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上山巅时,暴雨倾盆,方晞立即从雕背上取下两把雨伞,递给哥哥一把。
方曜还没有打开雨伞,猛然意识到不对,那些叩拜天母的藏民,竟然全部遇害,倒毙在乱石之间。
小狼呢?他慌忙四处搜寻小狼的尸身,却遍寻不见。
方晞见他脸色猛然惨变,顿时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的四下张望良久,一无所获。
眼见哥哥身子摇摇欲坠,脸色惨变,她吓得扑通跪下,哭道:“请哥哥恕罪,我明明是将她放在这里的呀,我没有想到谁会盗取她的尸体。”
感觉到气氛不对,平时一个调皮一个倔强的小孩子都不敢吱声,从地上捡起雨伞,撑在方晞头上。
方曜将另一把伞递回给孩子们,微微闭上眼睛,竭力忍耐着难以抑制的怒火和杀气,良久,才平复住极度的愤怒,对方晞道:“不管你的事,是我自己大意了。”
“哥哥,对不起,你怎么罚我都是应该的。”
“起来,我说过了,与你无关。”方曜冷静下来,仔细观察那些藏民的死状,似乎都是一招毙命,几乎看不到伤口,看来,凶手下手极快极准,功力一定不错。
这其中,似乎不见那个叩拜时,喃喃吟唱凄婉心愿的女子。
他心里一动,莫非,是那个女子有问题,是她趁着他们分神对付吉祥天母时,盗走小狼的?
凌天小心凑近方曜,道:“叔叔,你身上淋湿了,给你伞。”
“不用,走开。”方曜烦躁的推开他递过来的雨伞,细细查看四周有无留下蛛丝马迹。
暴雨来势很猛,会将一切痕迹冲走,他想循着什么踪迹追寻那女子,是不可能了。
这时,方晞也发觉到死亡的藏民之中,唯独不见那女子。
她猛然间醒悟,惊骇道:“哥,我想起来了,难怪我们刚来到山巅时,我觉得那女子的背影有些熟悉。那女子是魇舞绝,是西域都护府沈颀府上的顶级护卫之一,表面上是舞姬,实际上是功力最高的护卫之一。”
“你怎么知道沈颀府上的事情?”
“我……”方晞一直瞒着天曜宫被血洗的事件,怕哥哥知道了,救小狼时会分心,增加凶险几率。所以,她本来是打算等救活小狼之后,再告诉他天曜宫的惨祸。
见她神情有异,支支吾吾不敢与他对视,他厉声问:“你究竟瞒着我什么事?说!”
“没、没什么呀……”在他冷冽目光逼视下,她不敢再隐瞒,只好如实相告:“哥,******教徒的首领,圣火宫宫主阿斐叶,提前几天在喀纳斯附近的所有河流里都下了药,然后带着千名教徒,借助火烈鸟的优势,血洗了我们天曜宫。我回去的时候晚了一步,从那妖女眼皮底下逃走之后,我虽然设计将她诱入山洞陷阱里,但是,只将她重伤,没能杀死她。后来她落入沈颀手中,我安排接应的人手,本想偷偷潜入将军府,将那刽子手杀死,无奈******方面也派出不少功力极高的营救者。最后,我安排的人手和那些******教徒都落入沈颀最得意的几大护卫手里。那个魇舞绝,就是其中之一,她装作舞姬,趁我不备,才将我擒住。不过她立功之后,那沈颀就将她赶走了。我挟持沈颀,侥幸逃出将军府,至于阿斐叶那个贱人有没有逃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阿斐叶是什么人?功夫如何?”
“她就是小乐天六楼决战时,小狼舍身相救的那个女子,据说她和小狼一样,小时候就住在夏府,与夏存和小狼的关系密切。”
方曜脸色沉冷,那女子住在夏府?那不就是逼得小狼负气流浪江湖六年的经纶手沈镜心吗?很好,她是******教徒,是该死的阿拉伯人,他应该不用再顾忌小狼的反对,将她早点了结掉。
五年前他就有强烈杀死沈镜心的念头,不想让她再横在小狼和夏存之间,可是他看得出小狼不想这样做,只好一直忍耐着。
如今,他完全有理由在见到她时,赐她一死。
“哥,你打算怎么办?”看他铁青冰冷的脸色,方晞小心翼翼的问。
“你先把孩子带回琼果杰寺,传我的命令,要他们好生照看着。如果孩子有危险,或者丢失,我要琼果杰寺和藏地其他各大教派僧侣全部陪葬!”方曜将孩子交到方晞手里,吩咐道:“另外,叫他们派出人手,四处搜寻那女子下落。”
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嗜血震怒的表情,两个小家伙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叔叔,你要杀人吗?”
“对,盗走你们娘亲的人,连累她死的人,还有毁灭我们天曜宫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我们的娘亲本来就是个死人啊,被盗走就算了,叔叔你不用太生气。”两个小家伙一边一个抱住他的腿:“叔叔,既然她的尸体不见了,我们回西域自己的家好吗?”
方曜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心里狠狠一痛,好久好久,才缓上一口气:“她是你们的娘亲,她的尸身被抢走,如果耽误时间太久就会永远没有复活的机会,不管是什么代价,都再也不可能被救活。你们怎么一点都不在乎?回家?你们的娘亲怎么办?你们不想要她吗?!”
“叔叔,我们有你,有姑姑和爷爷,就已经够了呀。反正娘亲都已经死了,救不救的活,都没关系,只要叔叔你没事就很好啊。没有她,我们不是一样过得很好吗?”两个孩子怯生生的陈述自己的想法:“何况,如果真像他们说的,救活娘亲需要你搭上性命,那我们希望叔叔不要救她,我们想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她。”
他们每多说一句,方曜的心就更下沉一分。
他实在没有想象过,他们对自己从未谋面过的娘亲,会如此淡漠,淡漠到她可有可无,生死无关紧要。
是他错了吗?他偷偷抢走了他们,使他们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在一起生活过,生命里只有他这个叔叔,以至于终于有一天与亲生父母相逢,会淡漠至此?
他勉强驱散悔意和痛心,吩咐道:“方晞,快带他们回寺庙里,雨太大,别让他们淋病了。”
“哥,那你呢?你就不会淋病吗?”
“我一个大男人,岂会淋一下雨就病?快走!小狼的事情我暂不与你计较,如果孩子再出什么事,方晞,我决不饶你!”
方晞被他森寒口气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抱起两个孩子飞上金雕的背,撑起雨伞,在倾盆大雨和狂风中艰难离去。
风雨太大,雨伞很快就被狂风扯翻损毁,她索性脱下外衫,罩在小孩子的头上,可是,也根本无济于事,只能祈祷快点回到琼果杰寺。
她在狂风暴雨中回头望去,山巅之上,早已不见方曜的身影。
方曜去了哪里?他正不顾一切在群山之间毫无头绪的寻找那女子可能的落脚处。
暴雨会冲刷掉她的踪迹,但是,也可以阻碍她的行程,她不可能在这样的大雨里带着小狼的尸身赶路。
她既然想抢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肯定是有什么目的,不会轻易抛尸,最大的可能是带着小狼在最短时间内逃离。
不管她有没有同伙接迎,她一定不会走大道,以免陷入得到讯息后自发组织起来的万千藏民和信徒的搜寻中,必定要选一条隐蔽又容易藏身的路径。
想通了这些,方曜就选了抄近路又最隐秘凶险的路线,分析对方在雨势增大之前,大概会走到什么地方,在那一片山路上,都有哪些可以避雨的地方。
分析透彻了再寻找,他已经笃定不少,在暴风雨中锲而不舍的苦苦搜寻飞追。
胸口被吉祥天母菩提枝刺穿的七处伤口,因为他长途逆风冒雨飞行,功力透支严重,伤口急剧恶化,一直血流不止,怎么止也止不住。
就在难以抵挡的眩晕一阵阵袭上来,他渐渐无法承受失血过多和精力耗损严重的情况时,远处苍茫雨雾里的半山腰里,忽然传出很淡的一缕青烟。
有人点起了篝火?!
强忍住剧烈的眩晕,他悄然飞落到那陡峭万分的半山腰。
那里峭壁千仞,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飞渡过去,有一个洞口极小,很隐蔽的山洞。
伏在洞口悄悄探听里边的动静,除了偶尔干柴爆裂的噼啪声,别的什么声响都没有。
他忍了忍眩晕,贴着洞口边沿悄然进入,然而,饶是他如此谨慎小心,依然着了对方的道。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里边的情形,一道极其窄细的长剑宛如灵蛇出洞,悄无声息的突然刺过来,他竭力向后飞退,退出山洞。
而对方,一招落空,剑势陡变,狠厉灵巧的挽起无数剑花,将他全身笼罩,剑招幻变无穷,而每一招,不但快捷绝伦,而且都精准无比的对准要害。
好高明的剑术,好深湛的内力!
方曜七杀羽凌冽出手,四周时空顿时如被亿万七彩玄电充盈着,对手剑势全部被他击破,再一招,细窄的长剑脱手飞出,钉在山壁上。
对方显然想不到他在严重失血眩晕的情况下,功力依旧如此深不可测,立即向山洞里边飞身急退。
刚才全力施展七杀羽,方曜胸口的七处伤口再次绽裂,血汹涌溢出。他身子有些踉跄,立即扶着山壁,伸指疾点各处伤口,强行止住血流速度,步履艰难而小心迅捷的向山洞里边掠去。
无数各种类型的细小暗器漫天花雨般打过来,他连连换用几十种步法,以极其奥妙的步法和不可思议的绝高轻功全部避开,待抢到山洞中央时,才惊觉那女子手中一把锋利无比的尺半匕首,正抵在小狼的脖子上,冷冷望着他:“方曜,世人皆称呼你为死神,想必,你的心比什么都冷,并不介意我将这个死人的脖子割断吧?”
极度紧张和极致眩晕,使他身子越发站立不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声音也已经无法保持镇定和清冷,略有些低弱和沙哑的问:“你与她或者我,可有什么过节?你想怎样?请说出你的条件。”
看着浑身透湿,胸口血淋淋的方曜,这样的他,支撑不了多久,拖也能拖死他。
那女子笃定的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拖延着时间,道:“我与你和小狼,都称得上是素昧平生,毫无恩怨。不过,小狼在将军的心里分量太重,重的他这些年不但迟迟不肯娶妻生子,甚至连歌姬舞姬也都不再触碰了。对于我这个姿色最好的御用杀手,他也视而不见,毫不留恋的赶走,我想在将军眼中占据一点点位置,就必须将小狼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