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你说你很急躁,其实我很清楚,我才是最急躁的人。”B豪望着夜空说道:“从我来到这座城市开始,不对……从我的同伴在我面前死去的那一刻开始,我的急躁就没有消退过,这几个月睡觉,吃饭没有一刻能够感受到真正的平静。来到这里后,我更是有事没事地向程千凡找茬,尽管每次找茬之后我最想嘲笑的都是我自己。”
“冷静点,B豪,人类常常喜欢把日常这样的词汇挂在嘴边,正是因为日常就如同水和空气一般是我们的生活必需品。日常的紊乱对人的精神打击要远超那些所谓的专家学者预期,所以正视你现在的苦恼,不要逃避也不要过分看低自己。”申建兴笑道:“至少,现在在你身边的我是愿意赞扬你的。”
“谢了啊。”B豪笑了下说道:“多亏你方才提醒我,我才警觉,把仇恨转嫁到预防科身上本质上和我之前迁怒程千凡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就稍微忍耐下吧,等这一切查明的时候,有的是机会让你把真相丢在该为此负责的人脸上。”申建兴眨了下眼笑道:“这可是过来人的经验。”
“但是有一点我很奇怪啊,我一直以为申警官你对卡帕斯的仇恨是深入骨子的程度,所以才会放弃警察的职业一直对其紧咬不放。”B豪问道:“但是现在看来,你其实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很多,但是在这这份冷静下确实有着某种目标更为明确的深恶痛绝的仇恨,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嘛,你对这个好奇啊。”申建兴考虑片刻后说道:“也好,反正现在没什么事,我就跟你说说吧。卡帕斯在我眼里过了两条界限,从而在我的善恶观下得到定罪。”
“其一是以自己的中立立场为借口擅自向无辜者发起进攻,自说自话地为自己抢夺,杀戮,监禁,虐待施加正义的名分,欺辱着他人。其二是以自己的价值观划分人群,包庇纵容恶人恶行,最终实际上间接促成了其他恶果。”申建兴抚摸着身旁的树皮说道:“前者是卡帕斯全员的罪行,后者是卡帕斯高层或是幕后某个组织的罪行,而我要断罪的也就是这两点了。”
“虽然如此,从你的语气来看,你在说卡帕斯全员恶行的时候语气明显要轻些,就我看来,你其实真正打击的核心目标只有立于卡帕斯顶点的数人罢了。”B豪疑惑道。
“准确来说,我真正的目标只有那个零和飞洋以及小聪。”申建兴瞳孔收缩道:“其他的人不仅不是我的目标,如果可能了话,我甚至想要说服他们离开卡帕斯。”
“我稍微有点混乱啊,我以为申警察你的善恶观应该更加明确,理性,契合法律。”B豪思考道:“但是你现在的判断让我有些无法理解啊。”
“B豪你知道传销吧?”申建兴突兀地问道。
“传销?呃……多少知道一些。”B豪说道:“金字塔结构的非法组织团体嘛。”
“我现在倒不是要跟你科普或是讲什么传销的原理和危害,我举这个例子只是想问你一句,作为一名警察,传销团伙那轻则就上百人的数量,我有必要仇恨他们吗?或者说,以你的立场分析,你认为作为一名嫉恶如仇的警察,在以传销团伙为敌的情况下,我应该憎恶哪些人呢。”申建兴问道。
“这个……当然没必要了,毕竟传销的大部分人员本来也就是被蒙蔽心智卷入其中的。”B豪思考了下说道:“在这之中自然是那些策划者敛财者最为可恶,冤有头债有主,罪恶也是要探讨源头的啊。”
“如果一个私家侦探因为调查别人的隐私,间接地导致被调查者死亡,那么按照你的这个思路第一要憎恨委托者,第二要憎恨侦探,那么这两个人无关法律的罪孽应该如何清算合理呢,你是否认定他们二人需要共同分担杀人的罪责。”申建兴问道。
“这个……这两个人确实有罪,但应该不与杀人等同吧。”B豪理性地分析道。
“那么这缺失的罪孽由哪一部分弥补呢,死者在整件事中处于完全无辜的立场,莫非因为她在面对暴力威胁时选择胆怯,就要将这恶果的一部分归结于她自身吗?还是说要将这归结于侦探和委托人,但是在这个假设中,他们二人本身都没有将受害者逼到这个境地的想法,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们二人都会不会选择这么干。”申建兴打了个响指道:“B豪,望着这两个案例你能想到什么吗?”
B豪这一次思考的时间有些久,过了许久才回答道:“申警官分别拿集团犯罪和意外犯罪两者做例子,是想告诉我罪孽是无法量化也无法等价代换的吗?你是想说,整个卡帕斯作为一个组织,之所以发展到这一步,主要罪孽要归罪于里面的恶人和领导者的有意引导。至于其他人即便也参与了施暴行动,甚至可能本身犯下比幕后黑手更重的直接罪孽,但是他们的罪行也不能简单地等价量化处理是吧。”
“理性上说,毫无疑问你是正确的。但是……你真的是一直抱持着这样的冷静严格的罪孽观在行动的吗?”B豪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人类对自我的约束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吗?”
“能不能从一开始就不是重点,我是必须做到如此。”申建兴认真地说道:“我曾经是个警察,现在是个法外制裁者,我所做的事情毫无疑问是暴力的,如果没有这样明确的信仰指引,那么善意的出发点将会轻易地指向到错误的出口。”
“人类的罪孽是一件非常难以界定的事情,平凡人做一件偷窃之事于己来说就是件极大的恶行,狂暴者哪怕是动了杀心对于他自己来说都是件随手为之的小事。没有法律的前提下,应该如何量罪呢。是要从他们不同思维导致的结果进行量罪,还是要从罪行本身对他们善恶观造成的冲击进行量罪呢。”申建兴双目中神色颤动了几分说道:“最终的裁定结果全部来源于我自己的内心,我很清楚我在做的是一件非常冒险自大的事情,不过……这个里世界是个无法之地,就算稍微有些狂妄,我也想多少将我的正义感化作一副画刻在这里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