厉卓霆看到顾芊芊如此憔悴虚弱，而她这样全都是因为自己，所以心生愧疚，毕竟他也是一个人，终归会被情感所驱使，所以才不好拒绝顾严山的提议吧。
安排客房的时候，顾夫人将我带到了一楼，转身打算引厉卓霆上楼的时候，他皱了皱眉，说：“我也在一楼就好。”
顾夫人有些为难，说：“可是贵客都是安排在二楼的客房的，卓霆，住在哪里都一样不是吗？”
“我还是觉得让夏秘书住我的隔壁比较妥当，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那我现在打电话让助理开车过来……”
厉卓霆的话还没说完，顾夫人便赶忙妥协了，双眼一亮，说：“你看我都忘了，二楼还有两间挨着的客房。”
说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引着我们朝二楼走去。
一直默默跟在一旁的顾芊芊忽然开口，说：“你难道就真的这么在乎她，一刻也不能分开吗？”她似乎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母亲就在身旁了，忽然扯着厉卓霆的胳膊问道。
厉卓霆见她虚弱，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决然，只说：“我怕她闯祸给你们家添麻烦。”
我听着他这话，不禁心里一阵紧张，心想，厉卓霆这是嫌顾芊芊还不够恨我吗？
好在后来一切都显得平静极了，我躺在那张大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色，甚至觉得我之前认为顾严山故意派人破坏了我们的车，以此来让厉卓霆留下来过夜这种阴谋论根本都是我的遐想。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阵敲门声，接下来便是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对话声，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而清晰。
因为两间客房的阳台是迂回相通的，而且夜深人静，他们就像是在我面前交谈一样。
“我还以为你不再把我放在心上，是死是活都不关心了，可你还是来了。”那个女声听起来柔弱而凄楚，我眼前不禁浮现出顾芊芊那张泪意盈盈的小脸。
“不会，我们两家是世交，就算是我们之间关系不再，可是顾伯亲自来求我劝慰你，我当然不能拒绝，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让父母因为你的事情而伤心难过了，明白了吗？”厉卓霆的声音似乎不像往日那般决然，显得更有耐心，声音也弱下来了几分。
“什么叫关系不再？卓霆，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年，难道你就真的不能为了我而回头一次吗？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因为爱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