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传开,是你杀了阿秧……众人已经集结在大门外,扬言要收去你的族长之位……”
呵,这坏事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了族长头衔,她便失去了一层庇佑。此事一出,自己在妖界的名声必定臭如****,以后,她还如何能混下去?就算她能回到仙庭……
虞步宜越想,越觉得其中暗藏阴谋。她掉下深坑不够,还要被人填沙堆土,一点点覆灭生机……
“我本非真凶,又为何要受此大辱?趾娘绝对不同意。”
男人猜到她会是这反应,也不急躁,只是慢慢向她道明事情利害:“现今形势紧迫,干爹也是一筹莫展。若你不答应,这些人十有八九会破门而入,讨个说法,到时若起了争执,伤及无辜……阿趾怕是也不愿这种情况发生吧?”
唉,事已至此,她又有什么办法?爹娘都是自己软肋,她难道能只为自己不考虑他们?何况这事已轰动妖界,背后之人煽风点火誓要她让去族长一位,她身在牢中无所依附……胳膊终是拧不过大腿,再说了,自己现在顶多算一根手指头。
“阿趾,我如今有个计划,不知你觉得可不可行?”
虞步宜点点头。
“你将那族长之位让与我如何?”
她万万没想到,簇檀盘算的,竟是这个。
或许,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虞步宜现在真怀疑,谋划这一切的,便是她面前的男人。毕竟,有时候这看似淡泊温和之人,往往潜藏着最不可预测的野心。他在族中潜伏多年,收买人心,便是为着这刻的崛起爆发。
想到这,虞步宜已不自控地显露出惊奇与骇怕。
男人自是将她的表情变化收在眼底。
“阿趾,我明白此刻说出这话,必定会遭你误解……我从没否认过自己对权势地位的好取之心,当初族长将他的位置传与你时,委实令我消沉了好久……自己堂堂男儿,竟不如他娇柔的亲生女儿……”
虞步宜耐心听他絮絮叨叨,感觉这事情发展和自己想象中有些出入:到了这时候,他不应该是撕下自己的面具露出真面目么,怎么还在这和她一五一十地讲明自己的抱负理想?
此人的脑回路,可真是清奇。
又或者,他是想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来说服自己?
嗯,后面这个理由,倒很有可能。
思及此,虞步宜对他更是防备。为了整个家族,她决不能遂了这人的意。
“檀哥哥,你不必再说。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答应。”
“阿趾……”簇檀见她竟如此固执,不由得上前抓住了铁栅门。虞步宜被他这动作吓住,连连后退几步,面上也露出几丝不耐烦。
“阿趾。”男人轻轻一叹,决定使出杀手锏,“你若不信,那我们就立下誓约:一千年以后,我必会归还族长之位。在此期间,我定会善待族人,不负众望。”
虞步宜简直是要佩服死自己,都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她还能走神开小差,脑中响起林俊杰《一千年以后》的旋律来。
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难道这族长之位,要传给一堆白骨?
“一千年太长,一百年。”她现在有了法力傍身,再练个什么长生术,活上一百年应该不成问题。
“阿趾,一百年不过过眼云烟,你……”男人瞧她意志坚决,又沉沉叹口气,终究同意了这项条件。
“为保公平,还请檀哥哥把爹爹带来,我们当着他的面立下誓约。”
这种口头协议,她可一点也不信。没有白纸黑字和公证人,自己到时候找谁诉苦去?
其实她瞧男人离去的背影,也是带着几分胆怯的:要是自己这不依那不依,惹恼了他,这人暗搓搓把自己给了结了,那可真是死得太不值了。
等了快一个小时,虞步宜也未见人影。她心里越发忐忑,懊悔自己刚才还和簇檀讨价还价。她已被剥夺了选择权,身上亦无筹码,这人会不会嫌她不自量力,所以去找帮手给自己投毒?
正被自己这番猜想弄得惶惶不安,耳边却隐隐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正是簇檀和爹爹。幸好她的檀哥哥还有点良心,守信的坏人,便不算坏到极致。
老族长看到她,神色变得更为复杂:自己引以为豪的女儿给他惹来这么多事,让家族脸面丢尽,这事儿搁谁身上也不会好受。
虞步宜也很难受。
“爹爹,檀哥哥向您说了吧?”
老人点点头,眉目之间难掩疲态。这个养子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为人品性,他再清楚不过。智勇双全,胸怀大义,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初他传位时,便考虑过若阿趾想过平凡生活,自己便把族长之位交给他。
如今看来,阿趾竟同意退位让贤……其中缘由,着实值得人深究。好在此誓约只抵百年,百年过后,恩怨消散,一切重回原来模样。
“阿秧可还有得救?”
她只祈求昨夜的大叔效率惊人,有点办事能力。不然的话,自己就算能走出去,估计也难保小命。
站在一旁的簇檀听了,忍不住插话进来:“阿趾,方才来了消息,祈鬃说那灵药就在你随身带来的贺礼里。所以……所以阿秧捡回了一条命。”
虞步宜瞧他按捺不住的激动样,也不禁受了感染,面上显现几丝笑意来。
啥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今天可是见识到了。薄秧因她而死,又因她而生,这反转也太出乎意料了吧?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这族长位置,暂且保住了?
老父亲将她重燃希望的样子纳入眼里,不由黯然叹息几声。“阿秧醒来后,得知自己没了法力,伤心不已,竟将所有过错推到你头上……”
见老族长不忍再提,簇檀才接着把话说下去:“阿趾,你莫怪阿秧,她也是一时冲动……”
虞步宜听到这话,真想朝他翻个白眼:自己心爱之人,当然要宠着护着咯,说不定她连放个屁,你都觉得是香的。
“檀哥哥就痛快些告诉我吧。”现在只要能留住一口气,其他的变数,她都能承受。
“阿秧趁我们不注意,跑到了外面去……说你这姐姐是害死她的元凶。老天保佑她捡回一条命,她却因你失去法力,从此和废人无异……”
以虞步宜对女人的了解,薄秧要是疯狂起来,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簇檀三两几句话,听似客观陈述,她却能由此想象出这背后,有多少添油加醋。她有意卖惨博同情,不明真相的众人必定会受煽动……
“所以呢,结果如何?檀哥哥一并说了吧。”
“阿趾……他们不仅要你让位,还打算将你逐出妖界,永不得回……”
簇檀瞅一眼虞步宜瞬间暗淡下去的脸,面上也显出一丝愧色。而旁边的男人,已是老泪纵横,险些就要跪倒在地。
虞步宜猛然发觉,这才一天不到,她的爹爹竟已苍老如斯,颓态尽显。有这样一对教人操心的女儿,英雄迟早也会被折磨得意气全无。
“爹爹切莫伤心……”她对簇檀使使眼色,男人意会过来,也跟着一起劝说。
“干爹放心,我作为阿趾大哥,定会想尽办法找出元凶,还阿趾清白。至于那百年之约,虽是权宜之计,但我必会遵守承诺,绝不食言。”
虞步宜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家人对自己,已是半点怀疑也没了?她脑袋瓜滴溜转,随即有了合理猜测:大多数人对自家人,总是怀着亲近与信任。她虽有嫌疑,但如今薄秧死而复生,这事便就此作罢。就算凶手果真是她,她没了族长之位,又被逐出妖界,这代价太过沉重,实在教人对她生不出丁点恨来。
而老族长得了安慰,也竭力控制住自己情绪,转而让两人在义结帛上滴血立誓。那血在绿帛上沿着几道纹路自动流开,最后竟形成了黑紫色符文。若百年之后,两人未在帛上滴血消誓,这符咒便会立时生效,激活陷入沉眠的御蚨兽。
在妖界,对不守誓约者的惩戒方式有千百种,而薙圭老族长所采取的,是最最狠毒的一种。御蚨兽并不会直接进行夺命追击,它只会潜入那人梦中,令其感受身临其境的恐怖:从此那人,夜夜所梦,皆是遭御蚨兽追踪、啃噬,直至剩下零星骨肉。
惊醒之后,此人往往冷汗淋漓,心神不宁,久而久之,他便会恐惧做梦,从日升到月落,强迫自己睁眼做事。
这种痛苦,绵长不绝,教人难以忍受。除非毁约之人守了承诺破了符咒,否则的话,必会日夜不得安生,精气神损失殆尽。
这义结帛,奇就奇在能够感应立誓双方是否心诚共通。所以即便日后前来还誓,弄虚作假者必不能侥幸蒙混。
当然,此物三界罕有,须得用十件宝贝和妖界最大商户交换才能获得。
想来干爹,对此事的确是十分看重,否则也不会这般大费周折。
簇檀明白他的意图,却也不得不从。至于将来的打算,他是得好好谋划谋划,如此,才不枉自己煞费苦心与人结盟。