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转眼便匆匆流逝,九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木桌,蹙起的眉昭示出她并不算好的心情。
终于,九娘站起身,刚站起来便见一人匆匆进来。咚的一声便重重跪下,九娘指尖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刚回来的时候她去云阳,他回秦淮,她不放心,正欲去秦淮之时,突见一白鸽飞落,腿上绑着信笺,短短八字“万安,勿忧,静待,念卿。”让她放下一口气,呆着云阳,自那以后,常常能见那只鸽子来云阳,她也待在云阳安静地等着。
但是,六天,已经这么多天没有信笺,手下人的消息也越来越少,令她心急不已,如今看着跪在眼前头也不敢抬的人,心一下了冷了,整个人入坠冰窖。
“主子。”嘶哑的声音响起。
九娘冷声说:“说。”袖子里的手攥的死紧,眼中一片冰寒,心脏也砰砰砰跳的特别快。
有些颤抖的声音这么说:“无影门余孽尽数诛杀,秋月白秋公子被重伤击落浔阳江,生死不明。江湖人查看四天,皆无功而返,如今皆都离开了秦淮,避水珠至今下落不明……”
整个世间蓦然静了下来,静悄悄地,在顷刻间皆是失了颜色,脚下人还在说着什么,她却已经再也听不清。
瞳孔睁大,还是那艳如桃花的面容,烈如火焰的红色,却一下子失了温度,心也不像之前那样砰砰直跳,脑海中忽而闪过秋月白阳光下俊俏的颜,又一下子闪过她故作漫不经心地笑容,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起,却又像一下子全部想起,一时间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都像不真切。
现在这么冷,快入冬了,浔阳江那么深,江水寒冷,没有结冰,只有往下沉,身受重伤,身受重伤,身受重伤!九娘缓慢地眨了下眼,再看去,眸色一片冰冷毫无温度,一瞬间她仿佛被抽空了,却又在下一个瞬间回来,短短的时间内她却像是恍如隔世。
他说:“九娘,你信我一次可好?”她哪次没有信他?但是为什么,她最希望相信的一次却正是他没有做到的一次?都说了会好好注意,不会让自己受伤,这才多久?十七天,她得到的消息便是身受重伤击落浔阳江。
跪在地上的人说完了也不敢离开,恭敬地跪着大气也不敢出,身子微微颤抖,汗毛不受控制地根根竖起,心都提到嗓子眼,头更是不敢抬,咬紧了牙关不发一语。
“下去。”听见这两个字那人赶紧起身,迅速地退出了房间,眨眼便消失了踪影。
九娘竭力说服自己冷静冷静,却根本冷静不下来。
“砰——!”
九娘一拳打在身侧的墙上,根本没用内力,墙似乎是震动了一下,却还是安然无恙地矗立在身侧,只是多了些鲜血痕迹。九娘收回手,感受到自手上传来的疼痛,终于冷静了一些。一滴滴鲜血滴落在地,深吸口气,咬牙,却还是大踏步走出门。
出门便直奔马厩,牵了匹马便翻身上马,冲出府也不减速,路人纷纷避让。
快点!快点!再快点!
九娘勒紧了缰绳,手上的疼痛霎时剧增,她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就让她冲动一次,冷静不下来,干脆不冷静。不亲自去找她总是放不下心,滔天的怒火和满腔的担忧混合,绝望又有着自欺欺人的希望,什么时候她也开始自欺欺人了?可笑还是可怜?
第二次,一骑绝尘,路途遥遥,仍是风尘仆仆,神色憔悴。比之前次,此中情感,浓烈何止十倍。不敢不想,不愿去想,她扇九娘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也会不敢,也会不想。不信不信,不信!那个家伙还没娶她,怎么可能,死。
脊背挺得笔直,神色冰冷,风采不减,步伐匆匆却有力。食不下咽,难以安寝,顾不上洗漱,一路日夜兼程赶到秦淮,跑死三匹马,不去看旁人惊异鄙视的眼神,不去熟悉的酒铺,一心赶到浔阳江。
江面平静如镜,无风无浪,江边的船少的可怜。将手探入江水,寒冷刺骨,耳边传来旁人的窃窃私语。
“哎哟,那孩子也是可怜!那么俊俏的一个人就这么……唉!”
“可不是!一身的血,那脸白的啊!像鬼!我看呀,肯定死了!死在这江里的人可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你们看到没,那公子后面一群人,都拿着刀剑!追着他杀!我看,他也不算什么好人!”
“我哪敢多看!还不是悄悄躲起来看的!那些人看着挺正派老实的,拿刀砍也毫不含糊!这年头,谁都不简单啊!”
“……”
追杀?正派?老实?九娘攥紧了手,水面泛起一个小涟漪,九娘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水,无论我怎么说,都没用,你还是中了招。
九娘站起身,感觉一阵眩晕,头也昏昏沉沉的,一个趔趄便又跌倒在地,九娘一手撑在地上,爬起身,摇摇晃晃地向街上走。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点了一桌菜。
以她现在的状态,别说找人了,她自己就得先死在这里。食不知味地吃完后便躺在床上合衣睡去,一下子便陷入沉睡,多日疲惫,精神紧绷,一下子放松下来,谁也扛不住。
一口气睡到第二天,匆匆吃了几口便出门,又来到江边,空荡荡的江面,一眼不到尽头,江水仍是那般刺骨寒冷。沿着江边走起,走得极慢,每走到一处就停下来到处翻看。
每天她都要沿着江边走上几圈,直到她走了一个月。然后沿着江边向外走,回来再看一圈江边,唯恐他出现了她却错过了,直到她走了三个月。接下来又扩大一圈,每天每天地到处找,直到她走了六个月。
她曾经跳下江水,一次次深入查找,明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去做了。怎么办?她没有办法了,哪怕一点点希望她也不愿放弃。没有见到尸体,她始终不承认他再也不会出现。
她曾经离开过秦淮,周围的几个地方她都去了,却还是找不到,又担心他已经回到秦淮,最终还是回到秦淮,在江边定居,整日呆在江面上。没有看见活人,她始终不承认她找不到他。
三年过去,九娘跪倒在江边,紧握着冰冷的江水,看着水面中她的倒影,素白的衣衫,用一根白色丝带系起的黑发,一手捂着嘴,低着头,一滴一滴眼泪滴入江水,泛起一圈圈的小涟漪。梗咽地说:“秋月白,你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