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如果说我昨夜还对这一切抱有一丝幻想的话，那么现在的我已经彻底清醒了。
认清了潘明，我以为厉卓霆会不同，可是我现在又不禁怀疑，莫非男人都是如此吗？
不久之前还拉着我告诉我跟她只是逢场作戏，之后就跟这个女人在酒店里共度一晚，还留下这样的印记。
我瞬间有种陷入了泡沫一般人生的感觉，所有人都戴着厚重的面具来掩饰自己本来的面目，以为自己能够骗得过全世界，而我，却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戳穿和质疑什么。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停留在她颈间的视线，不过却丝毫不躲闪避讳，反倒好像有意炫耀一样，垂眸灿然一笑，说：“夏秘书可能误会我了。”
“没有什么好误会的，顾小姐今天来是？需要我去帮您告诉厉总么？”我极力绷着一张脸，看着她说道。
她抿了抿唇，看起来似乎有些神秘，说：“不用，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还朝我眨了眨眼睛，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在通知过凯西之后，我端着满满一壶咖啡走进会议室。大部分的高层都已经到齐了，只有厉卓霆还没有来。
我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了咖啡，然后坐在我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会议的开始。
我看了看会议桌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会议材料，多少显得有点不同寻常，而且厉卓霆也并没有吩咐我准备什么材料。
我抬起头，冲凯西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可是她也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对于眼前这种情形也一无所知。
过了一小会儿，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厉卓霆走了进来。
和以往每一次的会议一样，他依然微微皱着眉头，敛着目光里的神情，身上的衬衫毫无褶皱，袖口以一种随意的姿态挽到小臂，露出好看的肌肉线条，偶尔露出来的钻石袖口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谁也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情绪，于是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都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一样，所有人的呼吸在那一瞬间都停顿了下来。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朝着厉卓霆，瞳孔微微收着。
他轻轻地坐下来，什么都没干，什么也没说，但却仿佛在会议桌上小心翼翼地放下了一枚看不出什么时间会爆炸的炸弹。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感觉到莫名的紧张，身体里像是被人生生塞进去一只穿山甲一样，此刻正在拼命地挠破我的胸腔。
他不可能没有看到顾芊芊，可是他的神情为什么会如此淡定？难道……
厉卓霆坐在那里，视线依次扫过在座每一个人的脸，开始慢条斯理地说：“今天临时召开会议，主要内容是接下来的一个职位任命，在这里正式向大家宣布，之前我们公司的广告部总监离职，今天，将由新的人选接任。”
这个时候，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双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仿佛一串发送电报的声音，十分自信而昂扬。
我抬起头，看到顾芊芊唇角带着一丝弧度走进来，我瞬间睁大眼睛，甚至暗暗在大腿上掐了一把。
众所周知，尽管厉氏集团与万荣有多个合作关系，可是在很多时候也是处于对立的竞争位置，顾芊芊作为万荣集团董事长的女儿，竟然进了厉氏，这种事情，相信所有的人都根本没有想到过。
我看到在座的几位高层也是同样的惊讶，甚至有几个看起来面如死灰，瞳孔里闪烁着惊恐的光芒。
在这种寂静之中，我忽然注意到，上午还晴朗的天气渐渐变得乌云密布，整个天空看起来都是黑压压的，让人不禁感觉到头皮发麻，仿佛一块大石头时刻悬在自己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整个会议室一片安静，除了顾芊芊始终灿烂的笑容外，所有人的表情都显得异常诡异。
厉卓霆坐在会议桌的一头，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包括我。他的表情看不出惊讶，也看不出愤怒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我的手不自觉地在会议记录上胡乱地画着，一次来平息自己纷杂的思绪。过了一会儿，我小心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顾芊芊的脸。她坐在厉卓霆一侧的位置上，目光里仿佛潜伏着一只耗子精似的。
“厉总……这么做……恐怕不妥，毕竟，顾小姐是万荣顾董事长的千金，这……”一位姓郑的执行董事先开口，打破了这阵沉默。
我看到厉卓霆微微侧着身子用右手撑在扶手上，一脸镇定自如地说：“顾小姐是美国哈佛的高材生，之前学的就是设计相关的专业，后来在美国的时候也从事相关工作，一直都很出色，除去身份这一说，我认为顾小姐非常合适。”
他的另外一只手轻轻地在会议桌上敲打着，似乎在和着某种旋律，视线在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圈，问：“还有什么问题么？”
良久都没有人吭声，他点点头，说：“好，那任命就正式生效，顾总监，跟大家说点什么吧。”
顾芊芊侧过头朝他粲然一笑，然后站起身来，说：“各位，对于这个行业来说，我勉强算是有些经验，可是对于厉氏来说，我是新人，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前辈，很高兴能跟大家一起共事，希望今后多多照顾，不吝赐教。”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在日光灯下看起来就像是夏天花园里盛放的花朵一样，有一种危险的艳丽。
她的后背挺得笔直，那身职业套装非常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仿佛一身黑色的铠甲，此刻的她看起来自信而又谦卑，妖娆而锋利。
我一时间不禁觉得，如果她不做广告部总监，而是去拍广告的话，恐怕也可以吧。
这个世界太过瞬息万变，以至于我一时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厉卓霆就像是忘了，之前在厉氏内部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事，好像也忘了，他之前对顾芊芊有多么的厌恶，而此刻，他们俨然十分亲密的伙伴，亦或者，是比伙伴更加亲密的关系。
我的后背笔挺，坐得非常直，但是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漏气了，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针眼存在于我的身体上。
尽管我装出一副十分冷静的样子，但是当我看到离我不远处的顾芊芊和厉卓霆之后，我全身的血液都开始迅速地涌动着。
办公室的气氛依然凝固着，半晌，厉卓霆伸手轻轻地鼓掌，那并不算响亮的声音听起来却清脆而坚定，所有的人面面相觑，然后也伸出手来跟着鼓掌。
瞬间，雷动的掌声响彻整个会议室上空，如同一派真正欢腾的气氛。
我看到顾芊芊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笑着在一旁坐了下来。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从最初，我就不该自不量力地去挑衅她，我们之间的输赢高下，早就在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的出现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哦不，应该更是一出上帝编出来的荒诞不经的戏剧。
我抬起头看向凯西，发现她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的目光低垂着落在眼前的文件夹上，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到其他，仿佛这个人从来就没有任何情绪一般。
她仿佛也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起头看向我，视线中带着一种怜悯和惋惜。
从宣布任命顾芊芊直到现在，厉卓霆始终都没有看向我，就像是有意躲避一样，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他根本就没有在意到我的存在。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悬空的钢丝上的杂耍艺人一样，并没有人注意到我的表演，就连一双眼睛都没有，我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忘了，然后在寂静之中一脚踩空，掉下无尽的深渊。
这时，我感觉到顾芊芊正在看着我，我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谢谢大家，今后我会和诸位一起努力的。”顾芊芊将目光从我的脸上收回去，似笑非笑道。
那种表情，仿佛一个游刃有余的社交高手，无论在任何人看来，都没有一点错处，可以有一百种解读。
比如，于我而言，那种表情所代表的就是嘲讽不屑和胜利的傲视，于在座其他人而言，则是疏离的礼貌。
从前我能够坦然地面对她是因为我对厉卓霆没有多余的想法，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的身体僵硬着坐在原地，脸颊的温度不停地升高，我就像是被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一样，头发十分狼狈地湿淋淋贴在我的脸上，潮湿而热辣。而这盆水，是厉卓霆亲手浇下来的。
“城西项目在本周就要进行公开招标了，众所周知，这是我们厉氏这个季度的重中之重，我希望大家都能把全部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之中，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明白这个项目对我们的重要性。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自从我接手厉氏以来，人员并没有太大的变动，接下来，我会根据业务方向的改变以及总体考核，对现在的团队进行较大幅度的调整。”
厉卓霆一脸从容镇定地靠在椅背上，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