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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最后的疯狂(3)

汉延康元年十月,曹丕失去了继续等待的耐心。

张鲁虽死,但五斗米教却仍在。教中重要人物李伏上表曹丕,重述“魏公子”得天下,乃是天命有归。

此后,劝进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曹丕喜出望外,在他的授意之下,人们旧事重提,对谶语“代汉者当涂高也”做出了全新的解释。

曹丕的智囊团给出的解释似乎更合乎情理——

当涂高者:魏阙也!

魏阙立在路上,而且高大。所有人恍然:尼玛,原来是这样的啊!

流传了二百多年谶语终于有了最为合理的解释,天命如此,看来谶语到了应验的时候。

曹丕有了“天命”,现在唯一缺少的是汉献帝“献”上的禅位诏书了。

汉献帝刘协悲哀地发现,那个自己曾经十分憎恶的曹操其实是个可人!

与自己这个大舅哥相比,老泰山不但慈祥,甚至有几分可爱。

汉献帝每天恶毒的诅咒曹操早死,当曹操真的死了,他才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也过到头了。每天那些大臣都来向自己称说天命,自己如果不同意他们所请,照此情形,他们是坚持不懈、死缠烂打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刘协明白自己最担心的一天终于来了。禅位诏书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早已经有枪手捷足先登、越俎代庖了。他所做的不过是颤抖着双手在诏书上签字而已。

然而,这却只是闹剧的开始。故老相传,接受禅让者必须要连续拒绝三次,而且每一次的拒绝都要站立一个不同的方位。曹丕决定一丝不苟的按照规矩来,刘协只好在三份禅位诏书上签上大名,汉献帝因此而练就了一手漂亮的签名也未可知!

献帝皇后曹节,一个妇道人家表现的却比丈夫激烈了许多。

他对兄长的行为试图抵制——

史载:

魏受禅,遣使求玺绶,后怒不与。如此数辈,后乃呼使者入,亲数让之,以玺抵轩下,因涕泣横流道:“天不祚尔!”左右莫能仰视。——(《后汉书-曹皇后纪》)

史家为尊者讳只是记为“亲数让之”,应该破口大骂才对。

将传国玺摔在地上,曹操有女、献帝有妇!

曹丕推三阻四,一再表明自己德才不够,怎么能随便接受禅让?

劝进的大臣则声泪俱下、泪眼婆娑地为民请命,如果曹丕不接受禅让,天下士民就会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您真落忍吗?

所有人众口一词:汉政昏乱,气数已尽,大魏圣明,代汉之事势在必行!

直到吉时迫在眉睫,曹丕终于点头同意:“可!”众人这才转忧为喜!(破涕为笑也极有可能)

十月二十九日,曹丕在繁阳(今河南临颍县繁城镇)登坛受禅,即皇帝位,东汉王朝终于退出了历史舞台。

一场大戏圆满落幕,导演兼男一号曹丕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对左右心腹脱口道:“舜、禹之事,吾知之矣!”

曹丕代汉,改元为黄初,接着将汉献帝安置在远离洛阳的河内郡山阳县居住,食邑万户,称为“山阳公”。

在得知曹丕公开逼禅的消息之后,远在益州的刘备手下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策划活动。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蜀人的创造力更是别具一格,他们先是为健在的汉献帝举行了一次丧仪。“或传闻汉帝见害,先主乃发丧制服,追谥曰孝愍皇帝”。(这个“或”明显是秉承了刘备的旨意)——(《三国志-先主传》)

仔细分析,刘备在魏境内的线人密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曹丕将汉献帝发往山阳居住的事,世人皆知。刘备君臣没有理由不会知道,所以出活死人丧,只不过是为自己称帝寻找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而已。

刘备手下既然可以咒刘协死,自然对他的四个儿子选择了无视。曹丕代汉之事不远,他的成功完全可以粘贴复制。很快,益州地方也兴起了劝进热潮,朝野大造刘备称帝舆论。

一时间,在刘备治下,“在所并言众瑞,日月相属”。刘备手下群臣纷纷从谶纬书籍寻章摘句、从天象中寻找刘备为帝的根据。据史载,短时间内,居然有八百余人上书言说异象嘉瑞。——(同上)

闹剧盛况空前,远在邺城的曹丕闻讯自惭形秽。

议郎阳泉侯刘豹、表衣侯向举、偏将军张裔、黄权、大司马属殷纯、益州别驾从事赵莋、治中从事杨洪、从事祭酒何宗、议曹从事杜琼、劝学从事张爽、尹默、谯周(这位谯周正是《三国志》作者陈寿的老师,他既是劝进刘备称帝的积极分子,也是日后力劝刘禅出降的主要人物),所有人每日翻拣《河图》、《洛书》等谶纬之书,只要是书中有“备”字、“玄”字的都统统被附会成刘备作天子的力证。

益州第一铁嘴神断周群,再次向世人大肆传播祥瑞。告诉所有人:

臣父未亡时,言西南数有黄气,直立数丈,见来积年,时时有景云祥风,从璿玑(北斗星)下来应之,此为异瑞。又(建安)二十二年,数有气如旗,从西竟东,中天而行,《河图》、《洛书》曰:“必有天子出其方”

依周群之意,当今社会每年春季北方沙尘暴肆虐,当是有天子出于西北了!

周群从天象联系到人事,最后劝刘备道:“臣闻圣王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故应际而生,与神合契。愿大王应天顺民,速即洪业,以宁海内。”——(同上)

当众议纷纷劝进汇成一股洪流之后,太傅许靖、安汉将军麋竺、军师将军诸葛亮、太常赖恭、光禄勋黄柱、少府王谋等人做了总结性发言。大家认为,刘备称帝,是众望所归:

曹丕篡弑(不知弑了何人?),湮灭汉室,窃据神器,劫迫忠良(不知何人做了汉室孤臣?)酷烈无道。人鬼忿毒(不知生,焉知死?)咸思刘氏(此刘非彼刘矣!)。今上无天子,海内惶惶,靡所式仰。(中国人就是贱,不给自己找个骑在头上拉屎的主儿睡觉也不安稳)

群下上书者八百余人,咸称述符瑞,《图》《谶》明征。间黄龙见武阳(今四川彭水东)赤水,九日乃去。

益州人民不但对曹丕代汉的一套有样学样,而且是活学活用。据史载,曹丕做了魏王不久,在他的家乡就出现了黄龙,而此现象早在四十五年前就在当地发生过。那时此事就曾惊动朝野,太史令曾预言道:“其国后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亦当复见。”

太史令的话果真应验了,黄龙再现于谯。

只是这位太史令没有想到,黄龙在此后不久又跑到四川现身了!

还真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最后,几位重臣总结认为,当今天子非刘备莫属:

首先,刘备有一个曹丕不可比拟的条件——刘备姓刘!乃是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冑,而且是“本支百世,乾袛降祚”;刘备本身神明英武、属于“仁覆积德、爱人好士”善于团结四方豪杰的带头大哥,足以继承刘邦、刘秀的事业。“宜即帝位,以纂二祖,绍嗣昭穆,天下幸甚”。

最后,大家向刘备报告,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只等刘备登基上位了!

刘备并没有迫不及待的一屁股坐上龙榻,益州仍有不和谐声音。这个不识时务的人是益州前部司马费诗,他上疏反对道:

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羁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今大敌未克,而先自立,恐人心疑惑。昔高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及屠咸阳,获子婴,犹怀推让,况今殿下未出门庭,便欲自立邪?

愚臣诚不为殿下取也。——(《三国志-费诗传》)

尚书令刘巴,也上疏反对刘备称帝。史载:

是时中夏人情未一,闻备在蜀,四方延颈。而备锐意欲即真(做皇帝),(刘)巴以为如此示天下不广,且欲缓之,与主簿雍茂谏备,备以他事杀茂,由是远人不复至矣。——(《三国志-刘巴传》注引《零陵先贤传》)

费诗因此被降职使用,改授永昌(今云南保山)从事。雍茂则因为谏阻刘备称帝丢了性命。刘备虽然并没有降罪刘巴,但从此夹紧尾巴小心作人,史称,刘巴“恭默守静,退无私交,非公事不言”从此结舌保身,不再胡乱说话。

见刘备仍在推三阻四,诸葛亮从幕后走向前台,举例说明道:

昔吴汉、耿弇等初劝世祖(刘秀)即帝位,世祖辞让,前后数四,耿纯进言道:“天下英雄喁喁,冀有所望。如不从议者,士大夫各归求主,无为从公也。”(吴汉、耿弇、耿纯等都是东汉初期名将,力劝刘秀称帝的功臣)

诸葛亮明白无误地告诉刘备,这些劝进的人追随主公,多年来鞍马劳顿奔波流离,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攀龙附凤,夤缘而上的。现在你不上位,大家如何才能鸡犬升天?“士大夫随大王久勤苦者,亦欲望尺寸之功如纯言耳。”——(《三国志-诸葛亮传》)

诸葛亮提醒刘备,政治家作秀要适可而止!按照导演的指挥安排进行,千万不要入戏太深。吻的太逼真,会让跑龙套的人无所适从。

刘备一听,群众的呼声是必须要尊重和认真考虑的,立即不再固执己见。

魏黄初二年(221年)四月,在曹丕称帝的数月后,刘备即皇帝位于成都武担(位于成都西北)之南。大赦,改元章武。

缺少了禅位诏书这个重要道具,刘备一样可以做皇帝!

对于刘备称帝一事,王夫之于《读通鉴论》中感叹道——

以先主绍汉而系之正统者,为汉惜也!

存高帝诛暴秦、光武讨逆莽之功德,君临已久,而不忍其亡也。

若先主,则恶足以当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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