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静默。
明明喧闹无比的大街，林浅月却什么也听不见，就好像所有人都失了声，突然安静下来一样。她整个人震惊无比地盯着朱高煦，看着他带了笑意的脸庞。
她的眼睛在一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本来还在拼命地推他，却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手仍旧搭在他身上，却根本没力气再去推他了。
这话简直就像是平地惊雷，震得她一时间什么反应都不能了。
林浅月呆愣地看了朱高煦半晌，突然猛地别过头去。只觉得心跳得极快，就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这会儿阳光仍旧明媚得有些刺眼，她只不过抬头看了朱高煦一会儿，便觉得眼睛被阳光刺得发酸，似乎要掉下泪来。
她的反应落在朱高煦眼里，却让他慌了神，连声道：“浅月，浅月，你怎么了？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还是觉得我的举动让你丢脸了。”
林浅月被他说得脸颊滚烫，悄悄往边上看了一眼，似乎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和他看。她不由得万分羞愧，更是不敢和他搭话了，远远看着自家的车来了，她顿时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提了裙子，一个箭步上了车。
几乎是落荒而逃。
朱高煦本能地往车子那儿走了一步，一边的洗剑却一个闪身过来，直接挡在他和车架中间。仿佛丝毫不惧他“汉王”的身份，身体站得笔直，手还放在腰间的长剑上，似乎一言不合他就会拔剑相向。
朱高煦倒也不恼，停住脚步，玩味儿地看了他几眼。
又将目光移开，落在紧闭的车帘上。他轻咳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浅月，你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等我见过……再去找你。”
林浅月在车里听得清楚，他要说的八成是见过皇后，那两个字被他刻意模糊，听着像是个断档。她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微微咬了唇，皱着眉头盯着车帘，像是要把车帘看出两个洞来，却是半声也不吭。
小顾跟到车架边，向着朱高煦行了一礼，轻声道：“殿下赶紧进去吧……娘子这边……”她往后看了一眼，“殿下还请放心。”
朱高煦看她一眼，点了头：“小心照顾林娘子。”目光又从一边的洗剑身上滑过，看见洗剑一脸冷漠，他不由得笑了笑，倒也不以为意，开口道，“浅月，你好好休息。回见。”
说着眉目之间一片得色，很是欢快地进去了。
“娘子。”小顾等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轻声道，“汉王殿下已经进去了……我们……”
林浅月有些羞恼，脱口道：“进去就进去啊，和我说干嘛！”她深吸了口气，稍稍稳定下情绪，开口道，“赶紧回去，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呢。”
小顾差点笑出声来。
她赶紧伸手捂了嘴，严肃道：“快赶车，娘子家里还有好多事呢！”
那车夫闷着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神情，等小顾的声音一落，手立刻就扬了起来，鞭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骡车向着林家的方向缓缓驶去。
等到了林家，的确是好多事。
萧成在外面的花厅坐着喝了好一会儿茶了，见她进来，连忙起了身，一脸关切道：“你没事吧？”
林浅月刚刚被朱高煦吓了一场，此刻见萧成也是那种关切的神情，不由得紧张道：“我当然没事，你有事？”
她的语气实在是有些不好，萧成被她说得有些莫名，却也不生气，道：“嗯，有事。”说着拿起先前放在桌上的一叠纸递了过来，“你看这个。”
看上去他的确是有正事的。
林浅月这才舒了口气，让丫头换过茶，这才坐了下来，拿起那叠纸仔细地看。她看的专注，倒也没有注意到萧成一面端着茶杯，用杯盖轻轻地撇着茶汤，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好像能从她的脸上看出花儿来似的。
看上去厚厚的一叠纸，其实也没有什么。
不过是最近一些的货物清单，林浅月把东西从头翻到尾，又从尾再翻到头，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抬头道：“这东西怎么了？”
萧成却没回答，一双眼睛钉在她身上，像是走了神。
林浅月不由得微微提高了些声音：“萧成？萧成？萧成？”她连唤了三遍，萧成都像是没听到，仍旧盯着她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浅月看他神色恍惚，心中却有些紧张。
莫不是……她连忙低头，又去看那一叠子纸。
莫不是这批货物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岔子？比如说，不小心收了哪家私藏的贡品之类的……可连翻了好几次，都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是些寻常的香料，珍珠宝石之类的。
虽然珍珠和宝石成色都是不错的，可这东西多见，倒也不至于只供天家。更不要说香料了，那东西也只是赚个两地差价，珍贵二字都谈不上。
哪里又会犯了忌讳。
林浅月实在是看不出来，将纸重重地放在一边，猛喝道：“萧成！”
声音实在是高。
萧成一抖，像是回了神，却在接触到她眼神的时候突然别了头去，看着似乎有些……心虚？
林浅月心头冒出这两个字，不由得更是着急：“到底出什么岔子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因为担心而显得有些沉重，“你老实告诉我，这些东西，到底出什么岔子了！”
“啊？”萧成先是一愣，旋即道，“什么岔子？没有出岔子啊。”
“没有出岔子？”林浅月也愣了，几乎是一字一句道，“你是说，没有出什么问题？这些货物没出问题？”
“是啊。”萧成淡定地点头，“我们都做了这么久了，又有汉王的名头护着，能出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批珍珠的成色太好了，单子一出来，就有两家在抢，铺子一时间也不知道给哪家……就送去汉王府了。”
林浅月皱着眉头：“没出问题的话，你特意把这些送来给我看做什么？”她顺手又翻了翻，“总不能是说让我也买一些吧。”
“呵呵。”萧成干笑了两声，“你要是想要，直接拿就是了，还谈什么买字。”他直接避开了林浅月方才的问题，又道，“我是听说……那位诏见你了。所以我想来打探一下，看看有什么情况。”
林浅月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你……听说？”她一脸惊诧，徐皇后诏自己见，也不过是刚刚的事情。怎么萧成居然也会知道？
再想到先前朱高煦一路狂奔过来的样子……
林浅月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莫非也是知道自己被徐皇后诏见，这才匆忙赶过来？想到那时候他在大街上策马狂奔，林浅月不由得心头漏跳一拍……她又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快了几分。
“嗯。”萧成点头，抬手往上指了指，“早上的时候，消息传到汉王府的。过几天要谒孝陵，皇后娘娘和太子从京师先过来……”他说到这里，却突然愣住了。
林浅月看他发愣，不由得皱眉道：“怎么？”她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就是说不出来。
“皇后娘娘的行踪……”萧成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发青，看上去十分难看，“还有诏见你……好像是被人故意传到汉王府的。”
“故意？”林浅月心头微沉，“有人要陷害汉王？！”
萧成挑眉看她：“何出此言？”
“难道不是吗？”林浅月的脸色也变差了几分，“皇后和太子的行踪不应该是保密的吗？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到汉王府或者是行宫，而是去了府衙，就说明汉王殿下不应该知道……可他却跑去觐见皇后娘娘……这不是明摆着他在窥探行踪？这……”
林浅月心头像是绑了块大石，笔直地往下沉。
“没这么复杂。”萧成摇摇头，“皇后娘娘和太子出行的事情，汉王殿下早就知道了。也一早就准备好了接驾。”他顿了一顿，却长长地叹了口气，“窥探行踪这些倒真是没有，皇后是殿下的亲娘……”
萧成抬头，盯着林浅月看了两眼。
目光很是复杂。
林浅月却并没有注意他的目光，皱着眉头：“可如果不是为了陷害汉王……你为什么说是消息是故意传出来的？”
萧成的目光更复杂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那就是为了陷害吧……”听上去很是敷衍的感觉，似乎根本不想和她说，他顿了一顿，犹豫了一下，又道，“皇后娘娘见你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这话便有些过界了。
不过林浅月也没有在意，有些话她自是瞒下了不会说。想了一想，低声道：“并没有……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诏见我。”
萧成深深叹了口气，眉头仍旧皱得死紧。
好半天，才听他道：“算了……浅月，最近有一批货要去渤泥……你可有兴趣和我一起跑一趟？”
林浅月一愣：“渤泥？”
萧成点了点头：“东西太贵重了，我得亲自跟着。”他又停了一停，阻止了林浅月即将出口的话，“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难得出去走走，也是机会。”
机会……
什么机会？
林浅月被他说得有些懵，只应着他的话呆呆地点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