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林六进入花厅,过穿堂,越耳房,进入老夫人的内室,老夫人此则半躺在床上,一名丫鬟正在替她敲打双腿。
“娘。”沈思远唤了一声,撩开门帘,老夫人抬头:“你们……”
沈思远放开林六,气鼓鼓地道:“娘,你倒说说,她非说我在晋陵成了亲。谁是我娘子,为何我现在都没瞧见。”
老夫人就不明白,半夜三更地来找她,就为了说这事:“怎么回事?”
“娘,她非说我辱没沈家门风,还说我娶了娘子,在外骗单纯姑娘,我……我骗谁了?”
林六没想到再入镇远候府居然是这样的情形下,道:“老夫人,打扰了!”
她转身就要走,被沈思远再度拽住,林六道:“沈四公子请自重,三更半夜,把我硬带到你家,你想干什么?还说自己是什么侠士,我看你真是个伪君子!快放开,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再说了,你成没成亲和我有什么关系?更难听的,本姑娘还没骂出来呢?三更半夜不睡觉,蹲到人家屋顶上偷听,被人发现,就说了你两句,你还不服气了!”
“你……”
对她知晓得越多,心里想要护她、保她的念想就逾浓。他只是想要了解她,想知道能让五弟沈思危动心的女子是怎样的人,想知道能让五弟成亲后还牵绊着放不下的女子到底有何等的魅力。
最初只是因为五弟的相托,现在却是对她真的生出好感。
老夫人看着面前的人,左思右想,就是不吭一声。说自己的儿子不是,替他澄清事实,摆前了沈思远就是生出别样的心思,而这姑娘是嘉王的人。
林六道:“你什么?你娘都不说话了,那就是真的。难道要你娘帮你圆谎!还自称什么侠士,简直笑死个人!”
林六生气。老夫人都没开口,他还说自己没有,天下怎么就有这种人。她伸出手指,不停地凿点着沈思远的胸膛,她每骂一句,沈思远就退离一步,一直退到了墙壁处,林六还没停下。
“怎么样?露馅了,没话好说了吧?被人撕破面具的滋味不好受吧?早知这样,早干嘛去了?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你是全天下第一的撒谎高手!还想证明什么给我看?本姑娘没心情看,现在我要走了!你慢慢和你娘解释。告辞了……”
沈思远急是跺足,连声喊道:“娘,你倒是说句话呀!我一回府,大嫂就问我娘子怎么没回来?我什么时候娶妻成家了?”
老夫人此刻好奇的是:沈老四蹲杨府屋顶上帮什么,他回府已经好些天了,早出晚归,白天还能瞧见个人,一到晚上连个人影瞧不见。原来,尽蹲人家屋顶了。
之前,林幽兰是沈思危想娶的女人,如今沈老四又看上了,传扬出去这成什么样子了。何况她还是嘉王喜欢的女人,上元佳节,才华横溢,惊动整个燕京,就连思危都配不上她。这鲁莽冲动的沈老四许就更配不上了。
这个傻孩子,居然还非要向人家解释。
林六笑得更厉害了:“沈四公子,你就别再逼人你娘说谎了!成亲了就成亲了,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呗,可是为什么非说自己没成亲。本姑娘最瞧不起你这种男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天下的好姑娘多了去了,你都要骗过来?”
“我……我……”
“你什么你?别再逼你娘了,你没瞧你娘现在都为难成什么样了。好了,等你们沈家同意你纳妾时,你再去骗人吧。在这之前,如果让我发现你在外面说自己没成亲,我见一次骂一次,我就要在人前揭穿你的虚伪面具。好了,这回我真的要走了!”
沈思远不明白,为什么他娘就不帮他说清楚。
“你别走!”
他想拽住她,林六猛一转身,道:“不许再碰我!把我硬带到你家,非说自己有多清白,原来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我可告诉你,不许再跑到我家屋顶上偷听,我明儿就设机关专门对付你这种偷听贼!走了!”
她挥了挥手臂,大摇大摆地离去。
沈思远坐到床沿,满是不解:“娘,刚才你为什么不说话?她一定认为我真是骗人,我……现在就是跳起黄河也说不清了。她一定认为我就是卑鄙小人……”
老夫人反问:“你蹲她家屋顶做什么?”
沈思远语塞。
难道要告诉母亲,是受五弟所托保护她?
保护的方法多了,这摆明了就是自己对她生出别样的心思。
老夫人道:“你喜欢谁都可以,不能喜欢林幽兰!”
“娘,为什么?”沈思远跳了起来,“五弟喜欢她可以,五弟也能娶她,为什么我就不能?”
“整个宫中都知道,她现在是嘉王的人。”
“可她根本就不喜欢嘉王。”
老夫人道:“那是他们的事。她是嘉王的人,而我沈家不可以掺合到这件事里。”
“娘,你不讲理。五弟喜欢她、娶她你就同意,我喜欢她、娶她就不行。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你这是什么想法,可我就是喜欢她了。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人家,如果沈家没有赶她走,她就不会被嘉王欺负,所以,我现在还非喜欢她不可!”
他说了什么,对他娘说自己喜欢她。
是的,现在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五弟会喜欢她了。
沈思远说完,飞野似地离去。
想和她解释清楚,可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林六出了镇远候府,夜里的雨细如牛毛,春雨润无声,贵如油,这场雨对于种庄稼的百姓们来说,下得最好了。
她独自行走在孤寂的街巷,近了杨府,纵身一跃,从围墙飞了进去,还未站稳身,就传来一声:“表妹!”
她拍了拍胸口,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杨安国。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烦闷得慌就出去走了走。”
自打林六在上元佳节展露才华,人们知道她善丹青,也知道她会一些武功。
“你是姑娘家,晚上还是少出门的好。”
“知道了,知道了……”她随口应承着,“表哥见过我娘了吗?”
“想去看看,可吉妈说姑母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林六道:“小表哥近来的生意好吗?”
“还行,只是店里的货不多,又是从沈家分过来的,我听说江南那边的茶叶、丝绸都比这里便宜很多,正准备去江南进点货。眼下暂时从沈家分了一些货过来,只是这次的货又比上次贵了两分。”
“小表哥是做生意的料。”
“我也觉得是。可今儿顺王府的清河郡主捎话过来说,如果我不奔仕途,还做生意,她就不理我。”
“她是吓唬你的,你想,你们的婚事是皇上下旨赐的,到了今年秋天,她不嫁都不行。你就哄哄她,说自己眼下做生意,就是为了积攒人脉,等有了人脉、钱财,就会奔仕途。女人嘛,哄哄她,知道你的打算,就不会再拦你了。”
“还是表妹有主意,那回头,我就这么告诉她。”
杨安国和林六说了几句话,见她心情还不错,自己折回屋里。
杨安邦盘腿坐在床上,正在练功,微眯着眼睛:“别动不动就去缠表妹,免得下人说闲话。”
“谁说闲话了?我割了他舌头。我就是和表妹商量点事儿,哥,我准备改日走趟江南,进点货回来,银票都兑换好了,就和沈家的镖行一起出发。”
“少赚点就少赚点,跑什么江南?沈家生意有多大,你能赚点钱就不错了,心要知足。”
杨安国甚是不悦,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理解,还是表妹懂,总是明白我的心事。”
安邦睁眼,说:“你是个男人,遇事自己拿主意,别动不动就凑去问她。”
“你们都一样。表妹被人欺负了,你和爹连屁都不放一个。表妹还真是可怜,有个给人做姘头的娘,还有个不知护她的舅父、大表哥,每次见了她,我自己都愧得慌。”
“你……”杨安邦想要反驳几句。
杨安国骂道:“别看你是大男人,做起事来,就是连表妹也不如。她一个弱女子都敢和嘉王斗,可你倒好,就会闷在肚子里。”
“姑母的事,就别告诉她了,免得让她知道了心里难受。”
“哼,你们真是太小看表妹了。你当她不知道,许是心里比我们谁都清楚。”
杨安国说完,倒在自己的床上就睡。
林六直绣到四更时分,方与欣儿挤一床。躺在床上,她在想,明天进了宫怎么和皇上开口。
秦嫂和吉妈要赶早备饭,林六也跟着起来,梳洗一番,着家奴先去嘉王府打声招呼。
林六乘轿到了嘉王府外面,嘉王得了信,满心地欢喜,也没先走,着人候在外面等。
也不知怎的,嘉王等林幽兰一起入宫的事儿突然间就传开来的,得了信儿的侍妾、丫鬟、家奴都涌到了青柏苑,像看稀罕物什一样地站在一边。
林六近了嘉王府门前,小喜子哈着腰:“林小姐来了,王爷一早就备了你爱好吃的糕点,时辰还早,用了早点再一起进宫吧?”
今儿的林六,着一身粉色衣裙,上紧下松,漂亮的裙摆飘撒开来,宛似一枝荷叶,长裙曳地,细腰以粉色绣边腰带约束。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纱帷帽,垂及胸前,纱帷上零落绣着几朵黄色兰花。一张容颜遮在纱帷帽中,越想瞧个究竟,却越发的朦胧难辩。
欣儿道:“我们表小姐用过早点才出门的。”
“林小姐都到了府上,还是进去坐坐吧,人都来了,不进去,王爷会难过的。”
欣儿道看着林六的表情,快成她的传话筒了:“我们就不进去了,还是一起出去宫里吧,今儿我们表小姐还有正事呢。”
几个人僵持在大门口,嘉王坐在花厅里等,早早儿地就听下人说人到了门口,可就是没瞧见。
“林小姐,还是进去一趟吧,王爷忙了一早上,备的都是你爱吃的东西……”
林六见这样持下去也不是法子,道:“欣儿,我们就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