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傅瑶看着他的脸，紧张地嗓子也有些发紧。
但谢琛只是这么凝视着她，并没有马上说什么，气氛安静地让她有些局促，偏偏这时，他靠近了。
傅瑶有些不明所以也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凝着自己，越来越近。
“如果我们的时间不是只有一天，而是一个月，一年，甚至是一辈子。”他停在了咫尺之距，声音低缓中有些沙哑的磁性，还漂浮着一丝玩笑似的掩饰，“你说，我们可以吗？”
“……”几乎是刹那之间，傅瑶只觉心头狠狠一跳，在随之的几秒钟内，她脑海中全然停止了运转。
这是台词，她心里知道，这是《春回》里的台词。
这分明是当年的经典荧幕片段之一，也是她很喜欢的一部电影。但为什么，她又是一句话也接不上来？不行，她想，同一个错误绝不能犯两次，何况还是在同一个人面前！
“也许……”她停顿了一下，望着他尽量不去回避眼神，然后微微一笑，续道，“我们依然只有一天。”
话音落下，又是一段沉默。
“你自己知道吗？”不过转眼，谢琛已收起了前一刻他脸上那应属于另一个人的神情，说道，“比起和对手交流，你更适合演独角戏。”又似恍然般一笑，“难怪那次试镜你要对着人形立牌演。”
傅瑶蓦地一怔。
他略略一顿，凝着她：“你为什么这么怕被人看见心里的情绪？”
她像是被人一箭戳中了某处最不愿意被人窥见的软肋，下意识咬了咬唇，转开视线，没有说话。
“你觉得主动剖白感情会让你感觉难堪？”谢琛的声音里满是出奇的冷静和犀利，“因为担心展现出来对方也不能理解，所以还是自己收着更有安全感？那么，对着镜头或者镜子说话的时候，你会觉得更舒服是不是？”
她开始局促地攥了攥手指，视线飘忽，假装在四处欣赏他家里的摆设。
“不打算倾诉一下吗？”谢琛说道，“还是你已经打算就此致力于只做自己擅长的硬照明星了？”
倾诉？听到这两个字，傅瑶忍不住重又转过眸来看向他，好几次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在这一刻之前，连她自己也没有正面过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不能演好情感戏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而现在谢琛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了，她却感到阵阵窘迫，还有……心里隐约而莫名的躁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没头没尾地轻声说了句：“我……不太相信他们。”
是了，每每当看着对手演员的眼睛，她就会不断地收到一个信息，这是在演戏，是在演戏。哪怕对面站着的人是谢琛，也会有个潜意识在提醒自己不要投入感情。
回想起当初和方凯的那段错误的姻缘，似乎也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开始没有戏中的交流。那时她是女主角，他只是一个和女主完全没有感情戏可言的男配角。她对他没有来自戏里的天生防备，于是，便给了他戏外轻易用柔情打动的机会。
“就是这样？”谢琛等了半晌，见她似乎并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便开了口。
就是……这样？傅瑶有点儿愕然地看着他，难道这理由在他看来很不值一提？说好的听人倾诉呢？
好像是从她眼中看出了那点儿失望和不满，谢琛弯起唇角笑了笑，说道：“我有个事实想告诉你。”
傅瑶沉默地望着他。
“在观众眼里，其实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谢琛的声音沉静而温缓，然而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是不加任何修饰的。
他说：“你以为他们是想知道程沐阳的感情是什么样吗？那你还不如去参加访谈类节目，何必来演戏。观众看不同的戏，是想看到戏中的角色，而不是演员本人。”
“坦白说，并没有人会在意你心里的想法，在你徘徊畏缩束手束脚不敢演的时候，他们已经留下了‘演技烂’这三字影评弃你而去了。”
她一言未发地静静听着。
“如果你足够优秀，就会让人产生出你是本色出演的错觉。”谢琛回视着她的目光，继续说道，“但显然你不是，你只是把每个角色都强行往自己身上生搬硬套，演不出来它们，也表达不出自己。你凭什么把个个角色都当做自己来演还妄想求得认可？”
最后，他说：“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无论对演员这条路有多大决心付出多大努力，最后也只能泯于众人。”
这一次，傅瑶沉默了许久。
“你，”她迟疑了一下，看着他，问道，“文总今天早上让我提前去了公司，说让我以后都这个时间来补课练习台词演技，是不是因为你跟她说过什么？”
谢琛对她的猜测不置可否，反而故意调侃道：“她希望能快点把你培养出来赚钱还我，所以打算对你魔鬼训练，好让你的实力勉强能赶上纪念短剧的试镜。”
傅瑶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牵了牵唇角随便笑了笑。
“还有，”谢琛把手里这叠用燕尾夹夹在一起的纸递给了她，“台词是演员的第二生命，不要总想着有配音演员在幕后帮你，那样你不会有出息。拿着吧，以一遍过为目标好好练练，有疑惑就去看看原片揣摩一下。”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双手接过垂眸看了一眼，然后便抱在怀里。
谢琛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啊？”傅瑶一怔，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万一遇到记者……”
“放心吧，送你回去而已，我不需要露面。”谢琛走到玄关边伸手从一个彩色玻璃杯里拿起了车钥匙，然后回眸冲她勾起唇角一笑，“我还不至于对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难道你真是来上门打工的？”
“……你真是够了。”傅瑶宛然失笑，却举步朝他走来。
两人走出门口的时候，傅瑶看了眼对面那扇门，问他：“你邻居知道自己对面住着你吗？”
谢琛顺着她目光看了一眼：“那房子是我的。”
“……”傅瑶讶然地看着他，“你也太奢侈了，还不如直接买幢别墅呢，好歹是连通的还能每天到处转转踩踩地板。这里的公寓面积这么大，你可别说对面是你用来放杂物的。”
“不是，”谢琛笑了笑，“只是装修成不同风格而已，偶尔换着住一住。最重要的是一个人住一层清静，也可以绝对防止外人进入。”
傅瑶默了默，由衷点评：“你真是个人才。”
四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车在傅瑶所住的小区大门外停了下来。
“再见。”谢琛对她说。
她若有所思地慢慢松开安全带，斟酌了一下，抬眸看着他：“那什么，你后天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谢琛笑了，故意逗她，“你是在咒我坠机吗？”
傅瑶立刻皱眉：“别乱开玩笑，领会精神！”
他抿起唇角，笑着点头：“好，我领会了，谢谢。”
她没来由心里又有些发慌：“那我走了，你快回去吧，别被人看到了。”说完连忙转身开门下车，就连下车时开的门缝都很小，生怕被人瞧见了车里的人似的。
谢琛一直看着她小步跑进了小区大门才开车离开。
傅瑶走在路灯下，放慢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觉得心里平静了一些，忽然就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吓了她一大跳。
“刚谢琛送你回来的？”夏清杨手里提着个装了日用品的塑料口袋，显然刚才是出去买东西回来然后在外面看见了他们。
傅瑶连忙“嘘”了一声，又迅速四周望了一圈，做贼似地拉着她就钻进了单元楼里，好像生怕人注意到夏清杨话里的“谢琛”二字。
进门后，夏编剧慢悠悠地跟在傅瑶后面打量了她半晌，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们在一起了？”
“噗！”傅瑶一口水喷了出来，连忙否认，“没有，只是他看时间不早了所以才开车送我而已。”
“哦。”夏清杨也没太在意，随口应了一声，就走到冰箱旁边拉开柜门拿了盒酸奶出来，走回沙发旁边坐下来，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拆开盒子用勺子舀着一口口吃了起来。
倒是傅瑶，坐在一旁垂眸看着手里的台词集，有些若有所思。
谢琛今晚专门提到了台词和配音的问题，她不由想起了李思青。虽然此人手上已经有了好几部大热的电视剧代表作，但这其中却没有一部是她的原声，也因此，李思青迟迟不能得到大荧幕观众的认可，即便她出演的电视剧女主总是那么有观众缘。
而傅瑶上辈子虽然是个花瓶，却一直坚持尽量用自己的原声，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她有点强迫症，不能忍受和自己不贴脸的声音，更加不能忍受其他演员都是原声就她自己是配音，那会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和差距。
这么说来……她眼中一亮，在《九川》开机进组之前只要她努力在感情和台词方面下大功夫，就有可能尽快缩短和对方的差距？
不，她握了握拳头，不是要缩短，不仅仅是要缩短。
傅瑶想，她一定要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