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发生了这场意外事件,婚礼不得不延期举行。方洁精心准备的丰盛饭菜变成了普通的晚宴。尽管饭菜精美丰盛,但人们已经没有了食欲,这顿晚餐吃得很慢,每个人吃饭的样子都显得很勉强。
每个人心里都在猜测、怀疑着身边的同伴,但碍于情面,没有人率先宣之于口。窗外狂风呜咽,恍如哀号的鬼神在四处游荡,似乎被封印的恶魔正拼命挣扎试图破封而出。劲急的雨水不停敲打着落地窗,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声音,使这段沉闷的时光显得格外漫长。
“我去看看小洁,她不吃饭怎么行。”似乎终于忍受不了这里的气氛,沈佩瑶站了起来。严彪立刻站起,迎着吴德泰讥笑的眼神,硬着头皮说:“我去一下洗手间。”说完,紧随沈佩瑶走出了客厅。
房间里又陷入沉默。
过了十分钟左右,沈佩瑶和严彪一同回来了。沈佩瑶一进门就摇了摇头,说:“没有,小洁不在二楼。”
何璧立刻站了起来,神色忧虑地看着窗外说道:“这么大的雨,她能去哪儿呢?”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夏满一眼。
“叮铃——”,一阵刺耳的电话铃陡然响起。本来沈佩瑶正站在门口,离电话最近,可不等她有任何动作,何璧已经很快地抄起了话筒。
“小洁,你在哪儿?沈姐正找你呢。”何璧的话显示电话另一端的人正是方洁。不知对方说了句什么话,何璧一脸狐疑地把话筒递给了夏满,说了声:“找你。”
夏满尴尬地看了何璧一眼,伸手接过话筒:“喂,是我。”
听筒里传来方洁有些急促的声音:“夏满,你现在能来一下吗?我发现了一样东西,我……我有点儿怕。”
夏满吃了一惊,顾不上再考虑何璧的心情,忙说:“小洁,你别怕,我这就过去。你在哪儿?”
“我在墓园,你快点……”方洁的话没有说完,电话忽然断了。夏满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夏满用最快的速度把方洁的话当众复述了一遍,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内线电话,不可能用手机拨打,而墓园那边只有守灵的木屋里才有电话,方姐一定是在那儿。”郭冬雪语气急促地说道。
“外面这么大雨,小洁跑到那里去干什么?”沈佩瑶狐疑地说。
“去看看就知道了。”何璧此时倒是显得很沉稳。他打开门旁的橱柜,里面放着几把雨伞。何璧伸手拿出两把,将其中一把递给夏满:“夏满,你陪我去。”
“好!”夏满没有丝毫犹豫,点头答应一声,伸手接过了雨伞。
“我也去。”季添仁说着,不等何璧回答,自己走过去伸手抓起一把雨伞。
“夏哥,小心点儿。”郭冬雪担心地说。
“放心,能有什么事!”夏满貌似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是多么沉重。小洁究竟发现了什么?夏满的心里满是问号。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墓园去。
然而,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整栋房子开始摇晃起来。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室内的灯光剧烈地晃动了几下,猛然间熄灭了。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
不知是哪个女性发出一声惊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听起来,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不清楚过了多久,剧烈的震动渐渐平息了下来。屋子里依旧鸦雀无声,窗外黑暗中传来的雨声此刻听来格外清晰,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息。
“出、出什么事了?”片刻的沉默后,黑暗中响起白灵紧张的声音。
“是不是地震?” 沈佩瑶的话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何璧忽然变魔术一般,点亮了一支蜡烛。室内陡然一亮,让紧张的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地震”两个字已经在人们心里造成了沉重的一击。一年前在某地发生的一次惨烈的地震,至今思之仍令人心有余悸。所以当何璧说完“在确定是不是地震以前,咱们最好先离开屋子”这句话以后,恐惧仿佛传染般立刻蔓延到每一个人身上。不知道是从谁开始,夏满只记得人们以平时罕见的矫捷步伐,纷纷跑出大厅,冲进了漆黑的雨幕。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雨水敲打着落地窗的声音。失去了何璧手中的烛火,屋子里又暗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夏满忽然感觉出奇的平静。或许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件带来了太多的恐惧,反而令神经开始变得麻木,又或许是潜伏在心底的强烈不祥预感过于沉重,掩盖了其它的情感。
走出大门,撑开手中的雨伞,劲疾的雨水粗暴地砸在伞面上。夏满心想:这种时候如果没有人陪在身边,向来柔弱的方洁会不会正害怕地哭泣呢?
迈进雨中的一刻,夏满忍不住睁大眼睛朝前方望去,但什么也没有看到。
雨幕中只剩下一片黑暗。
方洁不在墓园,至少,不在这间木屋里。然而,门是打开的,积满灰尘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脚印。虽然不是鉴识专家,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从形状和大小来看,应该是方洁的脚印没错。足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桌边,桌子上摆放着墓园里唯一的一部电话机。从被破坏的灰尘痕迹来看,不久前的确有人动过这部电话。
“方洁刚才就在这里。”季添仁说。
“嗯。”夏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多说。
“她会去哪儿呢?”季添仁像在问夏满,又像在自言自语。
接到电话后,由于停电和地震接踵而来,人们匆忙跑到户外,但暴雨和黑暗立刻就让他们失散了。出乎夏满的意料,季添仁一直在主楼门前等他。于是,顾不上寻找何璧的夏满,在季添仁的陪同下立刻赶来了墓园。
墓园是死胡同,没有通往其它方向的路,由“仙配山庄”主楼通往墓园只有一条小径,平时步行大约需要10分钟,但像今天这样的状况,必须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方洁一个弱女子,不可能比两个大男人走得更快,既然路上没有相遇,她一定还留在墓园里。可是,她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虽然雷电已经基本平静下来,但室外仍是狂风暴雨,很难想象她会停留在外面。为了万全起见,夏满和季添仁还是仔细搜遍了整个墓园,可到处都找不到方洁的身影。其间,夏满拨通了山庄的内线电话,但不管是别墅主楼或住宿区,都没有人接听。夏满感到自己的心一直在往下沉。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冒雨原路返回。风势越来越大,雨伞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夏满和季添仁全身上下都被淋得湿透,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让人感到阵阵的寒意。
来到主楼前的花园时,两个在雨中急奔的纤弱身影出现在眼前。夏满勉力望去,依稀能识别出是郭冬雪和肖小寒。
“喂——小雪、小寒,你们去哪儿?”夏满大声喊着。虽然近在咫尺,声音在狂暴的风雨中仍显得非常微弱。
两个女孩子发现了他们。她们停下来,奋力朝夏满招手。夏满和季添仁向前紧走几步,明知无用,还是徒劳地把雨伞撑到她们早已淋湿的头上。
顾不得抹去脸上的雨水,郭冬雪焦急地说:“夏哥,是滑坡。下山的路已经被切断了!”
“什么?在什么位置?”夏满先是一呆,随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连忙急声问道。
回答他的却是肖小寒,她一边比划,一边在雨中高声说道:“就在山庄大门外不远的地方!”
夏满再也顾不上其他,把雨伞塞到郭冬雪手里,随即冒着大雨朝山庄外飞跑而去……
滑坡,俗称“走山”,是指斜坡上的土体或者岩体,受河流冲刷、地下水活动、地震等因素影响,在重力作用下,沿贯通的剪切破坏面所发生的滑移现象。
在此之前,夏满对滑坡只有一个概念上的认识,对它的威力从来没有明确的体会。然而现在,当匆忙来到山庄外面后,他终于亲眼见到了这种惊人的画面:大片的土石从山上滚落,沿途所有的树木全部齐腰折断,眼前的山体完全改变了模样。在仙配山庄与外界连通的山道中段,断开了一个足有百米以上的缺口,下山的道路已经完全断绝。雨水沿山壁倾泻而下,让眼前的景象如末日般恐怖。
此时此刻,夏满第一次感到人类是如此的渺小。他很想再走近一点,看清这大自然神威下的产物,但忽然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臂。季添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夏满,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再次凝望了一眼断裂的道路,夏满重重叹了口气,转身跟随季添仁返回了仙配山庄。
夏满不记得其他人是什么时候聚集在一起的,只知道返回主楼时人们已经浑身湿透。因停电变得漆黑的主楼依旧没有透出丝毫光线,在这雨夜中看来宛如一座静静伫立的墓碑。
在走廊里,夏满丢下雨伞,伸手拭去脸上的雨水。走廊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季添仁摸索着找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反复按了几次,没有反应。
“看样子不会来电了。”夏满说着,掏出手机胡乱按了几下,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了眼前。
“咦?”随着光亮出现,响起了郭冬雪惊讶的声音,“何璧大哥怎么了?”
同一时间,夏满也看到了:何璧双眼紧闭倒在走廊的墙边,一动不动。
“他……怎么样了?”肖小寒紧张地问。
季添仁动作飞快地抢上去,伸手探向何璧的脉搏。片刻后,他微微松了口气,摇头说道:“没事,脉搏很稳,应该只是昏过去了。”
“怎么会呢?他没和咱们在一起?”邱玉珍纳闷地说道。
“不知道,等他醒来问本人吧。”夏满摇了摇头。他注意到何璧的衣服是干的,证明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
“先把他抬到沙发上去吧。”肖小寒提出建议,同时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推客厅的门,但立刻奇怪地说,“门好像锁上了。”
“不会吧?”夏满走过去,用力扳门把手。打不开,门锁得很结实。
“何璧大哥干嘛要把门锁上?不想让咱们进去了?”郭冬雪狐疑地说。
“好像有血!”忽然,肖小寒指着脚下的门缝发出一声惊叫。
夏满迅速低下头,借着手机的光亮隐约看到门下的地板上有一片红色的液体。
“小洁一直不见踪影!”一个念头闪过,夏满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把门撞开!”季添仁沉声说,同时用肩膀奋力撞向木门。夏满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唯一的光线也消失了。夏满按了几下,手机没反应——可能是淋湿后损坏了。他顾不上摆弄手机,匆忙上前帮季添仁撞门。
锁很结实,两人奋力撞了好几下,门终于开了。众人一拥而进。
大厅里和走廊一样黑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夏满心里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手机淋湿了,这个房间里有没有手电?”是严彪的声音。
“有。可东西都是小洁收拾的,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沈佩瑶的声音显得非常焦急。
“嘿嘿,我预感又有大新闻可以报导了。”吴德泰用沙哑的嗓音说出让人气恼的话。
“找到蜡烛了!”随着白灵惊喜的声音,烛光再次亮起,照亮了整个房间。
光明的降临没能带给人们幸福的惊喜,因为眼前出现了令在场所有人终生难忘的情景:
大厅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上,到处溅满了鲜红的液体。方洁静静地躺在地毯上,原本洁白的纱裙已经被鲜血染红,她的小腹部位,一把短刀齐柄而没。在她身旁的地板上,还丢弃着另一把短刀,刀身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受到眼前景象的冲击,白灵手一抖,蜡烛掉在了地上。脆弱的火焰挣扎着跳动了几下,迅速地熄灭了,整个大厅再次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夏满发出的那声仿佛源自心底的悲鸣,撼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