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酒气唤回纳兰初的思绪,与上次听苍琴的叙述一样,心里的复杂难以言喻,他们没有经历过,一会的功夫听完整件事情,但却是一个人的十几年,甚至是一生。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得那种痛,苦熬十几年,每日每夜等着这江面上,也许他某天会出现,也许,再也不会出现,直到生生耗尽她的一生。
满室的酒气,洒落一地的酒坛,昔日在她师父身上发生的情景如今发生在她身上,只是,这么多年,他还是没回来,守着一艘大船,对着茫茫江面,无声自酌。
十几年如一日,都这么过来了,却还是不肯放弃那渺茫的希望,九娘唇角勾起,眼神迷蒙地看着他们,说:“我知道你们要什么,帮我找到他,我就给你们。”说完便又低下头,不再看他们。
十几年都没有找到,难道就凭他们能找到吗?九娘知道这个要求很自私,但是,想得到就要付出,不是吗?他们既然让苍琴和袁桓重聚,说不定也能找到秋月白,她只有这一个要求,这一个希望,我只是,要他回来。
纳兰初沉默地坐着,她知道九娘已经绝望,却还是紧抓着那渺茫的希望,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手上最后的一根稻草一样,她没有办法了,但是他们能找到秋月白吗?九娘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她也没有时间拖了,拖得越久,变数越大,每多耗一点时间,那就是在消耗师父的命,纳兰初无意识地攥紧了手。
林宣皱着眉,眼睛幽暗深不见底,蓦地问出:“江心在哪?”
纳兰初一愣,九娘嘲讽地笑,说:“江家被灭,她个不喑世事,不会武功的大家闺秀独自流浪在外,还能在哪?再没人会护着她了,秦淮万花楼,花名小江,到现在的状态也是她咎由自取!”
林宣沉声说:“你就没查过她?”
九娘抬起头,放下酒坛,看着林宣,说:“十几年了,我怎么可能没有查过她,我盯紧了她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丫头现在变得,真是,啧啧。”
林宣毫不避让地看着九娘,说:“她的日常行踪你可知道?”
九娘笑道:“知道,一整天呆在万花楼里,白天睡觉,晚上出来,万花楼就是在江家的基础上建起来的,她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林宣沉默不语,纳兰初也暗自思索,六天没有收到信笺,那群人找了四天,赶路最少也要三天,这么算来,起码有三天的时间,那群人放弃了,在九娘没有赶到的时候,救下秋月白的时间很充足。
江心的嫌疑很大,一直默默无闻,价值已经被用完,没人注意,但是十几年过去却依然没有找到,嫌疑减少,如果说是秦淮的百姓救了,但是谁敢救?事情闹得那么大,没几个人胆子那么大的,而且,若真是秦淮百姓救了,那也没道理九娘找了这么多年还没找到。
一时间,绕来绕去,还是江心的嫌疑最大,但是这么多年过去,秋月白也如果没死,那也应该养好了伤,会来找九娘的。难道是被谁给藏起来了?但是秋月白武功不俗,即使身受重伤,也不是能轻易糊弄的,最坏的打算就是秋月白,武功被废了,然后被藏起来甚至是囚禁起来。如此,倒也说得通。
但是武功被废可不是件容易事,要武功比秋月白高,秋月白那会正在风口浪尖上,那群人走了才能救人,而且必须得偷偷救起来,更不能在那个时候找武林中人,找江湖人无异于找死,那秋月白武功没被废,就只有……
纳兰初和林宣对视一眼,即使纳兰初看不见,但是林宣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这一刻,心意相通,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囚禁”。
九娘这时说:“我知道你们想什么,这么多年,各种情况我都想到了,囚禁,我也到处翻了,即使我把秦淮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林宣这时却说:“九娘你擅长的并不是机关,而是武艺,总有些很隐秘的地方你找不到。譬如皇家密道,还有一些大家族的后路。”
九娘说:“我也知道我不擅长这些,于是我找个擅长的人来,却还是没有找到。”
纳兰初这时开口道:“那,江家你找了没有?”
九娘说:“找了,怎么没找,任何一处我都找了,包括这个万花楼。”
纳兰初想了想,说:“如果,一开始将人藏在江家密室,九娘你那时还没找人来,然后将人转移走,这时九娘你再来找,自然找不到人,而万花楼那个时候建起来,如果有人改了密室机关,再把人转移回来,与九娘你错开,那么……”
九娘皱眉,说:“我现在有事没事都在查万花楼,到处查看密室之类的,我依然没找到。”
林宣说:“改了密室机关,建筑不一样,等于再次将密室掩藏起来。再想找到只会更难。”
纳兰初说:“如果清楚江家地图,和各大密室密道,然后清楚万花楼地图和机密,那密室更是难以发现。”
林宣冷声说:“江心不简单。”
九娘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林宣再次说:“无影门能无声无息灭了江家,那积攒的实力不容小觑,但是即使是这样,江心也成了漏网之鱼,江家家主没少干缺德事,那他早就应该料到了这一天,不可能没有后手。”
“而且,真是为了避水珠,逼供也是可以,一个晚上,够了,但是江心还是活得好好的,没有受皮肉之苦,纵然是柏远救了他,但是无影门的人阳奉阴违,私下逼供也不是不可。”
“江心既然身为江一水的女儿,不可能什么都没察觉,在逃出来后不问青红皂白便利用秋月白栽赃九娘,那么她先利用了江家女儿的身份,再利用柏远,然后利用秋月白,接下来利用九娘和那群江湖人,然后功成身退,悄无声息地离开。”
渐渐的,九娘的脸色凝重起来,纳兰初也静静地听着林宣分析。
林宣喝了口酒,接着说:“趁着没人注意,她离开以后然后又折返回秦淮,换个身份,在秦淮躲起来,然后救下秋月白,然后计算九娘的速度,抓准时机,把人换来换去,纵然不能废掉秋月白的武功,也能囚禁起来,让他一直重视不愈,却始终吊着他一条命,再把人藏起来,九娘你肯定找不到。”
九娘的眼睛眯起,说:“这么说,她一直在演戏,演了十几年的戏,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装!骗过了所有人!”
纳兰初说:“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宣蓦地笑了,说:“众人只知避水珠,字面意思,能避水,但是,一直以来的疑点就是避水珠,到底在哪里?有什么用?如果真的只是避水,这也是个鸡肋的东西,除非有人知道更深次的东西,然后不想别人知道,含糊其辞,但是,身为江家女儿,避水珠在江家这么多年,她总归知道点什么。”
纳兰初点头,说:“那么她的目的就是避水珠了。”
九娘神色冰冷,沉声说:“不管怎样,这个江心……”
林宣也没再开口,纳兰初也沉默的坐着,剩下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是,众人都知道什么意思。一时间,气氛沉闷却肃然,杀气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