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老天爷是存了心要作弄她。
才得意没多久,门外就冲进一个老婆子。“老族长,薄秧……薄秧……”
“何事如此惊慌?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虞步宜听到那名字,胸口却是不自觉一跳。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讨厌这个妹妹到了骨子里,否则身体怎会做出先于大脑的本能反应。
“刚刚才……我按您吩咐去叫小姐,却见她她……”
老族长见这婆子竟这般上不了台面,立马就黑下脸来。“你要是讲话再这般不清不楚,那以后也没必要在族里待着了!”
那老婆子被他威仪吓到,忍不住扑通跪地,但舌头倒利索了些:“我去叫薄秧小姐时,见她房里漆黑一片,也没没应我……我便以为她她睡下了……方才经过她房间,瞧见灯又亮了,里头好像有声音……我我进去一看……”
“没用的东西!”老族长实在受够她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倏”地一下便来到她眼前,“阿秧究竟在没在房里?!”
老婆子连连点头,“您您去……看看……”
话音刚落,老族长已经嗖嗖没了影儿。
房里充斥着二娘凄惨的哭号。
一行人赶到时,薄秧已经没了生息。女子面色枯黄,肌骨干瘦,如同倏然萎败的嫩花鲜叶,令人唏嘘不已。
“阿秧,我的阿秧啊……”
二娘抱着薄秧软塌塌的身子,哭得几乎要断气。
老婆子跪的地方从大堂转移到了薄秧房里。
“我见到小姐的时候……她她还尚存一丝呼吸……”
老族长怒得已经掐上了她脖子。人都死了,她还磨磨唧唧,怎能让人不急?
“小姐说说……是族长要取她、她性命……”
这话一出,满室愕然。
“此话当真?!若你敢有半句胡言……”
“小的以命担保……绝无……”
虞步宜有种预感,自己这下,是再也逃不掉了。
几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复杂。难以置信、痛心不已,还有二娘的怨毒似刀。
“爹爹……”
“阿趾,你可有话要讲?”
“今夜我去找檀哥哥……”
“阿趾不是说去衣裳铺子了么?”
“你可是对阿秧用了‘入梦来’?”
娘亲和簇檀同时开口,倒教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个摇头,一个点头。要真是如此简单,她就不会有如坠深潭之感。
“娘亲,阿趾对不起您,阿趾撒了谎。我今夜,其实是去找了檀哥哥学习法术……”
还好有簇檀为她作证。
“那你为何要骗娘亲?”
“我是怕您担心……”
“阿趾,你还没回答我。”
簇檀紧盯着她,目光精锐如同审讯犯人。
虞步宜直觉此事有诈——她确实对薄秧施了“入梦来”,但她此举,只是为了吓退这个爱搞事的妹妹,顺道为阿步报仇。她对薄秧虽有不满,可自己还没心肠歹毒到,要她用性命相偿。
“确实……不过那是因为妹妹无理取闹,我才……”
她这话才讲到一半,二娘就霍地起身,使劲儿将她推倒在地。虞步宜感觉,自己的屁股,大概离开花不远了,胳膊大概也扭到了。
自己明天兴许是见不到可爱的镜宵了。
“住手!你这是作何?事情还没个定论……”
“阿薙,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难道你还要偏心这个小贱人?!”
悲痛过度的老妇人,预备着又要再给她一脚。
“二娘……”簇檀拉住她,想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那婆子已经指明此事是阿趾所为,况且他方才检查阿秧身子时,确实在她左臂上发现了一个不规则黑斑。这显然是中了“入梦来”的后遗症。他记得自己昨夜,才教了阿秧这个法术。
一边是自己爱恋之人,一边是自己青梅竹马。这教他如何能狠下心做抉择。
在他犹疑之际,怒火攻心的老妇人竟突地挣脱了他的钳制,一把扯过虞步宜来到薄秧床前。
“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这贱蹄子!”
虞步宜头发被扯得生疼,一颗心也如被烈火烹煎。床榻上的女子,早已没了娇容艳貌,仿若一截残朽枯枝,教人不忍直视。
面对已死之人,就算自己再怎么觉得无辜冤枉,此刻也生出了一丝愧疚来。这痛这煎熬,是她应受的惩罚。
二娘瞧她像木头似的不知反抗,当下更是变本加厉地扯她晃她。而刚才陷入怔愣的几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拖的拖,拽的拽,吼的吼,场面一团混乱,教人哭笑不得。
“还我阿秧!我可怜的孩子……”
“放开阿趾!你个恶妇!”
“够了!”老族长施法将两个纠缠不断的女人定住,面部青筋暴涨厉害,连开口都似牵扯着五脏六腑,“此事还未水落石出,你们就胡闹成这样,让人知道成何体统!祈鬃!”
男人应声而入。
“我要你带着薄秧,去四处寻找高人救治,我不信……阿秧就不能起死回生……”
他回头望望陷入癫狂的老妇人,禁不住一阵感慨。平日里她总是大方得体,不与人争,可如今因为阿秧的死,她却是凶相毕露,形如泼妇。
想来,女儿的死,对她打击自是极大。思及此,老族长更是心痛难挡。
“来人!把阿趾押到地牢里去!”
他这一下命令,听得众人俱是一愣。
“阿薙,不可!此事还没查清……”娘亲手脚不能动弹,五官却因这话变得扭曲。虞步宜听到她几乎要扯破喉咙的抗议,百般滋味,如洪流漫卷胸口。
事已至此,她有再多解释也是枉然,况且这次,她也想不出理由来证明自己的无辜。
“阿趾全听爹爹安排。”
虞步宜与老妇人擦肩,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便走到门口几个妖奴的包围之中。离开之前,老族长那铿锵有力的命令落在耳边,倒令她感到些许欣慰:
“今日之事,谁也不许泄露出去。若被我知道……就等着被逐出族门法力尽毁吧!”
妖奴将消息带到时,镜宵等人自是急得不知所措。
“到底是何事如此重要?且还说归期未定?”
小丫头在房里来回踱步,躁动不安,恨不得立马潜入妖界打探究竟。
“依镜宵仙子之见,我们可要禀告给仙帝?”
若将此事告知仙帝,说不定还会将事情闹大,若到时无法收场……她这般一思量,很快有了主意:“不急,我们再先观望几天。若三日不见主母出来,我们再告诉也不迟。”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这万分着急的模样,看在几个拔山使眼里,却有几分言不由衷。
而在几人决定暂且隐瞒此事的时候,男人已经得了消息。
“那薄秧可还有得救?”
“倒还有救,不过那药,只有东鸾上仙才有。”
男人忆起上次,为着自家徒弟一事,东鸾上仙还欠他一个人情。现下,恰是他去索要的时候了。青嵩帝正觉满意,青舯却又道了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
“就算有了那药,薄秧也只能勉强续命,失了三魂七魄,以后怕是和废人无异了。”
“无妨,活人总比一具死尸好。”
青舯得了命令,很快返回妖界去执行。
而在地牢中的虞步宜,正在凝神思索薄秧之死。她确信,自己的“入梦来”绝对没有杀伤力,但这个妹妹,确确实实是死在众人面前。那婆子究竟是在她死前进去还是说……她进去时,薄秧已经没了呼吸,而她的话,根本就是受人指使存心陷害自己。
在她走后,再进入薄秧房里的第三人到底是谁,这才是关键。
另外,簇檀凭何断定是自己施的法术?莫非……
她眉头锁得正紧,却见一人朝自己走来。若真是他的话,自己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她想起电视剧里上演的杀人灭口,汗毛不禁根根竖起来。
“阿趾,你告诉我,阿秧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这人反倒问起自己来了。
虞步宜生了警觉,说话也不再客气:“檀哥哥不是最清楚吗?又为何明知故问?”
我清楚?男人被她呛得愣在那,过会儿才察觉出她话里的敌意:“阿趾对我,怕是有什么误解……”
虞步宜听他无奈嗤笑,心里更是一团乱麻扯不清。“那我问问檀哥哥,你是如何得知那‘入梦来’是出自我手?”
“中此术之人,臂膀上会出现不规则黑斑,而我不久才教了你……”
原来如此。虞步宜见他目光灼灼望向自己,不过一夜功夫,这人脸上便添了几分憔悴之色。她忽然感觉,自己兴许是想错了。
毕竟,凭自己多年来练就的火眼金睛,早就察觉男人对阿秧的情意。
她怕这人万一失了理智,杀了自己为薄秧报仇,所以为今之计,是得尽快摆脱自己嫌疑。
“我虽对阿秧用了此术,但绝无害她之意。况且,以我的修为,远远未到可以取人性命的地步。”
这正是男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我也很难相信,阿趾会做出这般残忍之事……无论如何,我必会倾尽全力救回阿秧……”
那我呢?你就不顾念我们自小玩到大的情分了吗?虞步宜心里头那个小人在拼命呐喊,面上却仍是端着样子。
“阿趾,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事告知……”
那凝重的表情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