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会回来吧，师兄。”那只握着心脏的手抽回，透过墨渊胸口那个偌大的窟窿，慕青青可以看到他身后的顾鸢时笑得一脸的得意，“你以为，你害死了这么多人，我会轻易放过你？”
说话间，顾鸢时一扬手，将手里尚自跳动的心脏往圣湖里一扔，身形一闪，欺身上前要去抢墨渊手里的弱水匕。
知她的动作，墨渊侧身闪开，要伸手去抓顾鸢时，却见她一击不得也不收手，只是一把抱住被定在那里的慕青青，合身带着她一起跳进了圣湖之中。
如水的一瞬，慕青青便觉得身子一轻，接着便发现自己即便是在水里也能顺畅呼吸。
“快随我来。”还不等慕青青惊讶此番的变化，便听得顾鸢时声音沉沉传来。接着慕青青只觉得一股力道将她猛然一扯，低头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顾鸢时一手拉着她的身躯，一手捏着那颗扔下来的心脏，破开水往下沉去。
一路都是那颗心脏划出的蜿蜒猩红的痕迹，此番因为灵魂离体，慕青青追着顾鸢时的身影一路下沉，两人穿过破碎的水牢顶，往当初放着玉棺的石室游去。
如今石室里灌满了水，慕青青是灵体不受影响，顾鸢时也如没事人一般，在水下行动自如。她将那具了无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的身体放回了玉棺之中。抬起指甲暴长的右手，猛地就着先前匕首的伤口，猛地插入了那具尸体的心口。
慕青青便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将那已经枯萎紧缩的心脏直接从身体里扯了出来，扔到一边，然后将握在手里的墨渊的心脏填了进去。
“你过来。”手上的血也不过顷刻便散在了水里，顾鸢时将墨渊的心脏放好，转头招了招飘在她身后的慕青青，待她靠近，咬破指尖，并指在她额前划了一个符咒，“我这边送你回圣宫里，回到身体里之后，去那个有月神像的偏殿，将你的血洒在神像的基座上。之后便乖乖躲在神像后面，我若不来寻你，千万不能出来。”
她不过是在交代，也并没有给慕青青发问的打算，沉声说完，顾鸢时大袖一挥，慕青青便又觉得天旋地转，轻飘飘的身子也不知要去往何处，一片混沌之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慕青璃的身体里，从圣宫冰冷的地板上起身，看着外面半雨半晴的怪天气，想起顾鸢时的交代，便也不敢耽搁，匆匆去了月神像前，寻了利器划破手掌，将血洒在了象牙白的基台上。殷红的血落下的瞬间，基台隐隐发光，落血之处，红光升腾，将月神像笼罩住。围着基台洒了一圈，眼看着月神像完全罩在红光之中。她便缩到了月神像后面，抱着双膝，也不知道外面到底会发生什么，如今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等待罢了。
圣宫之外，安静得出奇，连那些行尸往来巡逻的脚步声都早已消失不见。没有声音，越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等隐隐要昏睡过去的时候，终于听得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那声音轻盈，不似墨渊，慕青青心中一喜，稍稍探出头去时，便看见了一身雪色长袍，长发披散的顾鸢时快步往里面走来。
喜悦涌上心头的瞬间，慕青青却没有马上出去，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只是觉得，如今在她眼前的顾鸢时与先前不一样了。
长发如墨，肌肤赛雪，那双玲珑剔透的眸子里似是染上了一抹翠色，恍惚若现，看不真切。一袭雪色的长裙外罩着雪色的薄纱，衣角是金线细绣的西番莲纹。不知道是天光还是那身衣服的缘故，慕青青总觉得她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让人不敢靠近。
顾鸢时快步进来，俯身朝着月神像合掌一拜，眼看着红光散尽，这才朝着神像后的慕青青点头示意：“都解决了，过来吧，我们去找阿凝他们。”
慕青青应了一声，跟着顾鸢时往外走，刚刚踏出偏殿，顾鸢时轻轻挥袖，地上石门的粉末纷纷扬起，竟是瞬间又恢复成了石门的模样。
踏出圣宫，看着石阶上横呈歪斜的教徒尸体时，慕青青步子顿了一顿。倒是顾鸢时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拾级而下，莲步踏过之处，寒风乍起，那些尸体化作粉末，在风中消散。
“墨渊怎么样了？”看着眼前的一切，慕青青几番迟疑，终还是追了上去，低声问了一句。她总是觉得，如今的顾鸢时变得不像顾鸢时，更有了几分墨渊的气韵。
“当初为了维持那具尸体，他在那石室里下了不少的束缚咒术，我将他的心脏困在那里，逼得他进来，之后以教中秘法，将他吞了。”顾鸢时说得不急不缓，没有半分情绪。所谓的教中秘法，其实就是这些年来墨渊所练的邪术。
当初他在一次祭典中为了救顾鸢时，失手落入圣湖中，被怨灵啃噬，也是从那时候起，墨渊为了活下去，开始修炼以魂补魂，借魂魄怨气提升修为的邪术。这禁术本是顾鸢时寻得的为了救当时的墨渊的唯一之法。却不曾想，习得禁术之后，墨渊对术法修为的渴求越发无边际，之后甚至想要放干圣湖，推倒月神像，将这烨火教所镇怨灵放出以供他助长修为。若不是先前他无意间寻到了慕青青的尸体然后开始发神经，有所耽搁，这圣湖怕是半年前就要沉了。
“……”顾鸢时只是这般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慕青青作为一个外人，也觉得不好发问，便也只得跟着她继续往前走。
寻得了白云启他们，一行人休息了一日，便准备动身离去。
“鸢时，你真的不跟我回万仙谷？”日头刚刚升起的时候，众人已经站在了烨火教的山门前，薛凝拉着顾鸢时的手，瞥了一眼她身后空无一人的长阶，有些担忧地问道。昨日顾鸢时也不过含糊地说了圣湖边的经过，她虽然与顾鸢时相熟，可是也如白云启一般，对她这身份，还有这烨火教知之甚少，所以即便是心中有疑惑，也不知从何问起，只是如今他们都走了，留她在这个人影都没有了的烨火教，实在是让她有些不放心。
“我如今是烨火教的教主，教中遭此大劫，我自是要留下来处理善后的。”顾鸢时任她拉着，唇角含着笑，柔声说道，倒是不似昨日慕青青初初见得的时候那般冷淡疏离，却也没了从前急匆匆的脾气，“放心吧，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再去万仙谷找你切磋医术。”
“你们从此处下山，如今战起，也不好再走官道，阿轩知道小道，跟着他一路去启元，也不过两三日的事情。”跟薛凝说完，顾鸢时转头看向白云启，“先前我说她身上有佛印要解，还要将魂魄寻回来。如今我有了墨渊之力，若是不想回去，也可用墨渊的方法，寻四十九名至阴女子，强行补魂，这样的话，你们便不需得再回邺水城了，事成之后，可以去万仙谷或者留在我烨火教一避。”
“先前都说了此法太损阴德，且不说四十九个人，便是要我一命换一命，我也是不愿意的。”不等白云启说话，慕青青率先开口，“再说，我须得回去了结与慕青璃之间，与慕家之间的种种才行。”
即便不是为了这佛印和那枚琥珀，慕青青还是想要回去的。来这里半年里，她所经历的那么多事，即便她知道自己不是慕青璃，不必去管慕青璃的事情，可是，对于慕绍远和慕逸，甚至是慕绍行，她都觉得有所亏欠，即便他们对她好，只不过是将她当做慕青璃，可是，她自己也确实呈了他们的情，几次被他们的人救了性命。此番战乱，她倒是可以一走了之。
可是，她与白云启逃走的消息，若是有朝一日传到了白轩羽的耳朵里，那不又给了白轩羽一个将慕家推上绝路的理由？她是想要自由，也想和心爱的人双岁双飞，可是，她不愿意搭上那么无辜的人的性命。
“接了佛印，寻得魂魄，你带着她再来烨火教找我。”看着只是听着慕青青的话，不言不语的白云启，顾鸢时微微挑眉，缓声说道，“相交多年，你的心思我多少能懂，既然她有意成全，此番是最好的时机。只是可惜，烨火教弄出这样，我也没法给你助力。”
“放心吧，鸢时的那份算我头上，你若真要回去，叫人传信过来，万仙谷的伤药，等我回去之后自会命医师和暗影他们送到你手上。”薛凝接过了顾鸢时的话头，想了想，继续说道，“你若有心，我薛家必当鼎力相助，当年你到谷中我父亲与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作数的。”
“你们……”心中千言，到最后也只是化作一声叹息。先前一直迟疑，如今看着面前这三个女人，白云启那份想要带慕青青远走高飞的心思，终于还是动摇了。他花了那么多年才走到这一步，若是放弃，的确有些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