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复杂的心情,人们各自散去。淋雨和惊吓已经让体力趋于透支,需要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了。可是,郭冬雪却没有回住宿区的意思。她拉住肖小寒,来到何璧面前:“何璧大哥,如果你能同意的话,我想请白灵姐帮忙检查尸体——只是简单地查看一下。”
“这个……不等警方来人吗?”何璧明显不太情愿,可又不好直接拒绝。
“什么?”已经走到门口的白灵转过身,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让我验尸?小雪,这样不合法吧?再说我只是个护士,根本没有验尸经验,弄不好反而会破坏很多重要的线索。”
“我知道,可是下山的路被破坏了,通讯也已经中断,暂时根本不可能联系警方。方姐的尸体不知道还要在这里放多久,当警方赶到时恐怕什么线索也留不下了。而且由于条件限制,说是验尸,其实只不过是仔细检查一下遗体的状况,并不是真正的解剖,所以……”
没等小雪说完,何璧打断了她:“我明白了,你说得对。白灵,能帮我们吗?”
“我……好吧。”看到何璧期待的目光和郭冬雪坚定地神情,本想拒绝的白灵还是答应了。她也明白,现在仙配山庄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工作,所以也只有她可以勉强进行验尸的工作。
“我自学过一点法医知识,我来帮你一起检查吧。”肖小寒自告奋勇。
“谢谢。”白灵几乎是挤出了一个微笑。想到自己必须在最近的距离下仔细查看方洁的尸体,她心里就一阵发慌,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本来要离开的季添仁,听说要验尸,也留了下来。夏满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却完全没有参与的意思,径直离开了房间。
看到夏满离开的背影,郭冬雪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邱玉珍腿脚不太方便,走得慢了,也看到了这一幕。看了看郭冬雪,又看看夏满离去的方向,邱玉珍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夏,等等我。”听到邱玉珍的声音,夏满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尽管心事重重,走得慢了许多,夏满还是没想到会被腿脚不方便的邱玉珍追上。
邱玉珍似乎累得不轻,站定脚步喘了几口大气才说:“小夏,我想去观景台看看。我老了,腿脚不方便,你能陪我去吗?”
望着沉沉的夜色,夏满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登上观景台最后一级石阶,夜色笼罩的群山映入眼帘。漆黑的夜色下,似乎埋藏着无数的秘密。
邱玉珍动作缓慢地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轻轻揉着酸痛的膝盖说道:“真的老了,腿脚都不中用喽。才走了这么几步就受不了啦。”
夏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显得平静一些:“邱老师,您年纪也不大,别总说自己老了!咱们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不急着下去。”
看着夏满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邱玉珍笑了:“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不让你回去睡觉,还要来陪着我这个老太太。”
夏满摇了摇头:“我不困。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邱玉珍感慨地说道:“还是年轻好啊。我现在睡眠的时间也很短,不是不困,实在是舍不得这个时间。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有大把的时间,所以不懂得珍惜,还常常感叹空余时间太多,整天闲得难受。到老了才发觉,原来还有很多想做的和该做的事没做完,可留给自己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我现在真的很怕睡觉,每一次躺在床上我都会想,明天自己还能不能醒过来?”
夏满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好选择默默地倾听。
邱玉珍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说给夏满,又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人家都说,我嫁了个好老伴儿。的确,我们家老权真的很能干,才30岁就在厂里当了工会主席。当时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许多人,结交了许多朋友,后来就有人劝他下海经商。那时候还没有太多人有这个勇气,谁都没想到社会能发生这么大变化。老权倒是挺有魄力,也可能是他那时候已经隐约看出了点儿苗头吧,反正他35岁那年就把工作一辞,下海了。这一扑腾就是二十多年。
“开始的时候真是挺难,天灾人祸的,有好几次我们都以为挺不过去了,可最后还是咬着牙撑过来了。后来,到40多岁的时候,总算摸出了点儿门道,在朋友的帮助下开了个公司,从小到大,一点一点经营,终于干出了规模,手边也开始越来越富裕了。后来,到老权60岁那年,和儿孙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大寿。吃完饭,老权对孩子们宣布,自己要退休了。从那天起,他就不再过问公司里的事了。他跟我说,孩子们大了,懂事了,成熟了,把公司交给他们,我很放心。有时儿女们遇到问题来请教,老权就帮着出出主意,不来,我俩就在家里看书、养花,悠哉游哉地享受生活。忙活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了。
“其实人呐,只要活得开心、踏实,比什么都强。要是像严彪和谭本初那样,虽然地位和金钱都有了,身边也少不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可是却被老百姓在背后戳脊梁骨,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也许我老了,想法过时了,可我还是觉得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社会都需要一些愿意继承和发扬这些过时想法的人站出来,为那些迷醉在物欲社会里的人们提个醒儿,让他们不要忘了咱们老祖宗用几千年时间传承下来的历史文化的精髓。”
也许是说得累了,也许累的只是那颗苍老的心,邱玉珍重重喘了口气,继而发出一声叹息:“本来一切都很平静,要是没发生那件事就好了……”她的声音变得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想起吴德泰的话,夏满心里一颤。他张了张嘴,想问出那个在心底盘绕多时的问题。但看到邱玉珍忧伤的眼神,他犹豫了,话到嘴边终于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阵,邱玉珍平静了下来。她深深注视着夏满,认真地说:“小夏,你还年轻,又有能力,可以为别人做很多事情,所以千万别让眼前的沟沟坎坎绊倒了爬不起来呀。我是过来人,有时候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我看一眼就明白了。你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别人无权干涉。可我希望你能记住一句话:千万不要干出让别人伤心、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邱玉珍的话像一个炸雷,霎时间震得夏满脑海里嗡嗡作响,只看到邱玉珍的嘴巴在动,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后面那些话,夏满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验尸结果显示,死因是小腹部位的刀伤,凶器就是餐厅里的餐刀。尸体上只有这一处伤口,没有其它可疑之处,中毒的可能性也基本排除。”验尸结束后,肖小寒代替因剧烈呕吐而面色苍白的白灵向大家报告。明明都是第一次验尸,相对于白灵的紧张,小寒这个丫头竟意外的镇定。
“没有其它伤痕?”郭冬雪皱起了秀眉。
“肯定没有。”肖小寒自信地回答。
“可是,掉在尸体旁的第二把刀怎么解释呢?刀身明明沾有血迹”郭冬雪不解地说。
“也许是小洁反抗时用它刺伤了凶手吧。”何璧猜测道。
“不可能。”季添仁当场否定,“第二把刀从刀身的血迹判断,伤口应该被刺入得很深。不管是谁,如果受了那么重的伤,都绝不可能泰然自若地坐在这里。可是刚才所有人都在场,没有人像是受伤的样子。”
“也许真是外来的凶手?”何璧说。
“嗯……暂时还不能确定。”季添仁犹豫着说。
“在全面调查之前,不能过早下结论。而且,还有在方姐手里发现的这个……”郭冬雪说着,指了指桌上塑料袋里的钥匙。那是客厅的钥匙,据何璧说,客厅的钥匙只有这一把,而它却紧握在方洁的手里。“那个密室是怎么形成的,我们还不知道。”
所谓密室,就是指处于完全封闭状态下、无人可以自由进出的场景,方洁死亡的客厅就符合这个条件。既然唯一的钥匙在死者方洁手里,这也就是说,凶手无法在离开房间后又用钥匙把门锁上,而那样一个黑暗的环境下,又不清楚山庄里的哪个人会突然去而复返,凶手如果不想被人发现,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现场才是最佳选择,根本没必要特地去设法布置一个毫无意义的密室。
“密室杀人?”何璧沉吟着说,“看来果然如此。可是,我还以为这种事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没想到……”
坐在桌边休息的白灵似乎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却被门外来人的声音打断了:“小雪说得对,在没有搜集足够的证据之前,不能草率定案。”话音未落,夏满出现在客厅门口。
一看到他,郭冬雪立刻眼前一亮:与之前颓废的样子不同,现在的夏满显得自信而冷静。郭冬雪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夏满复活了。
然而,夏满没有立刻针对案件展开讨论。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建议每个人都回房休息一下。这次没有人反对,经历了那么多,确实需要好好睡上一觉。众人商定,先各自整理一下思路,天亮以后继续讨论。
“你真是个可怕的人,心爱的女人刚刚被杀,你居然能立刻恢复冷静。如果是我一定做不到。”返回住宿区的路上,刻意与几个女人拉开距离后,季添仁对夏满说。
“多亏了邱老师。”
“邱玉珍?”
“嗯,她让我明白了,自怨自艾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现在小洁死了,凶手就潜伏在我们身边,我绝不能任由这个凶手逍遥法外!”
“所以说,你也认为杀害方洁的凶手就在我们当中?”
“嗯,虽然不愿相信,但也只能这么分析。”夏满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我一定要揪出凶手,让小洁死得瞑目。”
季添仁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夏满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手机有信号了吗?我的手机进水坏掉了。”
季添仁掏出手机看了看,仍然没有信号。犹豫了一下,季添仁说:“这里是偏僻的山区,据说这附近只有一家无线运营公司建了基站,而且通信质量不太好,不过咱们刚来的时候的确可以通话,现在无缘无故就没信号了。当然也可能是滑坡破坏了基站,但我还有另一个猜想……”
“你怀疑有人故意破坏了基站?”
“对,可那就说明有人出于某种目的想把我们困在这里。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里很可能还会出现下一个被害者。”
夏满望着前方黑影重重的住宿区,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山上的关系,这个季节本应温暖的风,吹在身上却带着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